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怎么就去派出所了呢？
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
盛弈坐在派出所冰凉的塑料椅子上，双手捧着个啃掉大半、还冒着丝丝热气的烤红薯，香甜软糯的红薯瓤在嘴里化开，却化不开他满脑门的问号。
十分钟前，他明明还在烧烤摊上和朋友们大快朵颐；十分钟后，他就莫名其妙成了“目击证人”，手里还多了个警察叔叔友情赠送的烤红薯，坐在这充满威严气息的派出所里思考人生。
手机在口袋里嗡嗡嗡震个不停，像不安分的小马达。盛弈掏出来一看，微信群里消息99 ，未接电话十几个。
是是非非：盛哥！你人呢？掉厕所了？烤鱼都凉了！
乾坤大挪移：卧槽，真去看热闹把自己看丢了？！
盛弈几乎能脑补出原非勾着他脖子、韩乾信拍着大腿狂笑的画面。还有其他来自爸妈、大哥和那个古灵精怪的妹妹盛晞的零碎消息。
盛弈清了清嗓子，瞥见四下无人，手指在屏幕上飞快敲打：
午夜伤心玫瑰：抱拳]各位爱卿稍安勿躁！本人方才路见不平，本想袖手旁观，奈何正义感爆棚，隔着马路便见义勇为了一番！
乾坤大挪移：说人话！[刀][刀]
午夜伤心玫瑰：咳咳，目前正作为光荣的目击证人，协助敬爱的警察叔叔处理一场激动人心的打架斗殴事件。望周知！众爱卿，接旨——
原非和韩乾信相当捧场：
乾坤大挪移：吾皇威武！[威武]
是是非非：陛下圣明！见义勇为！[强]
盛弈满意地回了个熊猫头翘兰花指的“众爱卿平身”表情包。
午夜伤心玫瑰：[熊猫头兰花指.jpg]退下吧！
插科打诨几句，两个损友终于正经了点，问要不要来派出所陪他。
盛弈瞄了眼时间，快十一点了。
午夜伤心玫瑰：你俩要不先撤？我这副本估计还得刷一会儿。
乾坤大挪移：不行！同生共死！[奋斗]
午夜伤心玫瑰：赶紧滚回去写作业！等我回去把答案发群里，懂？[敲打]
这时，原非发现了华点：
是是非非：等等！你名字咋回事？@午夜伤心玫瑰？走午夜场路线了？[吃瓜]
乾坤大挪移：？？？午夜伤心玫瑰？？？情场失意了兄弟？[坏笑]
盛弈瞬间悲愤：
午夜伤心玫瑰：[怒]盛晞那个死丫头改的！不改她就要告发我染头发的事……[裂开]
是是非非：[大拇指]别说，挺个性。
乾坤大挪移：[坏笑]气质这块儿，拿捏得死死的。
午夜伤心玫瑰：……滚！[再见]
派出所里，民警叔叔正对红毛三人组和随卿进行一场深刻的思想品德再教育，背景音乐是墙上挂着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我们现在是社会主义和谐社会！要讲文明树新风！懂不懂？”民警叔叔痛心疾首，手指都快戳到“友善”两个字上了，“看看这个！友善！你们对彼此有一丁点友善吗？啊？”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开始带领唱诗班：“来！跟我一起念！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爱国！敬业！诚信！友善！最后这个词，给我念三遍！大声点！”
红毛和两个黄毛小弟愁眉苦脸，像被霜打蔫了的茄子，拖长了调子有气无力：“富~强~~民~主~~文~明~~……”
突然，一个清亮、铿锵、气贯长虹的声音异军突起，瞬间盖过了所有敷衍：“富强！民主！文明！和谐！……”随卿坐得笔直，眼神坚定，声音洪亮，一个人喊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仿佛下一秒就要去为理想献身。
民警叔叔的目光瞬间被吸引，看向随卿的眼神充满了发现“迷途知返好少年”的欣慰，语气也柔和得像春风：“看看！看看人家这觉悟！再看看你们几个！”他转向红毛时，瞬间切换成恨铁不成钢模式，“整天吊儿郎当，像什么样子！”
随卿全程配合度满分，正襟危坐，时不时小鸡啄米般点头，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乖巧微笑，眼神专注，仿佛民警叔叔说的每个字都是金玉良言。
坐在角落长椅上的盛弈默默啃着红薯，内心弹幕疯狂刷屏：演技！这绝对是影帝级别的演技！刚才路灯下揍人那副不良少年的劲头呢？被狗吃了？
但显然，中年人似乎就喜欢这种有求必应的好学生，民警叔叔对着随卿就是慈眉善目，对着红毛就是横眉怒目，区别对待得明明白白。
盛弈内心叹气：果然，好学生光环到哪都吃香啊。他低头继续回消息：
午夜伤心玫瑰：我这副本进度条估计才过半。[叹气]
是是非非：我们俩已经到派出所门口了！马上进来陪你！
盛弈探头往门口瞅了瞅，鬼影都没一个。
午夜伤心玫瑰：[白眼]门口连个鬼都没有！你俩赶紧给我滚回去写作业！等我凯旋回去抄答案！我已经call我姐来接驾了！
