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星禾跪坐在冰凉的蒲团上，双手合并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佛堂内檀香袅袅，烟气缭绕中，佛像的眉眼更显慈悲深邃。
她将额头轻轻抵在交握的手背上，声音带着压抑的哽咽，细细碎碎地飘在空气中，“求佛祖保佑，菩萨显灵……我愿意付出一切代价，只要能让我妈妈的病情好转，让她身体健康起来……星禾一定会前来还愿，求求佛祖保佑，求求菩萨保佑……”
她深吸一口气，挺直脊背，“咚”地一声磕下第一个头，额头与蒲团下的青砖相撞，闷响里混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抽噎。
第二个头落下时，额角已泛起淡淡的红痕，第三个头磕完，她几乎要撑不住摇晃的身子，却还是固执地维持着叩拜的姿势，直到殿外传来悠长的钟声，才缓缓抬起头，眼眶早已泛红，泪珠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身前的蒲垫上。
她不能待在这里太久，妈妈还在医院等着她回去。
聂星禾撑着身子慢慢起来，膝盖因长时间跪坐而发麻，起身的瞬间，一股强烈的眩晕感突然袭来，眼前阵阵发黑，身形猛地一晃，她下意识地伸手扶住旁边的香案，才勉强稳住没摔倒。
她蹙了蹙眉，也没多想，只当是这阵子没休息好。
自从妈妈生病后，她就被巨大的压力压得喘不过气，白天在公司上班，晚上守在病床前，喂饭、擦身、按摩，常常熬到后半夜才能趴在床边眯一会儿。
爸妈离异得早，爸爸再婚后果断断了联系，是妈妈一个人含辛茹苦把她拉扯大，为了她，硬生生一个人扛了二十年。
虽然自己过的有点辛苦，但每次看到妈妈的气色一天比一天好，能笑着跟她念叨几句窗外的事，聂星禾就觉得浑身的疲惫都消失不见了。
再辛苦一点儿也没关系，只要妈妈能少受些罪，她做的一切都值得。
抬手看了眼手机，已经离开医院一个小时了，按照往常的时间，妈妈这会应该已经睡着了，得赶紧回去了。
聂星禾咬着牙，强撑着站直身体，可刚一转身，那股眩晕感再次袭来，比刚才强烈了数倍，眼前瞬间被黑暗吞噬，身体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扑通”一声重重倒在地上，额头磕在坚硬的青砖上，疼得她闷哼出声。
怎么回事……身体好难受……
像被扔进了冰窖，又冷又沉，骨头缝里都透着酸痛。
为什么睁不开眼睛？
聂星禾在心里焦急地呐喊，拼命想掀开眼皮，可眼皮重得像粘了胶水，怎么也睁不开，意识在黑暗中一点点沉沦。
云沧国与南曜国，积怨已久的两国再次交锋，战火燃遍了边境的荒原。
天色未明，云沧国的铁骑踏碎了黎明的寂静，玄色的甲胄在微光中泛着冷硬的光泽，铁蹄叩击地面的声响沉闷如雷。
南曜国阵中传来一阵尖锐的哨声，早已埋伏好的银羽箭阵骤然齐发，密密麻麻的箭矢如骤雨般破空而来，织成一张耀眼的光网罩向云沧军阵。
盾兵们仓促间举盾格挡，“叮叮当当”的脆响不绝于耳。
两翼的骑兵同时发起冲锋，马蹄声震耳欲聋，甲胄碰撞的铿锵声、兵刃交击的锐鸣声、士兵的怒吼与惨叫混在一起，瞬间点燃了整个战场。
云沧国的长戟狠狠劈开南曜士兵的银甲，南曜国的弯刀挥过，带起一串滚烫的血珠，两军在坡前激烈绞杀，难分难解。
城楼上的战鼓擂得急促，似是要敲碎人的心脏，玄色的“沧”字大旗与绣着金辉的“曜”字旗在狂风中猎猎作响，相互碾压、对抗。
这两国的矛盾并非一日之寒，而是几代人累积下来的恩怨，从土地纷争到资源掠夺，从皇室倾轧到百姓仇怨，早已深如沟壑，难以填平。
楚应天身形挺拔如松，冷白的肤色衬得眉骨愈发分明，棱角凌厉。
墨色的眼瞳深不见底，像藏着无尽的寒潭，眼尾微微上扬，带着几分天生的锐利感，垂眸时，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浅影。
他身着一副流光溢彩的金甲，手持一杆寒光闪闪的长枪，稳稳地骑在一匹红棕色的战马上，浑身散发着慑人的威严。
此次战役，楚应天率领三十万云沧大军，对阵南曜国的五十万军队，双方在天山谷展开了殊死搏斗。
楚应天似乎对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了如指掌，哪里有暗沟，哪里有陡坡，哪里可以藏兵，他都一清二楚。
只见他眼神一凛，高声下令，亲自率领三万精锐大军，借着天山谷复杂的地形，悄无声息地绕到敌军侧翼，突袭敌军腹部。
混乱中，楚应天手持长枪，一马当先，精准地斩下了南曜领军将领的首级。将领首级落地的瞬间，南曜军队彻底大乱，军心涣散，溃不成军。
早已整装待发的二十七万云沧大军如狼入羊群，趁势冲杀，将混乱的敌军撕了个粉碎。至此，云沧国大获全胜。
打扫战场时，士兵们不仅缴获了大量粮草辎重，还意外俘虏了南曜国的一位公主，只是这位公主身受重伤，胸口插着一支断箭，已是奄奄一息，眼看就要不行了。
随军的魏忠贤看着被士兵抬过来的公主，皱着眉对楚应天说道：“将军，这南曜国的公主，如今命若悬丝，带回云沧也是徒劳，您为何还要如此费力把她带回去？”
楚应天低头看了眼趴在马背上，气息微弱的人，墨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晦暗不明的光，淡淡说道：“军师不必多言，我自有打算。”
魏忠贤见他不愿多说，便也识趣地不再多问。
聂星禾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妈妈的病彻底好了，正笑着给她包饺子，脸上的皱纹都淡了不少，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开心。
她想抓住这个梦，想让这个梦永远不要醒，可梦境却像泡沫一样，轻轻一碰就碎了。
