三日之后又三日,许是触底到最深就会反弹,险境桩桩度过之后,再迎来的都算得上是好消息。
先是齐绍宁化悲为愤,不仅踩着期限一举攻下了最后一座潼定城,还率部乘胜追击,在匈奴被打得落花流水中直捣大营,并围住了未来得及脱身的二皇子,掌握了和匈奴王谈判的关键,北地彻底转危为安。
外战连连告捷,京中由林太傅坐镇的内部清扫也进展得如火如荼,马富虽仍下落不明,但他一派党羽都被连根拔起。
更让人拍手称快的是,不但为虎作伥的阉党倒了,连一些仰仗年份久辈分高,却整日除了见风使陀就是吃喝玩乐,一点儿正事不干的那些世家老臣,也在林太傅的规劝下,以一种“和平”的方式致了仕。
虽说他们下去的头一天,这些空出的位置就明里暗里地有了人选,而且还不是别人,往上数三代以里基本都跟这些老元老脱不了关系,但却都默契地达成了共识,毕竟都是沾亲带故的世家,斩草就罢了,总也不能再除根呢?
况且就是总揽全局的林太傅,也不敢说自己完全没有半点儿私心啊,别的不说,谁不知道接替段司政位置的那位段家三公子最不成器,可总拗不过林太傅全权力保,说一千道一万,总碍着段林两家多年姻亲的关系。
况且,林家的四小姐年方十四,虽并未公开,但与段三公子的亲事那基本就是板上钉钉了的,“上行下效”之下,那些仰仗段林两家鼻息的世家们更是心领神会,有样学样。
看到这里,莲心不禁哑然失笑,龙飞凤舞的字迹,加之这义愤填膺的语气,即便只是看信,她都能想得出齐祐那生动的表情,估计若是面对面交谈,他肯定还要再来上一句,“胜利为时尚早,大曜的未来还是要靠吾辈努力啊!”
“笑什么呢?”
这时候,煎好药的陆时礼推门进来,正巧见莲心捧着心傻笑,不知怎的,他也就跟着笑了,上前两步坐在床畔,一面舀了勺药汤递了过去,一面笑问,“齐祐写来的?”
莲心微微偏过头,放下手中读了一半的信转而去抢药碗,但试了两次却没有成功,反倒是那苦涩的气息更加顺着鼻孔溜了进来,有些无奈地轻拍了下陆时礼的手背,嗔怪道,“赶紧把药碗给我,长痛不如短痛,我捏着鼻子把药汤灌下去算了。”
“平常都能依你,但这次真不行”,陆时礼将滚烫的药碗放在身后的桌上,左手握着汤匙,右手拖在下面接着,语气温柔得像在哄怕苦的小孩子,“何神医特意嘱咐要趁热小口慢啜,乖,,别怕,喝两次病就能彻底去根了。”
午后懒洋洋的日光投进来,更衬得那捏着白瓷汤勺的手指清润如玉又骨节分明,暗棕色的汤汁被这样明晃晃地一照,竟有了些活泼的意味,如同白玉上嵌着的一块棕色琥珀。
也不知是不是那苦涩的气味儿散了大半,哪怕现在凑到了嘴边,莲心却也没嗅到那令人作呕的腥苦,就在那双饱含着盈盈笑意的黑眸下,她缓缓张开嘴,衔住了那几乎透明到发光的小勺子。
“苦吗?”
饮下一小匙药汤后,莲心听到他在耳畔轻声问,其实还可以,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喝,但还未待她开口,唇畔先一步感受到一丝冰凉的触感,一呼一吸间,那触感滑入了口腔,她蓦然抬眼,直直跌入那片令人沉醉的星河。
淡淡的清甜在唇齿间蔓延开来,不腻人但却足以冲散残存于口那药汤的苦涩,这味道莲心再熟悉不过,是她最为拿手的莲子糖。
“你这是什么时候又学的……”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迎面而来的又一小匙药汤所打断,莲子糖的清甜早已形成一层细密的保护膜,她接连喝下药丝毫也不觉得苦,只抬着头一瞬不瞬地望着陆时礼。
“我说过了,只要你喜欢的我都会努力去做”,终于喂完了最后一口药,陆时礼放下汤匙,后从袖中取出准备好的丝帕,熟捻而又自然地帮莲心擦拭嘴角的汤渍,抽手之际又顺势划了一下她挺秀的鼻尖。
莲心一张脸比他更红,只怔怔地吮吸着口中的莲子糖,幸好陆时礼没有再多加靠近,而是在将手帕收好后,就笑盈盈地将那被读了一半的信再度展在了两人面前。
他阅览的速度极快,就在莲心一晃神的功夫,已经读到了第二件好事的结尾,莲心琢磨着他似乎也脑补出了齐祐那副神情,不然也不会又握拳掩住嘴唇。
这是他一直以来的习惯,早在江州的时候,他就喜欢在忍不住笑的时候以拳抵嘴,当时她只以为是世家公子矜持的作派,现如今他忘了过去还是保留了这个小动作,若非刻在骨子里的教养,便是自身的内敛天性使然。
不过想来,他或许跟内敛并没有多少关系,至少在她面前可主动自如得多,这么想着,就听到陆时礼不高不低地“咦——”了一声。
她这才停止了胡思乱想,凑上前去看,也不禁有些着急,一张粉红的鹅蛋脸霎时间变得苍白。
“哎呦,早知道不告诉叔父好了,我这边都没事了,叔父怎么还急病了呢?”
