逯春和腾地站起，工学椅受力一滑，滑出两三米远，撞到床尾才停下来。
“我不想考研。”她昂着脖子，冷眼看他，“至少目前，完全没有这个想法。”
徐岁安着急去牵她的手：“你听我说——”
逯春和背过手躲他：“你的建议我都听明白了，但我不接受，你出去吧。”
“先别生气，听我说完好吗？”
他再次伸手，要抓她的胳膊。
逯春和后退几步，转了个身，扶着敞开的卧室门。
“出去。”
语气冰冷，不容置喙。
“好，我出去。”
徐岁安迈开步子走向她，声音也冷了下来：“不要胡思乱想，我……没有别的意思。”
逯春和不看他，不情愿地“嗯”了声。
等他迈出门，直接关门，落锁。
扑到床上，像条被海浪拍到岸上的小鱼。
快难受死了。
关于考研的问题，她不是没认真考虑过。
毕竟逯非晚在她上大学之前就已经替她规划过了。
可是逯春和的目标是提升实操技术，而不是学习理论。
所以跨考到动画专业，对她来说帮助不大。
再者，考研又不是想考就能一下考上的。
她只是读中学期间，在兴趣班学过一阵简单的动画制作。
到了大学，所有专业软件全靠自己摸索。
既不是美术特长生，也没系统学过。
何必花时间冒这个险？
想到这里，逯春和翻了个身，踢开被子钻进去，准备蒙头大睡。
但怎么也睡不着。
一想到徐岁安的话和冯许、逯非晚说的如出一辙，心里就拧成了麻花。
别扭得很。
次日上午，徐岁安叫她起来，陪她洗漱，帮她拎包，一起去公司。
路上，逯春和顶着两只黑眼圈，始终嘴角向下，一声没吱。
到了产业园门口的早餐店，徐岁安买了包子豆浆茶叶蛋，先把豆浆递给她让她暖手。
“当心烫。”
“哦。”
逯春和觑眼他，同样两眼通红，满脸疲惫。
从孟安到江城，将近两千公里路，他一个人开了三个白天。
连个懒觉都没睡，陪自己来上班，现在还一丝不苟地帮自己剥鸡蛋……
她忽然心软得一塌糊涂。
“你要不吃完早饭回去睡觉吧。”
关心的话，让她说得没什么感情。
哎……
原来给人台阶下这么难。
也不知道小时候每次闹别扭，徐岁安都是怎么主动低头的。
“工作室有点事情要处理，我就在隔壁，等你。”
他语气平平，很显然，没缓过劲儿。
“那好吧，我跟人事聊完就去找你。”
逯春和捧起豆浆吸了口，温度偏烫，对她来说刚好。
就是不怎么甜。
和他一起吃完东西，走到公司门口分开。
一向爱嘱咐人的徐岁安，竟然什么都没说，径直往西边小办公室去了。
见他丝毫没有要回头的意思，逯春和瘪嘴，刷工牌推门进去。
憋着满肚子气去了人事办公室。
她刚推开玻璃门，最里面的格子间，电脑屏幕后面露出半颗脑袋。
是昨晚拉她进宣发实习群的王瑞。
“哎哟，这么早就来啦？”
王瑞声音清脆，内双的小眼睛笑眯眯的，一点也不像会把人直接踢出群的样子。
“嗯，就是想赶紧弄清楚，我后半段实习怎么办。”
逯春和努力想挤出笑，但怎么也挤不出来，不满的情绪就这么直白地挂在脸上。
初次和社会打交道，她只知道要踏实做事，虚心学习。
还没学会也不屑学对方那一套。
王瑞走过来，随手从旁边的工位拉了把椅子推给她。
“来，咱们坐下说。”
“谢谢。”
和昨晚的情形类似，她坐着，对方靠在办公桌上。
自己在下，对方在上，高低分明。
王瑞收起笑意，寒暄：“家里的事，都处理好了吗？”
她点点头：“处理好了。”
“那就好，节哀哈。”
“嗯。”
王瑞双臂抱在胸前：“那既然家里没什么事了，你之后去北城的宣发部实习，可以的吧？那里也需要你做一些动画设计之类的，同样能学到东西。”
这话，让她无可反驳。
逯春和笑笑：“可是……北城太远了，您也知道，我就是江大的，马上要毕业了，有很多事情都需要及时回学校处理。”
说完，她咽了咽，不知道自己照实说，能否让对方改变主意。
“是吗？”
王瑞一副认真思考的模样，拉了把椅子坐在她对面，翘起二郎腿。
“但是亲爱的，我要跟你说个情况，现在是带你的那个老师，他……觉得你别的事比较多哈，不太想让你在后期部继续实习了。所以，我也是没有办法，才说要不把你调去宣发部。”
她还事多？？
逯春和不大服气。
扪心自问，除了丧假和昨天的事假，其他都是用加班换来的调休，这不合情合理吗？
怎么就成她事多了？
王瑞见她不说话，滑动椅子，拿起桌上的红包递给她。
