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一早,陈晚意顶着双黑眼圈坐在了集贤院。
课堂上,只觉眼前书上的字渐渐模糊,耳边老太傅的声音越来越远,不知不觉间,好像失去了意识一般。
楚雪瑶正忙着跟九皇子飞纸团,一团就砸到了七皇子头上,对方呆愣一瞬,也迅速投入了战争,两军交战逐渐演变为三国乱斗,友邻诸国开始搬凳子看戏,侧边的六公主倒是笔耕不辍,丝毫不受那边混战的影响。
激战正酣,却不知谁投出的子弹炸在了老太傅的头上,胡子花白的老头身子一颤,从书本中抬起头来,张望了两眼,就锁定了战争犯,胡子抖动了几下,气沉丹田,“七公主!”
这一声怒吼,惊飞了树上的鸟,惊走了池里的鱼,也惊醒了睡梦中的陈晚意,她反射般立刻坐直了腰身,睁眼就见前方的楚雪瑶,缩着脖子像只鹌鹑,对着后方的九皇子咬牙切齿。
还不等她弄清状况,就见一旁的六公主对着面前的纸张摇头,很是惋惜。
悄悄看去,纸上是幅美人酣睡图,只是被一滴墨迹晕染,陈晚意略感熟悉,再定睛看去,原来画得正是自己,画里的她一只胳膊杵着侧脸,另一只手无力地抓着支笔,就连纸上的鬼画符都复刻了去。
见状,陈晚意叹息一声,将视线又收了回来,老太傅正对着楚雪瑶引经据典长篇大论地教化她的顽劣,末了,语重心长道,“这次,就罚七公主抄《曲礼》二十遍,以作惩戒,明日课前交给我。”
课后,九皇子像只战胜的斗鸡,趾高气昂地从楚雪瑶跟前走过,还不忘挑衅地撇上一眼,“哼,小女子就是爱哭哭啼啼。”
六公主叫手下的宫女收拾了笔墨,转身离开,那张画被弃在桌上。
陈晚意安慰着气呼呼的楚雪瑶,后者一甩袖子就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趁着四下无人,陈晚意将桌上的那张画团成一团,扔在无人在意的角落,提起裙子就朝七公主追去。
下午,陈晚意正在桌前奋笔疾书,抄得眼冒金星,一旁的橘安正轻轻打着扇。
随着‘啪’地一声,茶盏翻倒在桌面上,楚雪瑶神采奕奕地从书桌前站了起来,目视前方,眯着眼睛,一阵坏笑。
陈晚意好奇地望着她,半晌,问道,“公主,怎么了?”
不想楚雪瑶一记眼刀杀来,凶巴巴道,“不是说了,不让你喊公主吗?!”
陈晚意抿了抿唇,不等她再次开口,楚雪瑶又一脸笑嘻嘻地凑过来,神秘道,“明天请你看场好戏。”
说话间,辞朝已经拿了帕子擦干净桌上茶水,又将泼湿的抄页拿走晾晒,换上新的纸张和茶盏,动作行云流水,可见娴熟。
陈晚意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但眼下最头疼的还是睡觉的问题。
深夜,刚刚睡着的陈晚意再次被楚雪瑶一脚踹醒,盯着头顶的帷帐,一时无语,自她昨日入宫起,就被迫跟楚雪瑶共享一张床榻。今日,宫女更是把她的一应物品都搬来了长乐宫正殿,豪华单人间爆改双人宿舍,身边还有个睡觉不老实的舍友,让陈晚意叫苦连天。
早膳时,楚雪瑶盯着陈晚意的脸半晌,道,“晚意,你不会水土不服吧?怎么黑眼圈更重了?”
陈晚意无精打采道,“也许吧。”
“啊?严重吗?要不要宣太医?”说着,就立即行动起来,“你们快去把太医都叫过来。”
这话一出,陈晚意立马来了精神,连忙拒绝道,“不用不用,瑶瑶,我就是没睡好,待会儿课上补个觉就好了。”
楚雪瑶睁大眼睛凑得更近了些,仔细看了看,道,“你真没事吗?不舒服我就宣太医过来,不然他又要怪我。”
“啊?”谁要怪她?因为自己?是不是幻听了?陈晚意有些摸不着边际。
楚雪瑶语塞,心虚道,“我的意思是说,我把你召进宫来,要照料好你。”
……
集贤院的课堂上,第三次传来一阵令人牙痛的木头咯吱声。
老太傅抬起眼皮,忍无可忍道,“九殿下,请安静。”
楚雪瑶拿余光瞥了一眼,狡黠的眼睛眨了眨,嘴角是难压的笑意。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伴随着木头稀里哗啦的一阵响声,老太傅捋着胡子的手一顿,堂上众人的目光纷纷朝着案发现场看去。
只见九皇子坐在一堆散架的木头中间,正抚着屁股哎呦哎呦地叫唤,见兄弟姐妹纷纷朝他看来,瞬间闭上了刚刚还在哀嚎的嘴,一张白皙的小脸,此刻烧了个通红,两滴泪在眼眶里莹莹打转,又强忍了忍,不让泪水流下来。
楚雪瑶十分关切地凑上前去,真诚问道,“九弟,你没事吧?”
