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缓睁开眼。
黑暗,黑暗,还是黑暗。
混沌的大脑无力告诉他这是哪儿,他松软在地上,一动不动,成了一块顽石。
周围是那样静谧,像无数尸体安详地笼罩他,他在这样一片温床中,缓缓吐出一口气。
他冒然起身,痛得皱眉。低头一瞧,衣裳沉重地黏在身上,被血浸透了,风一吹,垂下的衣摆就呼呼飞起来,一浪又一浪,鲜红刺目。
他叹一声,心想:玄枢啊玄枢,你应该高高兴兴的,因为你还算是体面。
眼前终于亮起来。
他向前走一步,不料脚一崴,半个身子倒下去。他神情不变,只是用手撑地挣扎起身,惊得四周云雾哄然散去。
玄枢很不想明说他的糟糕,他连路也走不了,刀?他在怀里一摸,刀却还在。如果真的对上那些东西,现实一点吧玄枢,像你的名字一样,大不了豁出条命,你把他们都炸死得了,连着你自己。
这当然是破罐子破摔的法子,玄枢却以此自嘲,这实在不像一个正常人,若真有机会了解他,一万个人也会有一万种想法,玄枢倒向来不在意这些,他自嘲惯了,从未觉察出什么不妥。
走不了几步,他索性站在原地,看向四周,后方他不知道有什么,那是一片黑暗,前方有一条路,很奇怪,这条路的尽头也是黑暗,但这的确是一条唯一的路了。
"又是你,你怎么老是失败?"
有人在说话,语气很差劲,像馊了的蔬菜,泛着酸臭与苦味。
"你耳朵聋了?"那人大声囔囔
玄枢微微侧首,状似神游,心里却想起这人的吼叫。
这人上次问他:″嘿,疯子,你为什么还要来。″
″因为我要做一件重要的事。″玄枢答道。
″什么?你要做一件愚蠢的事?″
″不,一件重要的事。″玄枢又答。
″什么?蠢到家了!″那人随即哈哈大笑。
玄枢冷笑一声,头也不回地走了。
忽然,又听得人说话,将他拉出回忆。
"他们要见你。"
玄枢毫不客气的反问:"我就站在这,他们想来就来。他们想见我,难不成还要我去请他们?"
"你!"
"………"
他原本看向大地,什么也没有。怎料话音刚落,一时间忽狂风呼啸,巨大的阴影轰隆作响,乌云将他周遭的所有土地包在一起,吞进了更深的黑暗
″你又来了。又失败了。″来人幸灾乐祸,痴痴笑着。
″只是暂时的。"他叹一声。
″为什么你总是脑子不拐弯呢?″乌云似是不解,含糊着声音问他″你都来多少遍了?跟我们斗这么久,不就是一直想毁了这里吗?″
"可你到现在还没有成功,你到底明不明白,你已经彻底失败了,随便派出几个人你都应付不了,那些个世界…″
他抬眼看向胖的连头都看不见了的胖子,正是乌云之中说着话的。
这东西浑身泛着油光,他生怕那东西滑下来,若真是滑下来,在地上咕噜咕噜转一圈,转到东边去又转到西边去,转的整个大地都油乎乎的,人怕是也滑地走不了路了。
上面是三个人,在肥胖的人旁边,是一个精瘦的人,精瘦的人正瞪眼瞧他。那一双眼睛深深地陷在眼窝中,看向别人时,总是莫名闪的精光。
最后面站着的却与众不同,那人背着光,黑暗削出了他的五官,冷酷的像个死人,那人长得不丑,也并不肥硕或精瘦,他很正常,甚至可以称得上俊美。与之对比,前面的撑得肚子溜圆,肉一层层压下来,几乎是坠到地上了。
玄枢一直盯着那个俊美的人。
那东西突然将整个脸掰到肚子上,深深地眼窝,浑圆的鼻头,此刻正死死盯着他,骇得像地狱里爬出的恶鬼,抓住一个人,就想把人往地狱里塞。
″你…你…″这东西迟缓的想想,眼神慢慢移到,他放在胸前的小坠。
″这小坠好,这小坠好…”这东西的脸拱得更近,几乎要贴到他身上,他没有后退,而是垂目冷冷看向这个东西。
″这是我的!″突然,这东西伸手抓过来,竟是要生生抢走他的小坠,一时间,荒诞漫上心头,这是何等的无耻,这是如何不要脸!
