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闻向前一步将林轻语挡在身后,弯眼客气道:“章老爷冒犯了。”
似乎看不到屋内的狼藉,见几人模样端正,穿着不俗,章兊面上的嫌恶被端正儒雅的浅笑取代,一如前院时的体面。
“几位小友何故到了犬子房中,莫不是知妄的朋友?倒是招待不周了……几位可是和知妄一同参试的朋友?”
“哪里的话,伯父为章兄设宴已是耗心费神,倒是我们给伯父添麻烦了,伯父可知章兄去何处取书了?”
“书?”章兊疑惑地往屋中的书架上看去,“他的书除却这屋内的就是书房了。可是哪本书,我派人去找找。”
几人穿着一看都是权贵之子,满意只余又止不住从眼中流露出嫉妒之色。
门外不知从何处已有小斯候着了。遂闻面不改色回道:“这可太麻烦伯父了,既是书房那想必也快了,就不劳烦人再去跑一趟了。”
收到遂闻的眼神,白君若施法向外探去,传音道:“下等傀。”
遂闻了然,与下等傀的僵硬不同,章兊明显要“活”很多,看上去与活人无异。
只是奇怪,一般而言像这样会带有明显情感执念的傀,傀师通常会保留几缕残魂才能让傀的意识、习性与活人一致,否则就算是这个傀师境界再高,傀都会是初生的独立意识,章兊却是没有神魂的。
明白遂闻的意思,白君若动作比林轻语要快多了,遂闻也再次将章兊击晕,林轻语立马凑到遂闻身边,“我们去找秦进吗,这家伙怎么办?”
见白君若带着昏迷的小斯回来,林轻语有些酸溜溜地开口:“哼,又是仙术?不需要灵力催动就是快些……快快快!有什么法子去找秦进?”
“先别急,秦进身上我给下了护身咒,遇险了就会被传送过来,这会他应当没什么事。”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林轻语不由嘟囔道,可惜遂闻没有回答。
林轻语又急又疑,连忙凑近注意着遂闻的动作,看不懂章兊身上奇怪的地方,更是拧眉。“遂闻,章兊有什么不对吗?”
白君若已经配合上去扒衣服的遂闻了,又是天杀的有钱人啊……看看这上乘的衣料。遂闻又要四十五度仰望流泪了简直。
随着上衣被扒下,章兊后背刻进肉里的咒文也露了出来。
“章兊这样的傀没有用残魂炼化,不应该有这样是神智,除非是借助了阴阳阵把有关的意识投射进来,就像是他在做梦一样。……轻语,你们找阵眼了吗?”
林轻语点头听着,立马动身,“一进来就遇上那怪东西了,我去找。”
既然阴阳阵都能作为章兊“梦”的存在,那从章兊的意识投射中就能找到阵中所有法阵的走势。
遂闻将章兊背上的咒文抄下,和阴阳阵阵型一起解开,带入其中解算。“君若,秦进应当在屋外正南方一棵柳树下。”
"好。"
……
狭小的棺木中,秦进这会已经从吓得半死给自己调理好了……不就是在棺材里吗?至少没有尸体,还是个大单间,至少没在棺材外面被活埋,至少……呜呜呜呜,轻语大小姐!遂闻!白君若啊!
秦进从进来就没敢动过一点,腿脚都快麻了……好不容易做了点心理建设,手刚挪一寸……!!!!!
“啊!!!!!!我靠啊!!啊啊啊啊啊——!!救命啊救命啊!林大小姐!!!!!!!有鬼啊有鬼啊有鬼啊有鬼啊有鬼啊有鬼啊!!!!!!!!!”
顺势将手边的东西摔远死命甩着手。
手:我好像有点死了……
嚎了一阵才消停下来,好在棺材还挺大的,不然秦进势必要把自己镶进棺材里远离那个咬他手的东西。
“呜呜呜呜呜,来个人救救我吧呜呜呜。”
“噌——!”
剑尖破棺直入,看着面前近在咫尺的剑刃,浑身血液都仿佛凝固,又迅速倒流,涨得头昏脑涨,连自己的心跳都感觉不到了。
秦进觉得自己是真有点死了。
剑被抽出,留下的裂痕悠悠被一指按上,似乎是有东西用力按压,棺木“咔”的一声响动,裂痕蛛网似的争相蔓延。
感受到裂缝掉下的灰,胸口的气便淤堵在喉管,秦进闭上眼,安详去世——果然,那玩意被甩出去生气了,再见了这个世界和亲爱的银子们……
……
“秦进?”
白君若不解,确认里面只有秦进没有危险的法阵,掀棺直接将已经昏死过去的秦进薅出来……棺材里面没有迷药和法咒啊,秦进为什么昏迷了?
唰的一睁眼,秦进立马滑跪到白君若脚边,抱着就哇哇嚎了起来,还是干嚎。
“呜呜呜呜呜!你们终于来了!”伸出手想起来给白君若看,发现腿太软了根本起不来。
“有邪物咬我手啊!甩都甩不开!呜呜呜呜……”
“居然还有邪物?”