对面“正在输入…”闪了半天，才慢悠悠回了个[OK]的表情包。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盛弈百无聊赖，思绪开始倒带。
人群里那声“警察来了！”像按下了清场键，乌泱泱的人瞬间跑得比兔子还快。盛弈还蹲在路灯下，捧着烤红薯处于“我是谁我在哪”的懵圈状态。突然，一只沾着灰的手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老大！老大！这儿还有个目击证人！没跑！”一个小黄毛兴奋地邀功，把他往红毛跟前拽。
红毛捂着肚子，龇牙咧嘴地走过来，居高临下地打量这个还蹲着啃红薯的“证人”。那眼神，复杂得像在看外星生物，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深深的嫌弃。他看了半晌，手停在半空，对着两个小弟憋出一句：
“……这怕不是个傻子吧？”
盛弈：“？？？”你才傻子！你全家都傻子！他试图挣脱，奈何两个小黄毛抓得死紧。
就在这时，那个靠在路灯杆子旁、白T恤快变灰T恤的男生动了。他皱着眉，冷着脸，声音带着刚打过架的沙哑和不容置疑：“放开他。他只是个看热闹的路人，为难他干什么？”
盛弈这才有机会仔细看清这个“战损版”男生。身形高挑，腿长，额发被汗水浸湿贴在饱满的额角。路灯下，他脸上的淤青和干涸的血迹格外显眼，衬得皮肤有种冷冽的白。腕骨突出，手臂上有几道新鲜的刮痕。最抓人的是那双眼睛，此刻淬着冰，却又亮得惊人。
红毛“呵”了一声，冲盛弈狠狠瞪了一眼，得意地吹了个口哨：“小子，算你走运！长个教训，以后少凑热闹！”说完就被前面的民警吼了一声：“磨蹭什么！快点走！”
于是，在两位民警叔叔一前一后的“护送”下，队伍变成了：民警，身后被两个小黄毛“押着”的盛弈，以及一脸衰样的红毛，最后是沉默的随卿，殿后的民警小陈。
随卿忽然快走两步，拍了拍前面抓盛弈的两个小黄毛的肩膀。
两人回头一看是他，吓得一哆嗦，结结巴巴，一脸土色，
随卿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放手。”
小黄毛们看向红毛。红毛怒视随卿，眼神交锋几秒，最终还是泄了气，烦躁地摆摆手。
手腕一松，盛弈立刻感激地看向随卿，眼神亮亮的，瞳孔深邃，一汪潭水一样，无声地传递着“哥！你好拽！”的信息。
随卿被他这直勾勾、亮晶晶的眼神看得浑身不自在，飞快地别开脸，极轻地叹了口气。他低下头，抿着没什么血色的唇，额发垂落遮住部分视线。然后，他从口袋里摸索了一下，掏出一个……创可贴？递到盛弈面前。
“嗯。”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盛弈一脸懵圈，拿着创可贴像捧了个烫手山芋：“啊？我没受伤啊？”他下意识看了看自己胳膊，又指了指随卿还在渗血的嘴角，“而且，你看起来比我更需要这个吧？”
随卿似乎才感觉到嘴角的刺痛，轻轻“嘶”了一声，用手背胡乱蹭掉血迹，指了指盛弈的脖子——确切地说，是锁骨往上一点的位置。
盛弈抬手摸了摸，手腕上的黑色手链顺着卡在腕骨上，果然感觉到一道几厘米长的、已经结痂的浅红色划痕，还有点干掉的血迹。估计是刚才混乱中被谁抓的，他完全没注意到。
“哦！谢谢！”盛弈恍然大悟，接过创可贴，眼睛依旧一眨不眨地盯着随卿，语气真诚得能拧出水，“你人真好！”
随卿没回应，只是低头飞快地划拉着手机屏幕，屏幕的光映着他微微发红的耳尖。
盛弈的目光忍不住在随卿身上逡巡。男生长得是真好看，眉眼深邃，鼻梁挺直，清瘦却不显羸弱，像棵挺拔的小白杨。一副生人勿近的气场。他低头玩手机的样子很专注，侧脸线条在派出所惨白的灯光下显得有些冷硬。
盛弈就这么毫无顾忌、上下左右地“欣赏”了几分钟。
终于，随卿忍无可忍，那股被人当动物园猴子围观的感觉让他浑身毛躁。他猛地抬眼，精准地捕捉到盛弈的目光，声音带着点被打扰的不耐烦：“你看够了没？”
“啊？！”盛弈吓得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脸“唰”地红透了，手忙脚乱地解释，“对、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别的意思！就、就是……你打架的样子……好帅啊！”他后面那句几乎是脱口而出，说完自己都愣了。
随卿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一眼，从喉咙里挤出一个毫无波澜的音节：“哦。”
盛弈却像是得了某种鼓励，忙不迭点头，眼睛亮得惊人，继续发射真诚光波：“真的！你跟他们都不一样！特别……特别帅！”