″我为什么要给你?″玄枢一抬手打开了对方。
看玄枢不答应,那人竟先愤怒起来,肥胖的手对准玄枢的头,指指点点,破口大骂:″过来,走到这来!不然…那些低劣东西,你在意他们,甚至超过你的命…好笑,我这可是为你好,只要你把那件东西给我,我们就饶你不死!!"
玄枢嘴角勾起,开口道:″你终于明白了。"
″不过,即使你再向我要千百世,千万世,我都给不了你,因为这件东西我根本就没有。″他冷哼一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肥胖的人夸张地叫起来:″哦!天啊,不会吧,你又要骗我,你想拿什么跟我们斗?我是出于好意劝你,我劝你,把东西给我…你不明白,你…″
他们大声嚷嚷起来。
″或许我们可以更省事,直接杀了他好了。″肥胖的人突然笑起来。
″一个可怜的疯子,犯不着。″那个精瘦的人说。
肥胖的人哈哈大笑:
″那是,你又不是疯子!你也不是傻子!你当然没有办法理解傻子是怎么想的,这是当然的!″
″我想要他的那件东西。"
"这是迟早的!″
那个肥胖异常的人嚷嚷起来:
"他怎么可能有,只有我们才能有,他是偷的!"
那个俊美的人,始终没有开口。黑暗中,那人的神情模糊不清。
精瘦的人和胖孑,他们相互挤压着,生生把自己挤到他面前,挤成一滩软烂的泥,他们脸上的肉堆在一起,油腻腻的泛着光,他们哈哈笑着,像是要把整张脸上的肉笑堆到脑子上去。
″你为什么不把那东西给我们呢?不是你的!本来就该是我们的东西,是你悄悄拿去了吧…″
玄枢又想起先前的每一次,他每一次都站起来,每一次都说出他最尖利的话,然后毫不犹豫的转身跳下去,又一次重来。
他不知道怎么彻底销毁,只能靠一次次重来,一步步向前,靠着仅有的经验思考对策,他甚至不能算一个威胁,即使他在这里杀死他们,这一切也会重来。
他平静地低下头注视大地,自怀中摸出一把剑。
一瞬,剑意铮铮,破天而鸣!玄枢一把抽出剑,下一秒便狠厉地挥剑斩去。那些东西惊惶的眼神没让他停下,眼前出现疯狂的肉的狼潮。那个肥胖的人炸成了一块块,那些肉块化作人狂奔着,疯狂的向远处跑,他们谁也不愿意让谁,奔跑中,互相挤压着推搡着,甚至是拳打脚踢,空气中,只余下惨叫与黏腻在一起的呼噜呼噜声。
凄惨的叫声直穿人耳。他一遍遍抬手挥向那些东西,鲜血飞溅,他仿佛一个血人,整个手都仿佛被剥下一层皮,鲜红赅人,带着滔天的怒火,却沉默如爆发前的夜。再次停下时,眼前遍地狼藉,尸块散落。
这是他无尽头的愤怒。狂暴地流在空气中的每一处。
他又何尝想把时间耗在上面,可这件事,他一日不成功就一日不罢休!
于是他开始叹气,转头又低低地笑出声,他想:″我害怕的从来不是失败,我的确失败了…″他低头思索:″数不清多少次了。可我并不害怕。″
″永远也不。″他轻声开口。
玄枢有些凄然地看向一切,他望回身后,极不舍地荡在原地,前后摆动。
他紧紧闭眼,他想,他还能来到这的。
他抬头望向白昼,万千景象,光彩熠熠如神星天降,享尽荣光。可这白昼后的一切,是否尽是揉杂的乌色。是否喑沉着神色垂眸注视他。那些东西讥笑不止,冷冷俯视着他。
他相信,他仍有去往真正未来的机会。
手起刀落,血衣骤然飘飞散作一片。没有理会身后骤起的尖叫,只大笑道:"尽管笑吧,我一定奉陪到底!"
千百次,千万次,亿万次!
他们当然可以看不起他,可是终有一天,他也一定一定,叫他们心惊胆跳。
在一切静寂之前,他最后一次转头看向未来。那眼中的沸腾,慢慢收敛平静下来。
他终究是不甘的。
他不会甘心,绝不!
