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星碎
文/秋页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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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01 遥远的泡沫
2038年。
方林市某墓地。
天阴沉,云暗淡。
今天是陈煦的十八岁生日,但是,他的母亲今天去世了。
丧事办得简单,没有请亲人——也没必要。父亲离世那年,陈煦娘俩孤苦无依,亲戚们与他们划清界限。寒薄人心,不过如此。
陈煦为了让母亲早日入土为安,独自一人撑起一片天,没有人帮衬,没有人安慰。陈煦年龄小,许多丧事的规矩他都不知道,就问卖丧服的老板,问墓地的管理者,他在摸索中给母亲安家。
顾若星年轻的时候为人随和,为了贴合母亲的人生箴言,陈煦没有大操大办,只是简单地置办丧事。
父亲离世后,母亲的后半生似是行尸走肉,在他阳历18岁生日就已买了水果刀。
而陈煦,还在外地上学。
陈煦没流泪,从始至终都没流泪。
他看过母亲太多次无能为力的崩溃,他看过母亲整日整夜对着父亲的遗像泣不成声,他看过母亲行尸走肉般活着的躯体,爱了那么久,困了那么久,走不出来了,在父亲死亡的那天,她的心就死了。
因为他知道,母亲已经为他活了18年。
因为他知道,母亲过去并不快乐。
因为他知道,母亲很想父亲。
为何呢?
陈煦不明白。
但是在陈煦的记忆里,母亲和父亲,一直都是婚姻美好的代名词。
陈煦仰头,看到了南飞之雁,掠过青山,薄雾笼罩,迷离困惘。
“冬天要来了。”
“爸爸妈妈,你们相遇了吗?”
天流泪了,未来都会好的吧。
那一天,超市小票写的11月25日。
那一天,顾若星买了一把水果刀。
她穿的白裙子,清莲般,血洇上白裙。
像是漫漫白雪中的一株红梅。
“亲爱的孩子,妈妈对不起你。
希望你能原谅妈妈的自私,煦煦啊,你已经十八岁了,你要坚韧,你要向上,你不要像妈妈这样懦弱,我相信乖乖一定会做到的。
因为你是我和你爸爸的孩子啊!”
——顾若星绝笔
Part 02 现实的现实
【陈江惹又在胡闹了。】
顾若星给陈母发消息。
陈母回复:【星星,我觉得他有婚前焦虑症……】
顾若星坐在沙发上,盯着面前像小孩儿一样无理取闹的男人,默默给陈母发消息。
【我看也是。】
【我还是安抚一下他的情绪吧~】
发送完消息,顾若星把手机扣在茶几上,板着脸说:“陈江惹,你再这样闹下去,我真不和你结婚了啊!”
陈江惹的眼神闪过沮丧,转瞬即逝,他撕碎顾若星刚刚剪好的“囍”字,声音压抑着说:“不结,不结,我们不要结婚了。”
顾若星知道他在开玩笑,拿起剪刀继续剪新的“囍”字,声音假装严肃:“求婚前你可不是这样说的,忘本!”
“你不了解我?还不了解男人的本性吗?”哪怕陈江惹的心如刀割,淌着血,还是忍着情绪说出这句话。
顾若星从沙发上坐起来,站到陈江惹的面前。
在顾若星的印象里,陈江惹的外貌、体型基本上都没变,现在的他和记忆里的陈江惹重合。
陈江惹身形高大,宽肩窄腰,遮住身后的光。男人的长相出众,锋利的下颌骨如同分割线,眉眼五官恰如其分,薄唇轻抿。
顾若星一步一步靠近陈江惹,双目盯着陈江惹的桃花眼,她开口,灼热的视线快要把陈江惹的心烫穿。
“为什么?”
陈江惹侧脸,躲开顾若星的视线,他闷闷说:“没有为什么,就是不爱了。”
“不爱了……不爱了……”
顾若星的声音沉闷,不带一点情绪。
她反问。
“你是在开玩笑吗?陈江惹?”
“你不爱了?”
顾若星的情绪并没有很激动,她平静地质问,平静地阐述“爱”这个难以解释的词。
陈江惹很久没说话,他呆滞地望向远方,楼上的邻居正在装修婚房,叮铃咣啷。
这也是陈江惹和顾若星的婚房,他们两人兜兜转转,破镜重圆,走了好久的路才走到对方的面前。
突然那个并肩作战的战友告诉你说:“我不爱你了”“接下来的路要你自己走”。
他连为什么都说不出来,这难道不是一种掩饰吗?
