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朦胧,星子稀疏。
一辆马车在寂静无人的街道中驶过,披着夜色由城门悄悄远去。
城楼上的目光紧紧跟随着那辆马车直至消失。
“皇兄,让国师去做那些,大材小用了吧。”
城楼伫立许久的丹亲王收回目光转向旁边一同站着的皇帝。
“朕也觉得。”皇帝的眼睛虚虚望着前方,面无表情。
丹亲王轻叹一口气:“国师此行,生死难知,若真有不测,皇兄不为之可惜?。”
皇帝默了一瞬,转身走下城楼。
李显跟在后头,忽地他听见他说:“她不会死。”
李显挑眉,眼眸抬起,目光落在前面的人的肩上又默默垂下。
皇兄对国师忽然之间如此信任,难道仅仅因为那个案子?
不,这之中必然发生了别的什么事。
也不知这般信任,对国师而言究竟是福是祸。
翌日早朝,皇帝昭告朝臣,国师出游,摘星楼暂由丹亲王协领。
同时,针对丞相党羽颁布诸多事项。
朝会上俱是看不见的刀光剑影。
退朝后,丞相走出大殿不似往常般与其他朝臣寒暄,脚步丝毫不做停留一路向前,连迎面撞见的章之韦都直接略了过去。
宫门外,丞相上了马车,他闭目居于正中,行进过程中,他的拳头越攥越紧。
赶车的马夫感知到气氛不对,一路上大气也不敢喘,连赶马都不用鞭子抽打了,就怕出现任何不合时宜的声响惹自家老爷厌烦,把气撒到自己头上。
就这般小心翼翼中,一声刺耳的摔砸声陡然响在耳边。
马夫浑身紧绷,后背发凉,咽了下口水转头朝里边低声询问:“老爷?”
丞相睁开眼,死死盯着地上碎裂的茶盏,开口森冷:“去别院。”
丞相别院位于郊外一处鲜有人烟的地界,隐蔽且安全。
他驯养的死士皆在此处。
地牢里,一光裸上身的人,双手被两边的铁链高高锁住跪在那里,背上满是鞭痕血迹。
凌乱打结的发丝黏在脸上罩着的那张铜面上。
此人正是昨日行刺江子衿的人!
他的头无力垂下,浑身毫无生机,若不是胸腔尚有丝丝起伏,恐怕无论谁见了都会觉得这是个死人。
地牢昏暗少光,故而即便只是一点烛火照耀都显得刺眼极了。
那烛光由远及近,脚步声慢条斯理,直至牢门近前停下。
他费力抬眸,一双黑色锻履映入眼帘,随着抬头的动作寸寸向上,终于看清来人是谁。
丞相,司徒年。
也是他的主人。
“幸生,你知错了吗?”
他一愣,这个称呼自从那个人消失后便再没有人叫过,而丞相在将他扔进这处别院后只给了他一个代号,名为“十九”,时间久了他差点忘记作为幸生而存在的痕迹。
如今乍一听,似乎连曾经那些记忆都要模糊了。
“……主人。”
他不知该如何回答丞相的话,长久的训练让他对丞相恐惧,下意识遵守丞相的命令。
可曾经的痕迹又时不时跳出来提醒他要保持清醒……
他知道不该擅自行动,不该对那个人的弟子出手,可是他在看到那把刀之后,脑子里就只剩下得到它。
那刀是那个人留下的痕迹,也是‘幸生’存在过的证明。
“你总是这般,像他一样顽固。”
丞相抬手推开牢门进去,在十九面前蹲下,烛火贴近他的脸侧。
烛火跳跃,带着光影也跟随变幻。
“听话些,本相不是总有这般好耐性的。”
铜面具应声落下。
丞相的眼底有一瞬间的错愕,随后又藏匿起来,无影无踪。
幸生这张脸实在像那个人,看着总让他有种玉元子还在他身边的错觉。
这种感觉时时侵扰他的神思,让他痛苦不堪。
可又不愿下手毁了这张脸,故此,他亲手打造了一张铜脸面具让他戴上。
果然,看不到那张极为相似的脸,以他为刃去杀人便越来越得心应手。
丞相掐住他双颊,眼神深邃晦暗:“他走了,现在连他的弟子也走了,就因为你这个蠢货,江子衿离开了京城,如今不知去向,本相真想杀了你。”
“可你知道,本相终究不会杀你,因为你是玉元子的人,本相怜惜你故而留你在身边。”
语毕,反手一个巴掌抽了下去。
十九被扇歪了头,不言不语,逆来顺受。
“但你太不听话了。”
一个巴掌。
“私自行动。”
一个巴掌。
“愚蠢。”
一个巴掌。
“可笑。”
这一句后,丞相没有扇他,而是攥着他的头发向后拉。
“你出现在江子衿的面前,还妄想刺杀她?那是他唯一承认的弟子,是他的接班人,你嫉妒了?你怎么敢!?”