“你看你昨天开工没来，红包都没领。”
逯春和看着她手里的红包，再傻也明白了。
就是昨天请的假，让人拿住把柄了。
她陷入尴尬境地，连忙摆摆手：“我就不收了吧王老师，我昨天没来。”
“收下吧，没关系。”
王瑞直接将红包放到了她腿上，笑着说：“你看，你本身就是北城的领导介绍来的，你要是去了北城，搞不好一毕业就直接转正了。宣发部现在很缺你这种会动画、有审美的年轻人。”
换个角度理解，对方是在告诉她，北城的领导手伸不到江城。
更何况她是个无足轻重的实习生。
不过，北城这行发展成熟，机会多工资高。
如果去了北城，确实可能比现在更有发展。
可那样的话，她就要和徐岁安分开了。
“当然了，这还得看你自己。你要实在觉得去北城不行，那也可以选择放弃。只是除此之外，我们这边……就没有适合你的实习岗位了。”
王瑞微笑看她。
逯春和捏着红包，心里举棋不定。
“能给我一天时间考虑吗？有点太突然了，我现在决定不了。”她面红耳赤的。
“行啊，不过你要尽快给我答复哦，那边还挺需要人的。”
“那我先回去？”
“嗯，你先回去吧，好好考虑考虑。”
逯春和晕晕乎乎起身，拉开玻璃门准备出去，王瑞突然走了过来。
“对了亲爱的，你工位上的东西我已经帮你收拾好了，放在一个纸箱里，就在前台的桌子下面。”
“哦……行，我拿走。”
“走吧，我帮你拿，然后你把工牌留给我就好了。”
王瑞抢着走到前面，脚步飞快，让人一时分不清是热情还是冷漠。
她在这里兢兢业业实习三月有余，蒋皓喊她加班跑腿，她从来没说过一个“不”字。
只是年后来晚了一天，就连夜让她卷铺盖走人。
这就是所谓的社会险恶吗？
那可真是领教到了。
她极力克制，才勉强让自己不表现出巨大的失落、焦虑和稚嫩。
逯春和双手抱着纸箱子，杯子、粉色小熊、耳机等都在里面。
被王瑞送出门，往西边小办公室去的路上，经过了自己的工位。
她往里看了眼。
已经有个戴眼镜的长头发男生坐在那里了，正在啃包子。
所以，他们早在年前，自己请丧假的时候就打算这么做了。
那时只是差了个理由。
她不敢停留，疾步去西边小办公室找徐岁安。
用身子艰难推门进去，电脑前的徐岁安赶紧过来接她的箱子。
“不是说去聊聊吗？怎么东西都拿回来了？”
他将箱子放到桌上，低头看里面的东西。
逯春和叹了口气，慢慢抱住他。
“让我要么去北城宣发部继续实习，要么……走人。”
徐岁安扶住她肩膀，压着眉眼：“他们真这么说的？”
逯春和第一次在那双丹凤眼中，看见燃烧的怒火。
她低低“嗯”了下。
“等着，我去找他们算账。”
“别！”
逯春和挡在门前，皱脸说：“这是我妈托关系帮我找的实习，我们不能跟他们闹。”
即便不怎么懂人情世故，但这点利害她还是清楚的。
“那也不能让他们这么欺负你啊？”
徐岁安一把拉开她，下一步要拉门。
逯春和死死抓住他的手。
“真不能去。”
她眉毛趴着，用眼神恳求他。
徐岁安紧蹙的眉心微动，压了压火气，最终松开了门把手。
“真没想到，现在还有这么不做人的公司。”他气得脸红脖子粗，喘着粗气，“也好，你终于不用在里面熬着了。”
逯春和没搭话，往里走了走，从箱子里拿出最大的粉色小熊，轻轻拍打几下。
毛绒上的灰尘被拍到空气中，有点呛鼻子。
她咳了一声，掩了下鼻子，说：“其实，我自己也不是完全不想去北城。”
她声音很低，似是自语。
徐岁安绕过去，直视她：“你是说，你还要继续留在墨格？”
他语气着急，带着不理解。
而且是那种高高在上的不理解。
逯春和再次被那根软刺刺痛了，抬眼看他，把玩偶丢回箱子里。
“对，我还想继续在他家实习，怎么了？”
“春和，请冷静些，好吗？”
“我有不冷静吗？我现在，非常冷静。”
她不自觉提高了音量，试图借此维护自己已经碎掉的自尊心。
“你现在很冲动，不要做任何决定。”
他伸开双臂，要抱她，但被她挡开了。
逯春和立马抱起箱子往外走，越走越急，越急越难过。
昨晚的结还没解，这会儿七绕八绕，几乎绕成了死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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