顾若星不认为陈江惹在说真话,她始终觉得陈江惹就是一时上头。
顾若星绷紧的弦突然松了下来,她神色平静。
深色的瞳孔相望,像是深不见底的深渊。
炽热的眼神那么不加掩饰,就这样直勾勾的,夹杂着复杂感情的。
“对不起。”
“我们分手吧?”陈江惹低头,锲而不舍地提出这个请求。
楼上邻居装修的声音越来越大,顾若星和陈江惹心底都攒着一股气,他们迫切地想要释放,但释放的同时又害怕伤害到对方。
“为什么?”顾若星眼球上布满红血丝,开口问道。
“我不想和你过这种细水长流的日子,我想要刺激,我想要自由。”陈江惹的声音被隐没在楼上叮铃咣啷的噪音中。
玻璃杯被摔碎在地板上。
巨大声响发出,玻璃碎渣迸裂,陈江惹和顾若星都被吓了一跳,前者的手指瑟缩,后者的眼神流露出惊恐。
顾若星眼眶里的泪水在蓄积,下一刻就要溃堤。
泪水没能溃堤,陈江惹像是发了疯。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耽误了你,你能不能放过我。”
他把新布置的婚房全拆了,不留余地,满地的玻璃碎渣扎透顾若星的心,千疮百孔,红色的囍字看起来那样刺眼。
顾若星手里紧紧攥着还没来得及贴上的红色囍字,手心里的汗把纸浸湿,她字字句句,咬字清楚,质疑:“为什么?”
陈江惹像是装不下去了,厉声回答:“没有为什么,就是厌烦了,我不值得你喜欢,你也不值得我喜欢。”
在一段亲密关系中,人们总会去反思值不值得的问题,自卑的人会缺乏配得感,所以需要一个怎么也赶不走、总是站在你身后的恋人,他/她会无条件支持你。
陈江惹的那句话对于顾若星来说具有致命的杀伤力,她怒吼:“陈江惹!你真的是负心汉!我真的看错你了吗?”
冲动冲昏了头脑,最后那一句话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无意识地说了出来,顾若星摔门离开后,陈江惹抱着头缓缓蹲了下去,头痛欲裂,实在难以忍受。
“对不起,对不起。”他喃喃自语道。
·
陈江惹与顾若星是高中同学,互相暗恋,后来两人在职场上再次相遇,破镜重圆,**,灵魂相依,认定对方就是灵魂伴侣。
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订婚见父母等事情井井有条,两人之间的爱情也愈发甜蜜,一切的变故就在那场婚检后。
“脑癌晚期。”
陈江惹一直瞒着顾若星这件事,不想让她因为这件事而担心,希望她能够奔赴更美好的未来。
两人争执,两人吵架,两人意见不合。
陈江惹不想耽误顾若星,可顾若星想陪他度过最后一段时间。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顾若星还是发现了陈江惹的体检结果,知道了陈江惹患癌的事情,她握住陈江惹的手,紧紧攥着不撒手。
“我的未来只有你,无论生老病死,贫穷富贵。
所以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我都会爱着你,但你不要把我推开。”
暗无天日的房间里。
那句虔诚神圣的婚礼誓词就这样脱口而出。
是爱意,是炙热的爱意,是相守一生的爱意。
陈江惹趁脑子还算清明,拼命工作,拼命赚钱,把顾若星放在手心里宠,什么事情都不让顾若星碰。
那一天还是来的太快了。
陈江惹和顾若星婚姻美满,在第三年诞下一个儿子,取名陈煦。
旭日和煦,像是一束光,照进平淡和谐美好的生活中。
被推出产房的那一天,空洞的医院走廊里,走不到的尽头被光晃得看不清路,顾若星等啊等,没有看见那个满眼都是她的男孩。
她闭上了眼,泪水顺着眼角悄声滑落,一滴两滴,渗透白色病床布,一滩水迹。
“妈妈不要太伤心哦,你看看你的儿子多可爱。”护士抱着婴儿,凑到顾若星的面前。
顾若星闭上了眼。
他最终还是离开了。
他又降临了。
他不愿意让她孤单一人。
生死阴阳隔,苍茫天地绝,哪怕心怀君,天不尽人事。
·
顾若星离世后,她生前的信件都在一个铁盒子里,泛黄的牛皮纸被小心翼翼的塑封着。
陈煦瘫坐在客厅沙发,眼底氤氲着无力,修长手指撕开被塑封着的牛皮纸。
“给陈江惹的第216封书信”
“亲爱的陈先生:
这个月小许就要18岁了,他要长大了,现在已经超过你了呢。
我还记得,他小时总问我,爸爸长了多高?