随卿看着他这副傻白甜又无比认真的样子，突然觉得心好累。他默默移开视线，开始认真思考红毛那句“傻子”的评价是不是有失偏颇……也许，是精准定位？
他目光掠过盛弈的右耳，那里戴着一枚小巧的黑曜石耳钉，在灯光下折射出一点幽暗神秘的光。啧，看着挺乖，其实不然。
询问室，两个民警在另一边分别给红毛团伙和随卿做笔录。
红毛那边，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吵得民警脑瓜子嗡嗡的。
“停停停！”民警烦躁地用笔敲桌子，指着红毛，“你！主犯！自己说！让他俩闭嘴！”
两个黄毛立刻噤声，像被掐住脖子的鸡。
红毛立刻戏精上身，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开始控诉：“警察叔叔！您可要为我做主啊！那小子……他下手太狠了！您看看我这胳膊肘，看看我这波棱盖……哎哟喂，疼死我了！他就是看我们哥几个老实巴交好欺负啊……”那架势，活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民警叔叔狐疑地盯着他，又回想了一下外面那个安静坐着、鼻青脸肿、白T恤脏兮兮却依旧显得干净乖巧的随卿，再看看眼前这三个头发五颜六色、纹身金链子、一脸社会气的“受害者”……怎么看怎么觉得画风诡异。一个瘦高的高中生，被三个“身经百战”的小混混围殴还能占上风？骗鬼呢！
民警不耐烦地打断他：“唬谁呢？人家脸上那伤，不比你们仨看着严重？少在这胡说八道！再嚷嚷，一会儿带你去医院验伤！”红毛瞬间像被掐了脖子的公鸡，哑火了。
民警转而去找随卿。问话时，随卿很干脆地承认自己动了手，但语气坚定：“是他们先挑的事，先动的手，还骚扰我表姐。”
民警看着他脸上的淤青和略显“惊魂未定”的神色，语气放得更温和了：“别怕，小伙子，有什么委屈就说出来，警察叔叔给你做主。”
随卿乖巧点头，声音带着点恰到好处的感激：“谢谢警察叔叔。”
两个民警在走廊碰头，交换信息，同时叹了口气：“双方口供不一致啊。”
突然，一个民警拍了下脑门：“哎！老齐不是还带回来一个小孩吗？那个在路灯下啃红薯的？”
“对啊！目击证人！”女警也恍然大悟。
盛弈就这样被“请”进了询问室。面对两个笑容和蔼眼神锐利的民警，他有点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别紧张，小伙子。”民警叔叔笑容可掬，“就把你看到的，实话实说告诉我们，谁先动的手？”
盛弈努力回想路灯下的“嘴炮大战”和后续发展：“是那个红头发的先动的手！白衣服的男生说红毛骚扰他表姐，红毛不承认还骂人，然后就冲上去打人了！”
两个民警又进了候审室，对着随卿和三个黄毛，下了最终审判，
“根据目击证人证言和现场监控显示，确实是你们先动手挑衅并攻击他人！”民警叔叔目光锐利地看向红毛，“看看把人家小伙子打成什么样了？该赔偿赔偿，该道歉道歉！态度给我放端正点！”
红毛一听，瞬间炸毛，抡起拳头就朝随卿冲去，破口大骂：“臭小子！你他妈装什么！老子……”
随卿非常配合地“哆嗦”了一下，脸上瞬间挤出几分“惊恐”，甚至还试图憋出点眼泪水花，可惜未遂，只好作罢。
民警叔叔可不是吃素的，一拍桌子，吼声震天：“干什么！干什么！你当这是菜市场呢？！给我老实点！再嚷嚷试试！”
红毛被吼得一缩脖子，熄火了，但又不甘心，捂着胳膊开始嚎：“哎哟！我胳膊疼！我要验伤！我肯定被他打内伤了！”
民警叔叔被吵得脑仁疼，大手一挥：“验！现在就验！小李，小陈！带他们去隔壁医院！赶紧的！”
半个多小时后，一行人回来了。红毛三人组脸色灰败，显然验伤结果不太理想。随卿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脸上的淤青在灯光下看着更明显了点。
民警叔叔眼皮都没抬，熟练地抽出几张调解协议书：“来，填单子。”
随卿接过笔，刷刷刷签上自己的名字——“随卿”。字迹潦草却带着一股不羁的洒脱，很有个人风格。
轮到红毛三人组，那签名……歪歪扭扭挤成一团，字丑得像三只喝醉的螃蟹在爬。
最后，民警叔叔把单子递给一直安静旁观的盛弈：“小伙子，你是目击证人，也签个字确认一下。”
盛弈接过笔，目光扫过签名栏。最上方是“随卿”那潇洒不羁的名字，下面则挤着三个狗爬似的丑字。他深吸一口气，在“目击证人”一栏，郑重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盛弈。心里默默吐槽：我这证人当的……真是烤红薯引发的血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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