她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还没来得及看清周围的环境，就与一双近在咫尺的眼睛对上了。
那是一双布满惊讶和惊恐的眼睛。
聂星禾吓得差点从床上跳起来，心脏“砰砰”狂跳。
医师显然也被吓了一大跳，手里的药碗“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连连后退几步，嘴里喃喃道：“活了……竟然活了……刚刚明明已经断气了，怎么会……”
他从医多年，从未见过这般死而复生的场景，一时间惊得说不出话来。
恰好这时，帐帘被人从外面掀开，楚应天走了进来。
他看了眼地上的碎碗，又看了眼床上的聂星禾，对医师说道：“你先下去吧。”
医师忙不迭地收拾好东西，一溜烟跑没影了。
聂星禾正好奇地打量着帐内的一切。粗布的帐帘，古朴的木桌，桌上燃着的油灯散发着昏黄的光，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草药味……这里的一切都陌生得让她心慌，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没从梦境中醒来。
楚应天此时已经褪去了那身耀眼的金甲，换上了一身玄色的便装，少了几分战场上的威压，多了几分拒人千里的漠然。
他走到床边坐下，扭头静静地看着聂星禾，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许久，帐内一时间只有两人浅浅的呼吸声。
良久，他才轻声开口，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你是叫……聂无忧？”
聂星禾被这突然响起的声音唤醒，这才发现自己身旁不知何时坐了一个人。
她下意识地往里面缩了缩，茫然地回道：“……什么？”
听见这样的回答，楚应天嘴角微微上扬，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他慢悠悠地说道：“聂无忧，南曜国七公主，母亲是明川国为了避免战乱，派过去的和亲公主。只是可惜了，你母亲虽曾受宠，却命太短，生下你没过多久便香消玉殒了。”
“我……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聂星禾皱紧眉头，眼前这个人说的这些，她一个字都听不懂。
他们根本不认识，他为什么要跟自己说这些？这里到底是哪里？他的着装，他的语气，为什么都透着一股古装剧的既视感。
楚应天闻言也没有生气，依旧不急不缓地说道：“你在南曜不受待见，被赶到军队里做督军，可这督军说到底不过是个有名无实的空职，受尽了旁人的冷眼和欺辱。若你想继续在南曜苟延残喘地活着，我不拦你，若你想好好活着，我倒是能给你指条明路。”
从刚刚到现在，这个人一直都在说一些她听不懂的话，聂星禾只觉得头痛欲裂。她一定是还没有睡醒，一定是！
聂星禾在心里大喊，一边用力掐着自己的大腿，期盼着能从这场荒诞的梦中醒过来。
楚应天见她自虐般的动作，伸手按住了她的手，阻止了她的行为。
他蹙着眉，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我知道公主接受不了身在敌营这个事实，可你要好好想想，南曜能给你带来什么？他们侮辱你、欺负你，视你为眼中钉，你为何还要这般向着他们？只要你把锁星令交给我，我会让你隐姓埋名，在云沧好好生活，谁也不会来打扰你。”
聂星禾拼命地摇着头，急得差点就要哭出来了：“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不是什么公主！我要回家，我不要待在这里，求求你让我回去吧！我不知道南曜，也不知道云沧，更不知道什么锁星令！”
楚应天收起嘴角的笑意，脸色瞬间冷了下来。他抬手捏住聂星禾的下巴，力道不大，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压迫感：“回去？回哪里？回南曜？我好不容易才把你带回来，你现在告诉我你要回去？”
他突然冷笑一声，松开了手，“公主还是听我一句劝，把锁星令交给我，可别到时候在南曜受尽欺辱，到了云沧也落得个不好过的下场。我给你三天考虑时间，交或不交，全凭公主选择。”
他没给聂星禾任何说话的机会，起身便大步离开了帐中，帐帘在他身后缓缓落下，隔绝了外面的光线。
聂星禾感受着下巴传来的清晰痛感，直到这一刻，她才不得不确认，自己没有做梦，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可是，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他说的那些又是什么意思？其实，她心里已经有了一个猜测。
这么想着，聂星禾的目光看向帐外透进来的几丝光亮，她没有任何犹豫，掀开被子，连鞋也顾不上穿，赤着脚就想往外冲。
可她刚跑出帐中，就被守在外面的士兵持矛拦住了去路。
那些士兵穿着统一的铠甲，面色严肃，眼神锐利如刀。
聂星禾急得声音里都带着颤抖：“放我出去，我不要待在这里！”她想回家，她想见她妈妈，妈妈还在医院等着她呢！
可那士兵面色不改，语气生硬“将军有令，不得私放任何人出帐，公主请回吧。”
聂星禾不死心，又说：“我要见你们将军！”
士兵依旧神色自若地回答：“将军在与军师议事，不便见人，公主请回吧。”
无奈之下，聂星禾只得悻悻地回到帐中。
她无力地坐在床边，看着自己赤着的脚，感受着脚底传来的微凉。她现在十分确认，自己已经不在原来的世界了。
那这里，又是哪里呢？她不知道，只觉得自己陷入了深深的无力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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