我笑着说,等你长大了,你一定会超过爸爸的。
他总是觉得无趣,觉得妈妈是大骗子。
小奶音有着些许生气,捶着我的膝盖。
我揉了揉他的小脑袋,把你生前的照片拿出来,他盯着,晃神了。
小孩子说话总是天真的。
他指着照片里的我说,妈妈,你那时候笑得好开心啊!
时间过得好快。
当年我和你的点点滴滴不过细水长流、柴米油盐,可我觉得那时已经很美好。
说来惭愧,这么多年,我一直没有坦白一件事。
那是你不知道的,我没告诉你的一件事。
也是我做过的最疯狂的,最没来由的一件事。
学校运动会,我报了50米,你报了1000米。
从小身体强健的我,拿到了第一名,学校起初说这次发的是一束假花,我也没在意。谁知第二天不知道是谁提议把假花换成了真花,这倒没什么,关键是我花粉过敏啊!
一发现不对劲,我便把花放在一旁。
抬眸,看见了你。
3号荧光背心。
我跳下领奖台,不顾刚才引起的不适,穿过跑道,跟在你的斜后方,一步一步跑向终点。
不得不说,你的体质还真是差啊,陈先生!
你瘫在地上,我也站不起来了,顺势倒了下来,刚才的不适感现在都汇集在大脑,密密麻麻,像蚂蚁在啃噬。
那一天,立春。
阳光很暖和,少男少女躺在草坪上,大口呼吸。
光太刺眼了,我闭上了眼。
那时,你就在我的身边躺着。
为什么说它疯狂、没来由呢?
因为,后来,我吊了一周的水。
再后来,待重逢后,我和你约法三章。
我说,我喜欢你现在的模样。
我说,我们不可以冷战冷暴力。
我说,我们不可以猜忌怀疑。
你应。
你以为我喜欢的模样是皮囊,是身材,我嘲笑你肤浅,却没告诉你,那是我青春里最喜欢的模样。
你的性格很腼腆,不知怎么的,性情大变,后来变得外向了起来。
你没说,母亲告诉我了。
她说,原来你不想两个人都腼腆,要性格互补。
所以你改变自己的性格,让自己外向。
原来那个耳朵会泛红的男孩去哪了,难道是被你遗落在青春里了?
仅仅五年。
五年后,我恨天,我恨地,恨这世道不公,恨这人心薄凉,唯独不恨你。
仅仅是因为我曾追逐过你吗?
不是的。
是你的爱与包容,让我难以割舍。
你说,一生很短,你的一生更短,未及而立便没了。
我说,没关系。
此生若是两相悦,来世能待重逢时。
这一生很短,短到你我都只活了28岁。
这一生很长,长到你的后半生都是我。
冬天要来了,我们要相遇了。”
——顾若星 2018/11/25
Part 03 最后的最后
“妈妈,孩子想起什么名字呢?”产科医生看顾若星情绪太过于低沉,刚生产完,就遭受这么严重打击,医生实在看不下去,转移话题来吸引顾若星的注意力。
窗外的光洒在白色病床上,顾若星抬起手摸摸了躺在身旁婴儿的脸颊,她静静地回答:“就叫陈煦吧,煦,阳光灿烂。”
“好啊,这是个多好的名字啊!”医生的眼神尽是担忧,她顺着顾若星的话题,声音沉重,“你也要开开心心的。”
顾若星的手覆在小陈煦的额头上,有气无力地回答:“好!”
“我会的。”
透过窗户透明介质,顾若星的目光落在了刺眼的太阳上,“是不是江惹正在天上看着我呢?”顾若星暗暗想。
陈江惹死了,陈煦降临了,是不是上天在暗示什么?