原来在信的最后,齐祐讲了一下军中的近况,萧钰五日后准备动身回京,而陆将军既操心收尾工作,又挂念着莲心的病情,不知哪下染上了风寒,大前儿个夜里烧了一夜,前个儿虽然不那么烧了,但只要清醒点就会念叨莲心和陆时礼的名字。
“军医诊了只是普通的风寒,叔父底子好,定会无事”,陆时礼揉了揉莲心紧绷的背脊安慰道,“若不放心不如我们这两日就过去,带上何神医再帮忙瞧瞧?”
这个提议正说到莲心的心坎里,他甫一说完莲心便连连点头,也不靠在床边了,直接弯下身去套刚做好的素色云纹锦靴。
她这雷厉风行的举动让陆时礼哑然失笑,只得也伏下身去,拿起另一只靴子帮她往脚上套,语气中有些无可奈何的宠溺,“你啊,就是个急猴子,想要到天上摘星星,就算梯子没搭好,蹦也要蹦上去。”
待穿好靴子,莲心一把握住他的手臂,半仰起头眯起双眼,像只娇憨的乳白小猫,“那是,不都说背靠大树好乘凉嘛,就算没有梯子,我也照样蹦得上去,因为你——就是我的云梯!”
“如此倒也未尝不可,只是你可从未依靠过谁”,陆时礼也笑着站起身,“所以我不要做云梯,而要成为站在你旁边的另一只急猴子,咱俩互帮互助,谁也不欺负谁。”
“瞧你这话说得,我现在哪里欺负你了嘛”,莲心佯怒地嗔怪了他一眼,一摆手往门口走去,刚走出一步就听到熟悉的脚步声,随即腰肢被温热的手臂收束一瞬又松开。
“我只是说在我这里你是绝对平等的,可靠的,毫无负担与顾及的。至于欺负嘛,虽然我是绝不会欺负你的,但若你能偶尔抽出时间欺负一下我,我想我是会很乐意的”。
陆时礼说完这一句就回了屋,只留下面红耳赤的莲心在原地顿了一瞬,随即飞也似地往码头跑去。
两人分工明确,莲心去外面找今夜回大曜的船,他则负责收拾好行李。
“哎——莲心!”
刚到码头,远远便见到一队身影,位于最前方的一袭大红色朝服,正兴奋地朝她挥着手,暖黄的阳光落下来,更显得她如一朵缓缓绽放的牡丹,明艳动人。
她衣着繁复行动不便,莲心加快步伐迎了上去,也欢快地握住她的手,笑着道,“几日不见,女王陛下看起来风华更盛嘛!”
“就你最甜惯说些逗我开心的话,没日没夜地处理烂摊子,不老都怪了呢”,碧鸿笑着叹了口气,转而有些小心翼翼地问,“可是要动身离开了?”
若论默契,除了陆时礼,也唯有碧鸿能猜得准莲心的心思,莲心没有惊诧,有些不舍地点了点头,“叔父那边担心我染了风寒,得尽快回去照顾。”
碧鸿自然也不意外,早在两日前听到萧钰派来使臣谈及此事时,就已经预料到莲心定会离开,没多言,只是重重握了握莲心的手,轻声道。
“日后抽空过来,我永远是你的朋友,东倭也是大曜的盟友,这边还有许多美景,等你来我一一带你去玩!”
“当然,只要你不嫌我闹腾就好”,莲心一抬手,两人轻轻地拥抱了一下,分别之际她在碧鸿耳畔说,“你很好,相信我,未来只会越来越好。”
打点好行李的陆时礼已经赶了上来,也没多加打扰,只浅笑点了个头就到停靠的船上放置东西去了,面面相觑的少女都默契一笑,都想到了初次见面时有些剑拔弩张的场景。
或许两人之间的缘分就像初见时碧鸿吹得那曲小调一样,悠扬婉转,经历了大起大落,最后细水长流地回荡下去。
思及此,碧鸿一展衣袖,身后的禁卫立刻呈上一个金色托盘,上面整整齐齐叠着一件桃红色的衣衫。
她笑看着莲心,“知道你要走,我也没什么礼物好送,这衣衫是按照我那件新做的,等你下次来就穿这个来。”
在接过托盘的时候,莲心听见她郑重道,“我知晓他对你好,若今后他胆敢欺负你,只管来找我,我永远是你最坚强的后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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