九皇子捏了捏小拳头。
楚雪瑶继续关切道,“怎么一天不见,九弟你就变得这样憔悴,昨晚没睡好吗?”
九皇子的小脸快要烧熟了。
楚雪瑶继续添柴,“九弟我看你都瘦了许多,是早膳没好好吃吗?”
九皇子的小脸皱成个包子,眼泪再也忍不住,扑簌簌地掉下来。
楚雪瑶幸灾乐祸,“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
年仅八岁的小男孩又气又委屈,偏偏还要顾及着男子汉的面子,哆嗦着手指,“你,你你……”你了半天,也没个下文。
陈晚意环顾了一下四周,五公主在游神,六公主醉心创作,七皇子看戏,八皇子想帮又不敢动弹,十皇子还小,呆呆地望着这边,脚都够不到地面,来课堂上纯纯是凑个气氛。
陈晚意不是个慈善家,诸位兄弟姐妹都不愿意援手,何况她个大臣之女,再说,自己还是她七公主的侍读不是?绝没有胳膊肘朝外拐的道理。
散课回宫的路上,楚雪瑶仍在回味,笑个不停。
陈晚意不忍劝道,“九皇子到底还小,瑶瑶你何苦跟他计较。”
谁知楚雪瑶闻言,不屑道,“要不是他先来招惹我,我才懒得跟个小毛孩子计较,不过是给他个教训,省得他整日招猫逗狗的,惹人厌烦。”
作为家里的团宠,陈晚意不能体会,“那你现在可出气了?”
楚雪瑶撇撇嘴,“摔他一下,便宜他了。”
陈晚意质疑,“应该,不止是摔了一下吧?”
楚雪瑶歪过头,好似看到了知己,接着附到了陈晚意的耳边。
陈晚意听完,看着楚雪瑶,表情一言难尽,可怜的九皇子,原来从昨晚就开始倒霉了,先是五道饭菜,样样齁咸,灌了一肚子茶水,夜间不知道跑了多少趟净房,可清晨还是濡湿了枕席,小小年纪也是要脸面的,气恼得早膳也没吃,就直奔了集贤院,却又在兄弟姐妹面前丢了脸。
皇家女儿只上半天课,下午太傅要讲治国之策,楚雪瑶和陈晚意就赋闲在宫。
夏日炎热,长乐宫却一派清爽,耗资靡费的冰块流水般送进来,驱散酷热,冰镇瓜果,凉爽的惬意让陈晚意好好补了个午觉。
“姑娘醒了。”橘安递上来一块毛巾,“擦把脸醒醒神吧。”
陈晚意接过毛巾,“什么时辰了?瑶瑶呢?”
橘安忍不住笑起来,“已过了申时二刻,公主去了御前。”
陈晚意闲来无事,又才来宫中,对环境不甚熟悉,索性在长乐宫的院子内转悠起来。
长乐宫虽然只有前后两个小院,却布置得非常巧妙,引宫外花园的活水进来,形成一片小池,池中矗立着荷花,鱼儿在叶下嬉戏,池上架着一座小木桥,木桥一端连着个凉亭,另一端延伸进一座三层小阁楼。
后院栽着一株合欢树,此时正是盛开的时候,仿若一片红霞挂在枝头,底下粗壮的树干上系着一架秋千,微风拂来,时有花飘落下来,与周围红墙绿瓦的宫殿相衬,颇有一种在森严规矩之中,强加一抹闲适的矛盾感。
陈晚意叹了口气,虽少了些野趣,但这儿到底是皇城,能照顾下小女儿家的心思,已然是万分不易的了,只是若让她选,还不如府里沈姨娘的青芜轩,更显自在。
用过了晚膳,楚雪瑶还未回来,陈晚意决定去长乐宫外的小花园走走,一来迎一迎她,二来也可以消消食。
夕阳尚有余晖,少女漫步在繁花之中,蝉鸣阵阵,恬静美好,楚怀瑾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殿下,是时候启程了。”冷峰不解风情,开口提醒。
楚怀瑾留恋地看了一眼,转身收敛了嘴角的笑意,跨步走了出去。他来这长乐宫外,本只想隔着宫墙望上一眼,虽不得见,但只要知道她在那,也算聊解相思,不想上苍着实待他不薄。想当年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如今竟也出落得这般仙姿绝色。
再见到陈时颜,楚怀瑾面色温和了许多,“时颜公子,可有什么头绪没有?”
陈时颜微微皱眉,“不能确定,还是等看过再说。”
一行人纵马出了长安城,城门缓缓关闭,灯光与喧嚣随着那把大锁,消失在身后,苍茫的夜色中,唯余头上的点点星光,伴着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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