十九深埋眼底的情绪因为这句话终于显露出来,带着长久压抑而酿成的委屈,细细看去尽是涩意。
他的嘴角尚且带着血迹,僵硬开口:
”主人……十九……知错。”
墙上挂着一条闪着光泽的皮鞭,丞相走过去取下来,他语气温和,说:
“你需要一点惩罚来长长记性,乖,忍着些。”
鞭挞声一下一下在地牢中回荡。
十九咬紧了牙关强忍着那火辣辣的疼痛,心中的情绪随着丞相的抽打竟开始一点一点消失殆尽。
另一边,乘着夜色光速遁逃苟命的江子衿在马车里过了一夜,现在正闭眼努力压制自己想呕吐的**,艰难度过每一秒。
一路上的颠簸摇晃,再加上拉车的马时快时慢。
此时,她的胃里已经开始疯狂翻腾!
yue……真的要吐了。
不行,忍住!
马车里还有两人呢,真要在这yue出来,她苦心建立的形象就全毁了!
深呼吸………………!!!
“停车!”
大军已经进攻到嗓子眼。
妈的憋不住了!!
江子衿皱眉向前迅速掀开轿帘,也不顾马车是否停稳,单手支撑一跃而下,直接跳了下去。
她冲到路边扶着一块大石头,yue得惊天动地,yue得神魂颠倒。
后边跟着掀了帘子出来的阿蛮、雨娘二人本来还疑惑国师怎么忽然脸色大变,这一看,连忙一人拿着手绢一人抱着水壶就来到国师身边。
阿蛮一边拍着自家大人的背一边关切问道:“路途颠簸,这马车也实在折磨人,大人吐了肚子里的食,感觉可好些了?”
江子衿按着自己的胃,这里边已经空空如也,可那折磨人的眩晕感还未消去,听见阿蛮关心自己,于是低声回答:
“头晕,歇会。”
刚说完,一只水壶就递到自己嘴边。
视线顺着看过去,原来是雨娘。
她睁着水汽蒸腾地眼睛,一看就是又要掉眼泪的样子:
“大人快漱漱嘴吧。”
打住,她立刻漱口,你千万别再哭了。
害怕。
江子衿左右看看,俩大美女一个给她擦嘴,一个喂她漱口,这是什么顶级待遇!
“多谢。”
江子衿最终还是没好意思让人家喂她,接过水壶,仔细漱口,确认自己嘴里没有那股异味了之后就把水壶还了回去,并对二人说:
“我知道坐马车一路过来你们也都不舒服,喝些水冲一冲吧。”
国师抬头,面色苍白,嘴唇更是毫无血色,这幅样子吓了雨娘一跳,正要说什么时,另一道声音打断了她。
赶马车的某人落后一步走过来,从布包里取了一块干粮给国师。
“真是身娇体弱,刚吐完吃点东西垫垫肚子会好些。”
这话听着怎么就这么来气呢?
国师恨恨地看向这个领导硬塞进来的吕毅成,咬牙切齿。
他还好意思说她身娇体弱?
他怎么不说自己那烂赶车技术呢?
别以为她没看到,一起在马车里坐着的阿蛮和雨娘也在一路忍着的,要不是她先忍不住yue了,再有一会,她们三个绝对一起在马车里上演吐金鱼!
那画面,她都不敢想。
看看这家伙那一脸嫌弃的表情,要不是太不优雅太毁形象,她绝对把刚才吐的那一摊东西塞他嘴里!
你大爷的!
这个烂司机,差评!
扣工资!!
阿蛮两人把江子衿扶到一块树荫底下坐着休息,看着国师,直到她从方才起便苍白的脸色重新有了些血色才放下心。
吕毅成过去给几人都发了干粮去,自己则一个人坐在一处,他说:
“前边有个城镇,咱们休息完,马车再跑三个时辰左右就到了。”
国师眼前一黑。
三个时辰就是六个小时……
好啊,你小子其实是刺客派来要她的小命的卧底吧!
家人们谁懂啊。
可是转念一想,早走晚走都是要走这六个小时的。
她是先苦后甜党,既然都要受这个罪,那不如现在一鼓作气,眼一闭心一横头一铁,趁着肾上腺素还没过期直接莽过去!