陈江惹还年轻,丧事都办得简单。顾若星和陈煦孤儿寡母,有些事情旁人都看的清楚,陈江惹的父母因为儿子的离世伤心过度,丧事什么的帮不上忙,老人精力有限,所以都落到了顾若星的身上。
有人劝顾若星早早改嫁,可她就是迈不过心里那道坎。
陈江惹爱着她,从来没有改变心意。要是陈江惹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她有一百种一千种一万种机会去埋怨他,去痛恨他。
但是他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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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低沉。
陈江惹被推进火化场,他的所有东西、包括他自己都被熊熊烈火吞噬。
在这世上,什么也没能留下。
昨天晚上,顾若星失眠了,她收拾陈江惹的遗物,在书房抽屉里,有一封信藏在抽屉夹层。
「Hello,我的星星宝贝。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是不是已经离世了呢?
我知道,一个孩子对于一位单身女性来说,是负担、是拖油瓶,所以我害怕你之后的日子太难过,就拼命赚钱、拼命攒钱,希望你能够过上物质富足的生活。
我们讨论过孩子的问题,你说,有个孩子你不会孤单,至少有人还陪着你。每次你眼里冒着星光这样安慰我时,我的心脏总是一紧,酸楚涌上心头,我总是怪自己,为什么没有再多活一会儿,在你身边多陪一会儿呢?
你乐观地回答,安慰我:“活在当下,现在就很开心。”
我捂着脑袋,我知道,我当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但是你还有未来,所以我要抓紧赚够一个小目标,哈哈。
你看,连写下这段话我都要抱着脑袋缓好一会儿,我的星星宝贝,你不要为我伤心,我再也不是你记忆里意气风发的陈江惹了。
请大胆为自己而活,我和爸妈交待过了,你把孩子给爸妈抚养!
我相信我们的孩子不会怪我们的,我的女孩,大胆地往前跑,去追寻自己的未来吧!
——陈江惹」
顾若星的脸颊落了两行泪。
那封信里面还有几张银行卡,是陈江惹的全部身家。
她还是没办法快速接受活生生的人儿就这样凭空消失在世界中了,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没有任何物品证明他来过,只有她还记得他的存在。
后来,陈煦上幼儿园、小学、高中,顾若星把孩子教导的很好,谦卑懂礼,完全就是陈江惹的翻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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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陈江惹和陈煦的不同,在上学的时候就展现的淋漓尽致,陈江惹一直都是很面的性格,但是陈煦的性子烈,不允许自己受一点委屈。
陈煦幼儿园大班,和班里的一个男同学吵架、打架,班主任老师说性质十分恶劣,两个孩子都鼻青脸肿。
顾若星双目无神地赶到幼儿园,整个人担惊受怕,生怕陈煦受一点委屈。
陈煦撅着嘴巴,不愿服输,他双目狠厉地盯着面前的男生,看到顾若星后,他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妈妈,他说我是没人要的小孩,他说我爸爸不要我了。”陈煦的声音断断续续,委屈和伤心写在脸上。
顾若星突然恍惚,原来是这个原因,原来是这个原因。
她之前一直被困在原地,一直觉得自己才是那个最伤心最痛苦的人,没有人理解她,所有事情只能她一个人硬抗。
现在看来,陈煦的伤心不比她少。
顾若星弯腿,蹲到陈煦的身边,她的语气温柔,是带着悲伤的温柔:“煦煦,我们煦煦有爸爸,只是爸爸现在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还回不来,但是煦煦不要担心,他一直都在你身边,就像妈妈一样爱着你。”
那是顾若星第一次教陈煦死亡教育,也是顾若星第一次敢面对陈江惹的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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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若星是北方人,很少能够看到海,可曾经有一天,她终于和陈江惹看到了海。
是在陈江惹确诊脑癌的第一年,两人为散心来到海边。
波光粼粼,像是一面镜子,在海面上反射出耀目的光。
“秋水共长天一色。”
线线成面,碧蓝大海,细碎砂砾,灿黄的光荡漾了谁的心房?
他们看到了中学时期化学老师在课上讲解的丁达尔效应。
“好美啊!”
