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帘紧紧地拉着,盖住窗隙,早晨的阳光一点泄不进来。
房间里的湿气很重,沉闷的空气将房间里的气压压低了下去,许南之把被子翻来覆去,最终将盖过头的被子掀开。
她紧闭的双眼上锁着眉头,沉重的呼吸表示,人似乎还没醒。
“许南之......”
她的模糊梦境中一直回响着陌生声音在呼唤自己的名字。梦中的画面却是四年前的那桩重大案件,案发现场、办案的画面,一遍一遍地,不休地在脑海中上演。
师父面目狰狞死在自己眼前的尸体,妹妹被拖上黑车的无力呼救,队友接二连三倒在脚边的画面,死死印在记忆深处。
不可磨灭......
“南之......”
烦扰的呼唤令人紧紧攥着被角,许南之不耐烦起来。
猛的睁开眼,只是接收到了不悦耳的电话铃声穿刺耳膜。
手伸到床头摸了很久才定位到了手机所在。
“边个?”许南之接起电话,迷糊地睁开眼睛,眼神和语气里满是怨气。
“Madam,good morning。”电话那头传来温青清朗的声音,他曾是许南之带队时手下的一名能将,声音也很有特点,好认。
许南之眯着眼确定了来电名称,才回答:“做咩,有事?”
温青正抱胸依站在警署门口,轻笑一声,说:“Madam,起身啦,呢度新出个案,一起去啊。”
许南之用肩膀夹着手机,掀开被子就慢慢走出了卧室。
“别叫madam了,早就退队了。案子你们负责不就行了,我没那个资格。”许南之到厕所随便洗刷了一番,从冰箱抽了两片面包就倒在了沙发上。
她那头许久没打理过的齐肩狼尾也长到了肩胛骨,不过那刘海倒还是有型的,许南之简单将头发低扎起来。
还顺手开了个电视。
许南之也不算土生土长的,九岁那年才到港,所以普通话讲得还是蛮通顺的。在队时也常被请教,只不过退队后就没那种体验了。
在她的队友眼里,许南之退队之后就只是帮解决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认为大材小用了,以前温青也劝过她归队一起办案,都被糊弄过去。
也不是没找过她一起出现场,她却总以身份不和为理由,但温青身上总有一股子倔劲,让她感觉挺愧疚的。
可这回温青的语气却异常坚定,说:“今次唔系我自作多情呀,系吴警司亲自啲嘅名。”
许南之听到吴东行的名,整个人就只剩惊讶,剩余的困意都散了,只剩惊呼:“What?”
温青听这语气也被吓了吓,但很快又淡定下来:“所以,quickly。”
通话断后,许南之随手扔下手机,边吃面包边盯着电视今早播报的新闻。
[今日朝头早八点,报案人喺郊外发现咗一副男尸,当前警方紧力调查中......]
许南之咬下面包,冷哼了一声:“这消息倒是播得快,胆子挺大。”
回想温青的催促,许南之嚼面包的下颚顿了顿,又皱起不解的眉。
那吴老叔到底想干什么......
