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时分,断崖雾气弥漫,让这荒凉之地又添了几分虚无缥缈,迷离之间一青衣身影若隐若现,愈加显得不那么真切起来。那身影久久地立在崖边,不知是观赏这亟待喷薄而出的红日,还是凝视雾气翻滚的深渊。
时间在静待中流逝,红彤彤的太阳沿山而上,冲破迷离水气。那人忽而转身,往山下走去。
青衣女子神情浅淡,看似缓步徐行,然片刻间便不见了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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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间,傍晚,继落日余晖之后,天边泛起点点星光,温和又带着丝凉意的晚风吹着,月光下树影婆娑。由远及近的马蹄声踢踢踏踏,颇有几分夜行者的漫不经心。
“师姐,今晚我们就在前面的空地处休整一夜吧。”驾车人坐在马车边,一条腿踡起,另一条腿则悬空悠悠地晃着,不待口中的“大师姐”回应,便驱马前往路边那处较为宽敞的地方。
“好,听还生的。”马车里传来的声音温润亲和,听来让便让人心安。
继这之后,紧接着便是一声十足清脆透亮的声音,让这寂静的荒野小道一下子显得敞亮许多。
“终于可以透透气了!”
马车刚一停下,名唤还生的驾车人脚刚沾地便见车中便蹿出一个影子。
“你呀,什么时候能够稳重一点。”一蓝衣女子自车上下来,半是责备半是宠溺地说。
“师姐,您现在受不得风,先把这个披上吧。”梁还生将披风披在口中的师姐身上。
陆华西,也即蓝衣女子系好披风,坐在已被妥善安置好的矮凳上,拉着还要忙活的人说:“还生,赶了这么久的路,你也累了,先坐下歇歇吧。”转而又对背对着她们东张西望不知在做何的小姑娘道,“梁布布,上茶。”
“嘿,好咧!”
这小姑娘好似风一般轻盈,取茶烧水置杯,一系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倒真像是名合格的店家小二。
“请用茶。”梁布布弯腰抬眼瞧着早就习以为常的自家大师姐,一脸得色像是要开出朵花来。
“你呀。”陆华西拿食指点着这位乐此不疲的小丫头,让她坐下来老实一会儿,“吃你的吧。”
“嘻嘻。”梁布布从碟子里拿了块糕点塞进嘴里,几口下肚沉思半晌后眼睛便时不时地瞟向一旁坐着的梁还生,像是在示意什么。而对方则趁着喝茶的当口微不可见地摇头。
“你俩这又是唱的那出?”陆华西自是将一切都看在眼里,从她那一派淡然的神态便可看出,这“暗送秋波”之事两人没少干过。
“哎嘿嘿,师姐,”梁布布眼珠一转,张口就来,“还生有话对你说!”
接着便又蹿出老远,躲在一棵树后面,只露个脑袋出来,瞄着陆华西的一举一动。
“你又干了什么?”陆华西顿感不妙,转而看向一旁的梁还生。
“……”梁还生看着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出来的小盒子,只能硬着头皮上,心里却早把梁布布大卸八块。
“呃,这个,事情是这样的。”梁还生摩挲着手里的小盒子。
还没等她继续往下说,陆华西白晳的手就伸到了身前,梁还生果断闭嘴,在心里为已经被她大卸八块的梁布布点上一柱香。
陆华西打开盒子只瞄了一眼便猛地合上,近几年欲加懒散的大师姐脸色如墨,额角的那根青筋脱了僵的野马似的一个劲地乱跳,拿手按都不管事。
躲在树后面的梁布布早知道会是这么个结果,但这心里面还是不由得咯噔一下,开始考虑溜之大吉的可能性。
“梁布布!你给我滚过来!”
梁布布低着头趿着脚,挪半步瞥一眼,扭扭捏捏,小心翼翼总算从那棵树后面走了出来。
“快点!”
