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清漪拉了拉被褥，给他腾出了一点位置，两人就这样尴尬平躺着，没有说话。
幽幽风声，崔清漪见他没有什么动作，索性翻了个身，往里靠了靠。
和一个陌生男子同床共枕，她以为会睡不着，可谁知，没多久她便入梦了。
梦里的珠玉连成串，疏疏落落，停留在了她死的那一晚。
残秋之时，风雨如磬，东都城仿佛落入了河流决堤之中。
天是黑的，连云也是。
她跑得很快，身子轻盈又沉重，像野鬼一般，在四处求着人间的生路。
猝然间，后方投来的流星锤，将她狠狠砸倒，后颈宛如瓷瓶上的冰裂纹，不住地流出冷水。
后方的男子狰狞笑道：“大人，原来那儿还有个姑娘。”
她咬着唇，大口喘息，身子重重地僵在地上，眼前的雨，也滴溜溜地绕着她的身子转。
站在旁边的小厮见此景象，都怔在原地，看她如同看鬼魂一般。
领头的大人，头也不扭，低眸背对着他们，犹豫后轻声命令：“杀了她。”
“你们不能......不能这么对我！”
旁边的黑影听到指示，瞬间活了过来，个个宛如燕隼闪到了她身边，粗暴地按着她的脑袋，用糙劣的麻绳强行捆住她的双脚和手腕。
“别碰我！滚开！”
她怒目看着他们口中的“大人”，咬牙切齿的声音，裹挟在阵阵雨声中，渐渐变小。
“姑娘还是少费些力气罢，谁让姑娘你出现在了不该出现的地方，到了阎王殿，可别说是我们害了你，我们也只是奉命行事。”那人的声音很轻，轻的像是捏死蚂蚁一样。
“奉命？……陛下圣旨何在！”
她脸色发白，一面质问，一面强硬地去踢身边这些人。
“谁让你那好父亲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给她灌药。”听她一直挣扎，那位大人挥了挥手便离开了。
“我父亲没有！”周围的人捂着她的眼，强行将毒药给她喂了下去。
嘴角涌出血腥，她哭着笑了起来，躺在雨中，低哑嘶喊着：“我做成厉鬼……也不会放过你们……等到午夜梦回的时候……我要找你们索……命……”
秋雨刺骨，未知的恐惧如灭顶的潮水，密密层层，朝她的身子冲刷。
“你们别过来，你们再过来，我就……啊！”
“清清！”
“姑娘！”
身体渐渐变重，再也支撑不住，她滚下阁楼，溅起的泥点飞到她脸上，泥腥和血腥的味道交织在她的唇腔中。
接踵而来地，便是刺骨的寒意，水如利剑，一寸一寸地嵌入她的脖颈，喉咙淌着血泪，她的身体也像摔裂的白瓷碗，骤然支离破碎。
直至寒水将她完全吞没，她才陷入寂静之中，眼前浮现着姐姐的身影，还没来得及睁开眼去看，她的耳边便响起了一声声惊喊。
“快来人啊，姑娘溺水了......”
故梦回返之间，崔清漪看见了云家人鲜血淋漓的面孔，还看见了崔家人震惊慌忙的身影，唯独没看见，那位猎杀之人的真实面目。
崔清漪皱着眉，差点干呕，眼泪溢出，疼的让她呓语道：“娘，姐姐，我好冷。”
“不要，不要，别杀我......”
“救救我……”
她的身子欲坠未坠，在梦中模糊地挣扎着，可怎么也睁不开眼睛。
被褥裹着她，逼得呼吸也急促起来，她想翻身，但感觉被褥另一侧被压着什么，她缓缓睁开眼，眼泪就不由得滚了下来。
萧绥正要入睡，便听到后方的女子在默默抽泣，本以为她是思念家人所致，可他听到“姐姐”的时候，便忍不住闪过疑问。
崔家只有两子一女，她哪里来的姐姐？
崔清漪回归现实，并没有像梦中一样挣扎，反而像浮萍找到了归岸，有了些许安心。
她许久不做这样的梦了，也许今日是触景生情，过于思念家人，才会入了梦。
月色沉入云烟，光影歇住了脚，只剩微风轻轻拂过天地，不仅沙沙作响，还透露出几分危险的声音。
萧绥听到风声，打算抬手将帷帐放下来，却被她当做枕头一样抱住了左臂。
她知道，这人定是听到了什么，但听到了多少，并不清楚。
她需要验一验。
下一刻，崔清漪便隔着被褥靠了过去，属于女子的气息一瞬间向萧绥侵袭而来。
他身子紧绷，鼻息里闻到了海棠香，还有一股非常复杂的香气，细腻且温柔。
萧绥蹙眉，冷声道：“放开。”
“我不放。”崔清漪摇了摇头，“你上次也让我放开……”
“……”
屋内一时间安静极了，崔清漪猜不透他此时在想什么，也不晓得他接下来会干什么。
只是这样无声地纠葛着，很难熬，直到崔清漪听见头顶传来一道淡漠的声音：“起了风，我把帷帐放下来。”
原来是这样，崔清漪松开他的手臂，后背往里靠了靠。
应该没听到什么吧？
萧绥将帷帐放下后，不急不慢地翻了个身，正撞上了崔清漪那双清亮含水的眸子。
细看起来，好像还有些泪痕。
月光被挡在帷帐外，眼前的光亮悄悄褪下，似乎在提醒着他已经娶亲的事实。
崔清漪见他盯着自己，不知这人要干什么，索性闭上了眼，开始装睡。
面前的女子脸上还带着泪星，看上去很柔弱，身体蜷缩在被褥里，在小心地躲避他的注视。
床上再次陷入了尴尬的气氛，直到听见他平稳的呼吸，崔清漪才在心中舒了口气，看来他什么也没听见。
就在她准备再次入睡时，萧绥忽而叹了一口气，眸色沉冷，云淡风轻道：“谁在梦中要杀你？”
崔清漪睫毛一颤，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
他没睡？
那她方才的话，他是都听到了？
新婚之夜，在炽热又柔软的床上，萧绥说出的话却冷淡至极：“说话。”
他知道崔家人最是疼爱这个女儿，因此她从小在家中便过的顺心如意，只要是她想要的，从来都没有不成的。
可她方才的呓语，倒不像是她这个身份所经历的事。
难不成，她也和他一样表面风光，背地里却……
萧绥眉宇冷沉，很淡的一声：“还是说谁曾经杀过你？”
字字很清高，无关生死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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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浮萍（一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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