当初自己嚷着退队的时候那吴老叔还一副漠不关心的来着。尽管退队只是一个噱头,但他身为知情人也不给自己装装样子。
熄了电视后,许南之到卧室随便扯了一件黑夹克披在身上,恍然间看到了那个装着警服的盒子,记忆里记得警服上有着几年的战痕。
许南之只是淡淡笑了一下,合上衣柜门就离开了房子。
季节进了初秋,但周围没有感到悲索的气氛,一切都在如往常一般进行,生活、工作,匆匆一天。
开着车,红绿灯路口左转,不一会就到了警署。
依在门口的温青忙小跑过去,趴在窗边敲了敲,许南之开门后他便迅猛地扎进来系好安全带。
温青皱着眉,看着就是一副刚被骂过的样子,带点抱怨的语调:“再唔嚟,我就要急上头了。”
“做乜,警司闹你?”许南之打转方向盘,朝案发地点去,还看了一眼温青那吃了瘪一样的表情。
“咁肯定系,今次佢一定要我将你带出嚟。”温青耸耸肩,偷摸的撇了撇嘴,“他说啊,‘唔成功摱你工资!’那我也是没得办法。姐姐就当是保护我工资了。”
许南之笑着摇摇头,说:“他的手段这么多年还是没变过。”
温青笑了一会,又渐渐淡了笑容,转头一脸严肃地问许南之:“南之姐,你真的不回来了吗?......我们真的都很想你。”
许南之定着方向盘的手顿了顿,但转瞬即逝。
许南之没有回答他,只是眸子暗淡下来,原本早晨的光是最清亮的,透过车窗沿,却也照不亮那抹暗色。
温青也意识到自己没说对场合的话,毕竟这句话也问了四年了,他应该早就明了许南之的决心的。
只是他们都不明白,她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们的印象里她可不是会因为一次磨难而退缩的人。
但她确确实实这么做了。
在红灯路口停下时,许南之将手臂搭在车窗上,脸偏向窗外。
应该快了吧......
许南之沉默着低着头。
“应该快了......”
许南之不自觉喃出了声,温青也听见了,却没注意听清。
“什么?”温青猛偏过头,想再让她说一遍。
绿灯亮了,许南之回过神,冲温青笑了笑,指着指示灯:“绿灯了。”
温青看着奇怪的许南之,只能撇嘴表示不满。
案发现场已经拉好了警戒线,报警人发现尸体的地方是在鲜少人去的郊外小树林里。
报警人是个闲得无聊就喜欢到少人地方去乱逛的人。
据解释,报警人爱占卜,刚好卜到此地有奇事发生,就四五点带着自家狗来闲逛,逛着就听见狗狂叫,跟着去觉得越来越多苍蝇,但因为天黑又看不清什么,就走到一边解决三急,却抬眼就看到了挂在树上的硬邦邦。
许南之接过温青递来的工作牌和勘察装备,这么久之后再接触这些东西还真是有点生疏。
然后斜眼瞄到了正在做笔录的报警人。
报警人面上倒是没看出有什么见到尸体的害怕和慌张,反而还......有点兴奋?
“阿sir,我觉得呢,我遇上呢件事肯定都系种冥冥嘅安排,所以叫我去个电视怎样……"报警人和他的狗都用一种挺期待的眼神看着做笔录的警官。
许南之一边戴手套一边笑着,手肘不小心顶到了弯着腰的温青,喜提不理解的面容一张。
只是很久没见到这种闲到出来碰尸的人罢了。
原本鲜少人的郊区也因为这事快成了旅游景点,帮着疏散了好一会人群才得以越过警戒线。
痕检的人员正在对案发现场进行勘察和取证,被害人已经被放进了裹尸袋,就露个头出来,法医唐乐在一旁记录着初步观察数据。
许南之看着周围的情节,不免熟悉。
看这架势,是来晚了一点。
温青向唐乐招招手,引起她的注意:“唐唐姐,你看我带谁来了。”
唐乐偏眼看去,眼中一丝划过震惊,“许南之?!”
“嗯哼?”许南之颔首应了一下,“现在进展到哪一步了,大概多久结束?”
唐乐倒是还没缓过来,但已经下意识开启了职业报告模式:“也快弄完了。先跟你们来说一下目前的发现。死者年龄二十五左右,死亡时间大概是三天前。颈部有二次勒痕,勒沟周边留有疑似挣扎留下的抓痕,考虑他勒。死者后脚跟多泥,结合地上痕迹,疑似死后拖拽转移的尸体。”
许南之观察着尸体露出的头部,说道:“看他的皮肤发红,嘴唇发黑紫,回去再做个毒理吧。”
唐乐点点头,又弯身把裹尸袋的拉链拉大了些,尸体那被隐藏的触目惊心被展露了出来。
“死者生前受到了非人的对待,身上有许多新伤旧痕,指甲完全脱落,四肢的筋也被挑断了,还有其他的要回去再细看。”唐乐撑膝站起身,摇了摇头,“唔知实几大嘅事,死成噉个样。”
温青协同唐乐处理尸体,许南之则是走到悬挂死者的那棵树旁,微微低下头,就见树干上有着几道新落的划痕,像是有人在刻意留下来的......