这一声低喝混着些许内气中气十足,在这只余虫鸣的幽静夜色里极为明显,甚而惊跑了几只安眠的飞鸟,吓得旁边的梁还生一哆嗦,茶水抖出了半杯。她还从没见过大师姐发这么大的火。
陆华西当真是生气了,她拿起一根筷子就往梁布布身上招呼,梁布布见状连跑带跳地往回奔,直呼“师姐我错了!”
她老老实实地立在陆华西身旁,低着头,绞着手,一副认打认罚的模样。
“这东西你哪里来的?”陆华西举着手里的枣红色小盒子问道,心里有种不妙的预感。
“我从二、二师叔那里拿的。”梁布布老实交待。
“你!”陆华西一双美眸真要喷出火来,气到极致倒骂不出什么来,又舍不得真打她,满心怒气无处发泄,一掌拍向这临时小桌,什么茶壶、碟子、杯子,就是连带着身旁这两人俱是一震。
哗啦啦,又是一群飞鸟离枝而去。
梁布布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头,小声嘀咕道:“我就拿走了一粒,二师叔应该不会计较的。”
陆华西冷哼一声:“他追杀你的时候可别来找我。”
“应该不…… ”会吧。陆华西一个眼刀子梁布布便乖乖闭嘴。
“不会?看来上次那顿打你是白挨了。你说说你,师门那么大你惹谁不好,便爱拔老虎胡须。你二师叔发起火来谁求都没用,等着回去挨收拾吧。”陆华西无比头疼,日后可有一番嘴皮子要磨。如今,她只得长舒一口气,没法,当下的事情要紧,“回去再跟你算帐。”
梁布布暗自松了口气,决定这段时间要好好表现。
“坐下吧,咳咳。”陆华西掩嘴低咳了两声,“打疼了没有?”
她摸摸梁布布的头。
“嘿嘿,不疼。”根本没打着,梁布布呵呵笑道,一双星星般透亮灵动的眸子弯成了月牙。
陆华西又咳了几下。
“今晚师姐还是在马车里休息吧,外面有我们就好。”梁还生面露担忧之色,自几日前被一群从天而降的面具人围击受伤之后,陆华西的身体就没恢复,几日下来越来越差。
“嗯,你们也早些休息,明天还要赶路。”
“布布,你先睡吧。我来守夜。”
听闻此言,梁布布差点感动到流泪。
“我后半夜叫你。”
呃……梁布布收回之前的感动。
“切,用不着你叫,我自己也能醒。”梁布布翘着嘴角,小脸一抬,拿着早已备好的披风,轻飘飘地就上了树。
梁还生摇头失笑。她手肘支在小案上,手掌托着脑袋,看向点缀着点点星光的夜空,瞅着这皎白的月亮,不知在想些什么。
夜色在这荒效野外显得格外寂静,风吹着树枝沙沙作响,偶而传来几声不知明的窸窣声。
沉思的人除了偶尔喝上几口茶外便是望着不可捉摸的夜空,时而蹙起一双秀气的眉,流露出困惑的表情。月已上梢头,梁还生却并未将树上的梁布布叫下来,只披上一件披风抵御夜间寒凉。
忽然,宛如定格般的人耳廓微动,右眉眉稍微起,把玩茶杯的动作顿了下,而后又恢复如常。
不多时便听见达达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悠悠而来,不徐不疾。待到近处,梁还生才借着月色看到马背上的那道身影,依稀能够看出是位模样颇为清丽的女子。
越是近,梁还生的眼睛便越是离不开这位踏着月色而来的夜行人。
与此同时,她也没有丝毫放松警惕,随时准备应对各种突如其来的发难。
这一人一马看起来颇有些信马由缰的意思,即使那女子也早已注意到梁还生一行人的存在也没有作出任何改变,只不过在路过梁还生时似是朝她露出一抹极淡和笑,至少在梁还生看来是这样的。
女子打马而过之时,与梁还生四目相对,继而便又向前行去,消失在夜色之中。
离那女子离去已有一盏茶的功夫,可梁还生仍然还是先前那般模样,心抨抨直跳。就在刚才她们双目对视之时,昏暗的月色并不妨碍她觉得那双眼睛似曾相识,有什么东西就要呼之欲出的样子,甚至她总觉得空洞心里也随之滋生出些许变化。
忽而,脑袋像是被人狠狠地敲了一棍子,顿顿地疼。不过好在这疼痛也只是一瞬间的事儿,很快便恢复如常,可就在那一时之间,梁还生像是要抓住什么似的,直觉告诉她,这若有似无的东西或许就是许多问题的答案。
所以,她小心翼翼地保持着那种状态,不让这难得的一丝线索白白溜走。
但她最终还是失败了。
“不是说后半夜叫我的么?”梁布布拎着自己的披风,睡眼惺忪,她揉着眼睛,随手拿起桌上的杯子给自己灌了一大口凉茶。
梁还生眨了眨自己已有些干涩的眼睛瞅了她一眼,心里郁闷着本不想理她,却还是说了句“明早再说”,便就近挑了处地方休息去了。
刚睡醒的梁布布不明所以,委实觉得莫名其妙:“怎么了这是?”