顾若星依偎在陈江惹的怀里,食指被他攥在手心,汗浸湿了肌肤,湿热的,却温暖了彼此。
后来,顾若星带着三岁的陈煦来看海。
同一片海,同一轮日,苍穹之下,艳阳之下,她带着和他的孩子走过他们的路。
潮水吞没了小心翼翼的爱意,淡咸的海水打在半挽的裤腿,水位越来越深,脚踝、小腿、膝盖、大腿。
半身没入海水,浮沉不定的人生像是无尽的深渊,再也看不到希望。
她想离开,去到他的身边。
有人让她不如意。
“顾若星,你有病吧!”
林时从沙滩跑过来,奔向了一个在黑暗谷底挣扎的人儿。
林时知道,她怀下孩子后,便得了产后抑郁,时好时坏,没人陪在她身边,病情反复,硬撑了许久。
林时不知道陈江惹得了脑瘤,也不知道他数年前离开人世,只是在他们结婚那天,林时乘飞机跨越太平洋飘向远洋。
林时曾经暗恋了顾若星五年,那五年里,他亲眼目睹顾若星幸福的生活,这才决定离开飞向国外。
六年归来,物是人非,朱颜改。
他环抱着她,试图把顾若星从地狱拉向天堂。挣扎、摆脱,力量悬殊,她败下阵来。
她的眼里漾满了泪光,迷蒙中,她仿佛看到了陈江惹在沙滩上看着她。
小陈煦,看着母亲,眼里满是澄澈的水光,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看着母亲被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控制,小孩子的两只短腿在沙滩上挣扎,冲向顾若星所站的地方,咧着小嘴,呜咽道:“妈妈!妈妈!我来救你了!你是谁?你不要伤害我妈妈!”
小孩子的裤腿被溅湿,也不知摔倒了几次,喝了几口海水,但是陈煦没有放弃,他扑腾着小腿站起,声音稚嫩。
风从耳边掠过,捎来了世上最克制、最热烈的感情。
顾若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泪流满面,早晨的海水尽是凉意,顾若星望着远方向她奔来的陈煦,对他露出了最难看的笑容,却是最热烈、最复杂的母爱。
7点15分。
海的另一边,地平线处。
太阳喷薄而出,万丈光芒,照亮了深埋于心的寰宇——他是她的宇宙。
顾若星痛哭:“他走了,他走了,我的宇宙没了。”
林时没有身份站在她面前安慰她,只能换做友人的口吻:“可是,你要好好活下去,哪怕是为了他。”
顾若星嘴上应好,也这样做了,这一做就是18年。
她把陈煦抚养长大成人,能够独当一面,陈煦被她教育得知分寸懂礼节,像雨后春笋,节节拔高,清澈蓬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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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煦十八岁那年,恰是陈江惹去世十八周年。
顾若星前一天带着陈煦到方林市墓地。
“你要好好活下去,努力活下去,拼命活下去,忘了我。”有人在空中说。
顾若星站在墓碑前,湿热的春雨像是手掌轻覆在她的脸颊上,泪水汪汪,仿佛是陈江惹回来看她了。
“和林时在一起吧,他能够照应你,你们在一起我也放心。”
雨水顺着脸颊滑落,像是断了线的珠串。
遗憾、痛哭、悲戚、事与愿违。
顾若星痛哭:“我会好好活着,你说好的,要常回来看看。”
空旷的田野里只有鸟飞过,天空雾蒙蒙一片,毫无生机。
男人的声音从十八年前传来,清冷低沉。
“好。”
“我答应你。”
“我还记得约法三章。”
“我的样貌一直没变,我不会冷战冷暴力,我不会猜忌怀疑。”
“还有,我爱你。”
墓碑上的男人笑脸盈盈,顾若星抚摸冰冷石头上的字迹,摹写出男人生前最美好的记忆。
“陈江惹,陈江惹。”
“我也爱你。”
“一生只爱你。”
后来,陈煦一个人来到墓地,墓碑上的照片是黑白的,爸爸妈妈的眉眼清晰,十分般配。他的眼底氤氲着泪光,一行泪滑过脸颊,落在冰冷的黑色墓碑上。
慈父 陈江惹
慈母 顾若星
儿陈煦 叩
旭日迤然,若于心上。
碎星绕月,终生不移。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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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半星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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