划痕有规律,规律到像一种特殊的图案,不像无意划上的,让人觉得在表达些什么。
是挑衅,还是暗示……
许南之皱起眉,脑中又不禁地想起了四年前的那个大案——也是由一起有类似记号的命案引起的涉黑恶势力案件——4月19日。419集团案。至今未能将他们的残余势力根除。
难道,又要卷地起浪不成?
决不允许!许南之的手指紧紧压着树木的躯干,死盯着那几条划痕。
......
早在十年前,SKL集团就在T国混得风生水起,M市区及周边领辖地区的“黑色领域”该集团就占了八成。
名声“良好”,日益发展壮大。
市区里的黑白两道相安无事,各自发家,有时候只要各退一步整个地界就又能平安几年。
这种不作为让他们更加嚣张。
而现在位于M市区的SKL T国总部内,凄惨的求饶声正穿刺着深层的地下室。
暗无天日的牢笼,腥气透不出去的石壁,每一寸都划过试图逃跑的血痕。
也是从未成功的印记。
每一个都是独立的房间,然是铁锈稍带平滑的斑驳映衬满地伤痕的景象,可却从未有人将这些散播出去......
位于浅处的一件问询室内也是同样,但那里是一间少数开有小窗的房间,微弱的阳光拼了命才挤进来一个巴掌。
中央地上躺着个三个人,他们的双手被反绑在身后,躬着身子侧在那里,鼻青脸肿,有两个意识模糊得快要晕厥了。
面着小窗放着一张靠椅,坐在上边的人翘着一条腿,背对着待问询者,轻轻用手托住那得之不易的微光,偏了偏头。
靠椅上的女人留着黑直的长发,披散在肩背,那深黑色的瞳孔暴露出来时,让一旁站着的手下都有些发颤。因为它在黑暗中更加像个深渊。
虽然五官不像美女那般精致,但整洁干净,也甚是好看。
黑色的衬衫敞着上两颗扣,天生微白的皮肤在这黑暗的环境中都让人有些意乱神迷,淡红的唇色,迎着那微光会有些诱人。
那靠在墙边的新进小生都有些羞了脸,一直低着头。
“阿怒。”女人半晌才开口。
“诶。”站在待问询者身旁的一个红毛高个子抓起地上中一人的头发,迫使他看向那个居高临下的人。
他吃痛龇着牙,只听见女人问:“知道错哪了吗?”
“是......是,我不应该把他杀了之后挂树上张扬,我,我应该更妥善处理,不留一点痕迹,防止,防止牵连到集团。江,江姐,我知道错了,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不会了!”他的话已经说不太清楚了,但还在尽力辩解着。
女人冷冷笑着,绕过椅子慢慢朝着那人走去,边道:“是啊......你杀的还是自家兄弟,惊动了警察,要是牵连过来可怎么办呐,真是罪大恶极......”隐隐夹在话里的笑声突得她说的一切都是个玩笑。
江随安脸上挂着阴险的笑容,看得那人心里一阵发毛。
他心中直道完蛋。
竟然忘记这女人是个疯子!
江随安乐呵呵地直起身,向着阿怒那几个手下摆了摆手,“机会?从你们到我手下做事的那天起我就一直在给你们机会。”
阿怒心领神会,带人拖着那几个就出了这间问询室。
“人为什么总是这么贪婪......不愿给自己留个善终。”江随安撑着椅子拉了拉僵硬的腰部。
她的一面像神圣教堂里的主教一样执着经文,但另一面又持着恶魔的弯刀。
任室外的喊叫多么凄惨,多么动人,她也只是淡淡掠过那几道身影,离开那暗无天日的地下室。
然后刚出到入口,便沐了一身的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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