好歹到了还能住上客栈早点休息……
这马车短期内,她是再也坐不了一点了。
等国师缓过劲来,她站起身,手上攥着一瓶丹药,视死如归。
这里边的安神丹是老骗子专门给先帝炼的,据说是有镇定安抚情绪的效果。
而胃又是种情绪器官,也就等于控制情绪就能控制胃。
所以她抓起药瓶就是嗑!
这丹如今先帝嘎了,多余的安神丹他用不上,她就捡捡便宜,享受一波帝王的医疗待遇!
一瓶丹药下肚,果然药效感人。
她现在感觉很平和,平和地就像↑↓人。
世界如此美好,连讨厌的吕毅成都变得和蔼可亲了起来。
“出发吧。”
国师复又变回冷漠不近人情的模样,仿佛之前那个满脸苍白险些把胆汁吐出来的人与她无关一般。
吕毅成驾着马车,扬鞭启程。
脑海浮现国师刚才从前到后的一系列变化,她明明身负绝顶武功,却如此虚弱。
阿蛮和雨娘觉得是眩症,可他却认为没这么简单。
而且,国师背过身去服了药后便恢复精力如往常一般,如果只是治疗眩症,丹药一颗足矣,何必吞吃一整瓶之多?
这实在很难不让他多思多虑。
难道她中了毒?
不可能,他监视她多日,从未见过她有任何毒发的迹象。
况且宫内皇室的饮食流程严苛,绝不可能出现主子中毒而试毒宫女太监还活着的情况。
那便只可能是某种不为人知的病症。
从前她有过如同今日一般服用大量丹药的时候吗……
吕毅成浑身气势骤然凌利起来,他想起来初临摘星楼内部监视这个人的第一天。
那人用过午膳后也是这般,眉宇间掩藏不住的痛楚,在阿蛮急匆匆拿来一瓶丹药服下后,便一切如常。
连国师这种山崩于前面色不改,海啸于后心思坦荡的人都无法承受的痛楚,他无法想象。
她的病有人知道吗?
或者说这个病能让别人知道吗?
吕毅成抿唇沉默,目视前方。
他不敢再深想下去。
以她接下来将做的事,得罪的人之多,若让他们知晓此事,只怕会给国师招来灭顶之灾!
夏日炎炎,马车内空间逼仄,特别是里边还坐了三个人,就更显得狭小。
即便撩开了两侧的小窗口的帘子,外边也没有如想象中吹进来一股清凉的风。
大家都燥热地不停擦汗。
江子衿也是,她浑身热得汗如雨下,可她内心却出奇的平静。
给她一朵莲花,她能当场成佛普度众生。
哈哈,微笑着被热死,也是人生中珍贵的经历呢~
本以为此程会顺顺利利抵达镇子住上客栈,可谁知半路遇上了拦路虎。
马车停下,江子衿等了一会还没动静,便从小窗口探头看去。
前方大约十几人彪形大汉,一字排开,拎着菜刀、锄头、砍柴刀等各种奇形怪状的武器,一脸凶神恶煞!
吕毅成正在前边跟似乎是他们头领老大的人交涉。
国师总觉得自己点背,原以为这是错觉,她相信幸运之神只是在为她攒人品,现在看来原是她错付了。
好,那么好。
土匪兄,这里离京城也就一天路程,天子脚下,你们的胆过于的肥了呢。
小心胆固醇哦。
她缩回头,看了看车里的另外两位女士,第一次正经命令道:
“待在车里,不许出来,一会若有异样,不必管我,立刻驾车冲出去。”
这里可是封建**的古代社会,万一出了什么事,按古代姑娘被洗脑的那一套指不定就会自尽什么的。
她来自更开明的未来,受平等教育长大,一生都活在红旗下。
她本质上来说是享受她们以血泪浇灌出来的果实的后来者。
所以,如果真的有什么不测,她不会为了那套枷锁寻死,甚至还能和吕毅成合作为她们逃走拖延时间。
况且,她伸手按了按腰间的荷包,还有老骗子炼制的这些稀奇古怪的药。
江子衿为自己设想了最坏的结果,也确保拥有对应的手段。
“大人!不可!”
阿蛮和雨娘慌忙拦住她,一个捏她衣角,一个拉她手掌。
而国师仅仅是回首淡淡望了她们一眼,她们便知道她们拦不住这个人,她们在她面前只有听命二字。
两人慢慢松了手,目光紧随。
江子衿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像一往无前的战士,为了保护身后重要之人,坦然面对生死。
家人们,我承认我高估自己的码字速度了,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作者这就把自己点了给大家伙谢罪呜呜呜呜。
剩余的字数一定补上,已经拖延一天了也不敢再拖下去辽,所以先发这一章来顶着。
读者姥爷们请随意把作者按地上摩擦。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面对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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