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你今天这身真好看。”
沉璧起身,广袖垂地,水蓝色薄纱裙配着墨蓝色腰带,显得腰盈盈一握,头上的结条钗轻轻随着她的动作摇动,沉璧抿着嘴笑了笑。
荇芷一边摆弄着沉璧的腰带,一边开心地说,“府君对您真是好,今日外面街上可热闹了!到处都是卖小玩意儿的摊子呢,还有猜谜的,听说晚上还有烟花呢!”
沉璧拽了拽自己的裙子,“虽然夫君嘴上不说,但是夫君心中定然也是期待今日的,我们快走吧,别让夫君等急了。”
荇芷跟着沉璧走到了裴府正门,目送着沉璧上了马车。
马车内,裴映已经坐在了一边,手里正拿着书卷。
沉璧掀开帘子进去,也亲亲热热地也坐了过去,好奇地歪头询问,“怎么不见谢公子?”
裴映开口,一只手虚虚覆在沉璧手上:“今日是我们两个的节日,我不希望有别人在。”
沉璧眨了眨眼,“哦,好吧。那我们现在就去归元楼?”
裴映看了看天色,“不急,我们可以到那附近先逛逛。”
归元楼今日热闹非凡,两边都挂上了红绸,前门还搭起了台子,上面有绣娘在比赛,展示自己的刺绣手艺。
归元楼附近的那条街,人挤着人,成双成对,到处是五颜六色的灯笼,举目望去,树上的丝绦垂下,随风飘动。
沉璧和裴映下了马车,沿着街步行,时不时停下来看看摊子上的簪子,水粉。裴映也极有耐心,像一个好夫婿那样帮娘子掌眼,时不时说说自己的意见。
沉璧终于忍不住了,小声道:“你还是别说话了!你根本不懂现在时兴什么!”
摊子后的老头笑着抚了抚胡子,“小娘子有自己的主意,公子只管看着,等会掏钱袋子便好。”
沉璧挑了几个有意思的,让裴映去结了账,又接着逛下去。
一路上,什么摊子都有,街上多是像他们一样的夫妻,走走停停,不多时,便来到了河畔旁。
街市的喧嚣被隔离在远处,河边静悄悄的,但远远近近的灯笼映照着这一片,又不至于太黑。
沉璧有意把裴映引向此处,放慢了脚步。
“夫君,你还从未说过我们从前的事,我们从前是怎么认识的?”
小径在旁逸斜出的枝叶阴影下显得明暗交错,人声时不时传来,有女子的娇笑,也有男子的低声。
沉璧看着眼前青石板砖上投下的人影,踢踢踏踏地低声问道。
裴映也低下头,去看地上二人时不时交叠的影子,如同水中藻荇。
“那时候,你是云游至新芫村的医女,我……在从军路上遇见你,你被山匪纠缠,我救了你,就认识了。”
“我们竟是这样认识的?夫君,多亏了你。后来呢?”
“后来……刚好又和你同路一段,我逐渐……倾心于你,后来我挣了军功,又回到了修水,我们才结成夫妻。”
“你说得跟话本子里的似的。可我全都不记得了,我们如何认识、如何相爱,甚至不记得我的过去……”
沉璧说着说着,沮丧地偏了偏头。
正好走出小径,他们来到了一片宽阔的河滩,人也多了起来,时不时有稚童玩闹的声音传来。
裴映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慢慢来,会记起来的。”
沉璧像想到了什么,笑了起来,“我刚醒过来的时候,以为你很冷淡,后来才发现,你其实面冷心热,真想知道我们以前是如何相处的。”
裴映沉默。
“夫君,我们还从未像今天一样说这么多体己话呢,以后……”
黑暗中,突然有道黑影冲过来,沉璧来不及闪避,裴映迅速伸出手扣住了沉璧的肩膀,往一边让了让,到了一片树下。
是个追毽子的孩子。
那个孩子冲过来得很急,裴映用一个半身搂着沉璧的姿势,往后走了两步,夜色中暗香浮动,沉璧突然可以感受到身后隔着布料传来的带着热气的胸膛,和抬头便可以触碰的下颌。
但沉璧无心去管什么孩子了,她看着眼前的下颌,屏息,猛地靠过去亲了裴映一口。
柔软的唇珠冲着裴映冰冷的嘴角而去,沉璧浑身的血都涌了上来,她慌乱中根本没注意自己亲准了没,胡乱冲过去之后又呐呐退了回去,语无伦次地打算说点什么,但半晌也没说出口。
突然,她的手臂被抓住了,沉璧小心抬眼,看见裴映目光沉沉地望着自己,沉璧看着对方那双黑沉沉的眼珠,心里不知怎么吓了一|大跳。
但凭二人此时的姿势,对方可以很轻易地吻上自己,沉璧顿了一会儿,顺从地打开手,仰起脸,轻轻闭上了眼睛。
等了半晌,却迟迟没有熟悉的气息扑来,沉璧悄悄睁开一只眼睛,看见裴映在黑暗中一动不动,似乎正对着她的脸出神。
晚风吹来,沉璧不由得瑟索了一下,裴映的手被突如其来的震颤惊了一下,就像被烫到似的,把手猛地收了回来,转过了身。
黑暗中只见裴映的肩背起伏,沉璧也有些尴尬,过了一会儿,裴映说道,“时候不早了,烟花该开始了,我们回归元楼吧。”
一路无话,走到归元楼楼下。
谢云华一见到二人就迎了上来,敲着手里的扇子道,“你们两个去哪儿了?烟花都快开始了!要不是我早就订好了位置,这个点你们别想挤进去看烟花!”