闻言白君若朝秦进晃悠的手臂看去——干干净净,连泥都还是刚滑地上时沾到的,倒是十指,密密麻麻的全是细碎的伤痕。回看棺材里,除了棺材角落里脏兮兮的信封简直空无一物。
将书用灵力托起,白君若还是选择先安慰秦进,可搜搜刮刮才找到一句“居然有这么机灵的邪物”……
指尖灵力运转着愈合上秦进十指。
……
看见白君若带着人回来,遂闻微不可察地挑上眉,略感惊异,自己的护身咒没起作用吗,不应该啊?
“秦进!你腿怎么了,居然就断了一只?”林轻语惊讶得语调都升高了不少。
秦进哆哆嗦嗦的还没缓过劲,白君若解释道,“秦进被关进棺材里了,里面应当是有什么邪物给咬了一口吸了精气。”
白君若也疑惑,自己居然没发现,幸好秦进就只是被吸了点精气没什么大碍。
“邪物?居然还有邪物?”遂闻掏出洋洋洒洒写满了的纸瞄了好几眼,“里面还有关邪物的阵法吗?……算了。”
林轻语见秦进没事也松了口气,对两人说明起现在的情况,“我们在床下找到一副紫木长棺,里面的章夫人应该就算阳阵的阵眼之一,但我们打不开阴阳阵,遂闻说阵眼还差魂锁,许是和秦进一处的。”
众人目光都落在被灵力托起的厚厚一封上,就连秦进也颤颤巍巍得溜了过来。
……
娘亲启:
浅予深深,长乐未央。若朝夕能有念,想来娘也是不愿再回这伤心处的,孩儿常想,若是此间真有那样多的辞暮尔尔与烟火年年,为何又如此苛刻于我们。娘留下的遗书孩儿不敢看却又展念千千遍。
娘,孩儿并非不学上进之人,孩儿也曾想,若是孩儿能如父亲所愿,是不是就能得到几句嘉奖,娘也不用被父亲打骂。世人总说父亲是个顶顶好的人,于是孩儿也这般觉得,孩儿时常趴在院墙处,一墙之隔,像儿时您寻我那般,偷偷看您。孩儿常想,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又该如何优秀父亲才能不那样苛刻,可记事以来,至今也不过黄口小儿,依着父亲所愿开蒙习课,断念玩乐,一天不曾荒废。
娘,孩儿想你了。
娘会怨我吗?弑父之行已是罪孽深重,可若是爹不死,死的就是孩儿了,为什么他们都不愿信我呢?孩儿有罪,可父亲不也是罪该万死吗?爹的血好多,沾了孩儿满脸,孩儿不敢忘记爹看我的眼神,那是孩儿第一次从他的眼里看到惊愕与害怕,大概爹也悔恨没让孩儿死在襁褓之中。
娘,他的眼神好可怕,满满都是曾经的咒骂。孩儿不想他死的。
娘,孩儿只是不想父亲再对你打骂了,孩儿将功课做得很好,孩儿把夫子说的话都记得很牢,夫子还夸了孩儿,孩儿多想把这些话一字一句,全都欢喜地捧到您面前,孩儿是也想让父亲为孩儿欢喜的。可就偏偏做得差也罢、做得好也罢,父亲还是那般厌恶孩儿呢。
娘,我们要是都可以离开这处就好了,到一处世外桃源去,孩儿力气很大的又识得字,能去谋个好差事,能一辈子都给娘养老送终。
娘,孩儿多想能如幼时一般,依在娘亲的臂弯里,棺材里冷冰冰的,但挤挤总会好些的。可又担忧我这般罪孽深重的人会扰了娘的清净,恐娘看了我都认不出孩儿来。
……
字迹密密麻麻的,却又删删减减地抹去,将泛黄的纸浸出泪痕斑斑,信封厚厚一叠,却是从习字之时便歪扭地写下“娘亲”二字,从书院有感的文章,到被夫子评优的文章……从“恨”到“悔”,从“怨”到“悲”。
众人一阵无言,遂闻理着信张,一折折叠起,一张张收回。手起离火,将年久的墨纸燃起化烟长。
“遂闻……”林轻语一时语塞。
“这就是魂锁。”
周围景象如镜碎成灰烟一同燃尽。其实棺木里的夫人容颜妍丽温和,光看面容便能想到院里渐起的炊烟,与风过芦苇。
沉默良久,白君若垂眸忽地启声,无波无澜的语调,却又似乎参杂着悲恫。
“遂闻,那是谁的残魂……”
“……是章夫人的。”
身边的景象已然成了应城的模样,秦进和林轻语正四下张望,只是身旁的白君若仍是沉闷地将眉头蜷成一处,遂闻是能理解的,但她好像习惯了这样的事——或许是因为她没有娘亲吧。
“这就是本小姐先前看到的应城了!”
秦进好奇地四下张望:“怎么我一进来就是阴森森的啊?”
“对了秦进,你找灵感干嘛跑这来?应城不比其他州镇落后,但论繁华周边又正好有个鸢洲明城。”遂闻饶有兴趣地提起。
听遂闻这样问,林轻语倒是忽然想到什么,“你不会是因为四年前的妖虎献婴来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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