此时,月已偏西,再过两个时辰天就要亮了,梁布布强打起精神,站好自己的岗。
想她平日里惯会胡闹,但毕竟不是那等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之辈,该做的事情倒是一点都不含糊。虽则只有两个时辰,可也算得长夜漫漫,无聊至极的梁布布便在心里编排起让她不能安心睡眠的罪魁祸首来。
事情是这样的,本来江湖儿女露宿荒郊野外也不是什么新鲜事,梁布布早已习惯,凭借陆华西三人的武功和警觉性根本用不着如此大费周章地守夜。这一路行来也都是平安无事,可前几天突然冒出来一伙鬼面人,也不说清楚结的是什么深仇大恨,见着她们就砍,打得她们一个措手不及。这伙人武功一流,出手狠辣,招招夺命,交手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三人心中便道不妙。
若论单打独斗,三人自是不怕,但鬼面人胜在人多,并且那群人像是事先已然商量好了似的,一部分人紧咬住陆华西不放,让她无暇顾及两个小的,剩下的人去对付梁还生和梁布布。这群人自是奈何不了陆华西,但眼看着梁还生和梁布布逐渐不敌,陆华西心中着急以至兵行险着,硬接了鬼面人一掌一剑破了他们的包围圈,与梁还生两人汇合,而她自己也受了伤。
一般来说,接下来应当又是一场混战才是,却不想那伙人却齐刷刷地撤走了,留下正欲拼个你死我活的三人面面相觑,虽觉得莫名其妙,但都松了口气。
拼下来还真的不一定能赢,好歹是捡了条命。
这场惊险又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追杀以陆华西受了不重却也不轻的内伤告终,但却让几人近日来一直绷着一根弦。
陆华西进了马车照例运功疗伤之后摸着自己左臂处的那道伤口,思索几日前的那次莫名的突袭。
鬼面这个组织她略有耳闻,是近两年来出现的一个杀手组织,组织的头目江湖人称鬼王,行踪成迷,无人知晓其真实面目。这组织向来收钱办事,且一旦被盯上便是不死不休。所以陆华西一直在等,等着他们上门,可奇怪的是最近几天风平浪静,一点动静都没有。
她行走江湖多年,难免结下些仇家,具体是谁要买凶杀她,一时间也不好分辨。
不过那鬼门之人不来也好,来了还不知要如何对付呢。对方的刀里也不知加了什么料,这身体怕是要垮了。
思绪万千无心睡眠,这伤令陆华西发愁得紧。
天边缓缓透出一抹晨光来,又是平安无事的一晚。
三人早早便启程赶路,陆华西的身体正如她所预料的那样每况愈下,梁还生和梁布布只当是风寒侵体,实情只有陆华西自己知道,她们必须尽快赶到洛城柳家,否则恐有性命之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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