此次烟花由归元楼承办,最好的视角自然也在归元楼。作为揽客的手段,归元楼此时里里外外已经围得水泄不通。
“哟,弟妹脸怎么这么红?”
裴映握着沉璧一只手的手腕,正艰难地穿过乌泱泱的人群往楼上走,谢云华在灯下乍一看见二人不同寻常的脸色,笑着调侃道。
沉璧没说话,抿了抿嘴。
裴映平静无波的眼神扫了扫谢云华,谢云华就立马闭上了嘴,还夸张地用扇子敲了敲自己的嘴。
好容易到了顶楼,三人进门,坐到窗边,才感觉自己呼吸到了新鲜空气。
快到放烟花的时间了,楼下人群隐隐约约躁动起来,谢云华和裴映随意聊了几句,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用扇子敲了敲自己的手——
“瞧我这记性,我特意嘱咐掌柜的给弟妹做的龙须面,我去催催,敬暄,你也陪我一同去。”
接着他搀起裴映就离开了。
沉璧疑惑地看着两人相携而去的身影,不解地皱了皱眉,还是随他们去了。
随手拿起手上的白玉酒杯,沉璧仰头尝了半杯。
一股奇异的辛辣伴随着微微的甜香下肚,令她的脑子清醒了几分。
想必刚刚在河边一定是被风吹昏了头,才会做出那样的举动。
沉璧盯着窗外出神,双臂抱着趴在了黄花梨木桌案上,今晚的确发生了太多事,她需要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绪。
夫君难得和自己出门一趟,本不应该惹他生气的。
但是夫妻之间,亲亲不是很正常吗?
回来的一路上,裴映都沉着脸,沉璧以为自己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
她把自己的脸埋进袖子里,深吸了一口气,试图淡忘刚刚的经历,真是的,让她好尴尬。
突然,门被推开的声音传来,沉璧迅速抬头坐直,抚了抚头上的钗子,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撑着头去看窗外的景色。
却是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
“少宫主?真的是您!”
沉璧疑惑转头,只见一个穿着土黄|色褂子的中年男人猫着腰穿过屏风,一瘸一拐直直朝她冲了过来。
沉璧踉跄着站起来,朝窗户旁边躲,疾言厉色道,“你是谁?我不认识你,你别过来,你再过来我叫人了!”
那男子闻言果然顿住了脚步,他脸色凄惶,“您……您不记得我了?那日宫内事发,我虽然侥幸逃走,但是听闻您被抓走,我心急如焚地在山下打听了数月,这才打听到您在何处。今日我一路跟踪着您来到这里,求您回宫主持大局!”
沉璧的眉毛越拧越紧,“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少宫主,你快走吧,我夫君马上要回来了。”
那男子却更激动了,“您、您难道是为了潜伏,装作不认识我?放心吧,我刚进来时看过了,这里没有别人……”
他一边说着一边迈步向沉璧走过来,沉璧已经挨到了窗户边缘,她正要大叫,楼下的人群突然发出阵阵叫好声,沉璧慌忙中向下一瞥,原来是放烟花的人已经就位,人们激动地让出空地,准备迎接今晚的烟花。
“夫君!”
可是楼下的声音越发大,连沉璧自己都快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她身体紧紧贴着墙,看着眼前不断靠近的男人。
“您放心,这里真的没有别人……”
……
“您放心,这里真的没有别人……”
一门之隔,门外安静得一根针掉下来都能听见。
楼下人群的喧嚣一声赛过一声,门内男子的声音隐隐约约传来,混着沉璧呼救的声音,显得好不凄惶。
门外的谢云华和裴映却没有动。
裴映维持着那个靠着门的动作,仔细地听着门内的动静,谢云华拍了拍他的肩,轻声道:
“你先别急,要是这次能证明她是清白的……”
“砰!”
突然,一束束烟花炸开的声音震天响起,伴随着人群彻底疯狂的尖叫声,谢云华的后半句话淹没在巨大的声浪中。
楼下的人群也骚动起来,人挤着人,往窗外、门外涌动。
烟花开始了。
街上的人也涌动起来,情不自禁抬头,看着绚烂的烟花绽放在黑蓝色的夜幕,紫的、黄的,不管是未婚的男子女子,还是带着孩子的夫妻,都抬头享受着这一刻的美景。
突然,所有人余光中一个黄|色影子飞快掠过——
“啊!!!”
所有人顺着尖叫的人的目光看去,一个穿着土黄|色衣服的男子正从三楼翻滚而出,一跃而下——
归元楼门口搭着的彩楼欢门尚未拆除,那黄|色身影的男子正中其上,重重顿了几下,鲜血迸溅,随后掉到地上,抽搐了两下,不动了。
人群开始骚动起来,此起彼伏地尖叫,有人叫嚷着报官,有人急着往外逃,有人急着往里看热闹,场面一时失控。
裴映早在外面传来异常的尖叫时就冲了进去,只见沉璧泪眼盈盈的站在窗户一旁捂着嘴,窗户大开,而刚刚进去的男子早已不见踪影。
裴映沉着脸大步走过去,往窗外探头一看,那个男子已经倒在地上的一片血泊之中,被不知从何处出动而来的常服锦衣卫收拾着抬走。
胳膊突然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贴住,裴映转头一看,是沉璧挽住了他的袖子。
她瘪着嘴,脸上的眼泪在灯下如同珠玉一般发亮,委屈地说道,“夫君,你去哪儿了?我刚刚都要被一个陌生男子给吓死了……要不是他失足掉了下去,你现在早就看不到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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