"……欢迎你。"
一一一一
我的记忆,我的一切,通通被夺去。我曾痛苦万分,匍匐在地与大地耳语:
我创造了一切,是啊,可他们接二连三的死去
我的痛苦是无法改变的。
而我绝不放弃。
当我再次想起之时,
我与他们,总有一方会死。
我的一切都将归来。
一一一一现实。
玄枢在一场午后醒来,莫名意识到,这是第十八个年头了。
自他莫名其妙的出现在这里。
他生活在世界这个庞大的容器里,在他所预知的剧本里,只需要上学,工作,而后结婚,生子,并在最后的最后…迎接死亡。然而,他突兀地被车撞死在街上。
他有些哀伤而又好奇地想,他会去哪呢?
另一个世界吗?那里会有什么呢?
草儿大树?还是什么也没有?
不过,他在这个世界是做不成什么的。
因为玄枢是一个奇怪的人。他认为这个世界是假的,虽然没有任何人相信他。
″听着,你看看大地,看看人群,看看白纸上写的规则,这个世界多美好,你怎么会觉得它虚假?"面前的人他不认识,但却便是拉着他苦口婆心的说。
″我是疯子,你也知道。"玄枢很诚垦地回答,目光却频频看向大门。
″你总说奇怪,可我们只是不许你抬头。″
″所以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玄枢默默出门,他实在是受不了,心里像有火在烧着,他也不由问自己,天上有什么呢?他开始想,从路口想到家里,又从家里想到路口。
他迟迟没有回家。
″反正,我已经怪了18年。″他默默走着,心想,″再奇怪一点又算得了什么,天上究竟有什么叫那些人那么害怕。我一定要看,他们以前按着我的头不叫我看,现在,他们管不着我。″
玄枢啊玄枢,你有什么好怕的。
最后,他决心抬起头,刹那看到这一片天空,好似整个人都骤然呆住,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渺远天空中一个极亮的地方吸引了他,他的心突然开始不受控制地惊涛骇浪,一阵阵疯狂地拍打他的血肉,沉默过后,他突然骂自己:″疯子!″
他真是疯了,他突然想,他要去那,他一定要去。
多荒涎呵,他嘲笑起自己,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长什么样子,但他姑且称之为一一一自由。
因为抬起头的他,那一刻是自由的。
双手一拍,好,他下定决心要去″自由"了,从那一刻,他时时庆幸自己的缈小,致使他不知道所有的一切,不然很有可能会崩溃的一头撞死。
只为我的自由…他低声喃喃,可他又觉得,这真是没意思极了,甚至是自私,因为只有他一人知道那个地方是多么的好,即使仅仅是他想象出的一切。
他有些唾弃与不屑,可他不想困在这,看着日复一日的灰白,惨淡度过一生。他一定要去那看看,一定。或许,那真的是一种自由。
从那时起,他的生活有了盼头。
以旁观者的角度来看,这个世界再正常不过,每个人都有喜怒哀乐,烟火生活。但玄枢偏执地认为这是虚假的剧本,圈住他五分之一人生的剧本,他总是觉得奇怪,然后一遍又一遍地坚定道:″我一定忘了什么。″
很多时候,他觉得自己披着一张人皮,与周围的一切模糊相望。大脑极不清醒,像一场大雾
他只需要过剧本,并不需思考什么。而这个剧本的大多数人都很聪明,就比如他名义上的哥哥。
″你很聪明。”玄枢靠在墙边,手中拿烟。雾气袅袅的迷蒙中,他被雾迷了眼,微微眯起看向对面的人
"事实无需重复。"对方随意拨拉着手机″把喷雾加湿器关了,我心烦。″
"…………"玄枢扫了一眼,只扔掉了手里的香烟糖,听见糖在垃圾桶里发出砰砰的声音,玄枢笑了一声,抬手关上加湿器。
与之相反的则是他不太聪明的学弟,要说哪里不太聪明,大抵就是一看到他就不会说话,结结巴巴吐出一大堆漫无目的瞎话。
玄枢看着对方莫名的红晕,冷漠移开眼,背过身开口"这是过敏了吗?"
"没,没有"学弟结结巴巴地点头,又摇头,最后索性转身就跑,他跑的很快,仅仅一溜烟,玄枢就看不见他了
玄枢愣了一会,弯腰捡起他散落在地的书。
他无法回应这样的感情,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喜欢自己,喜欢一个从来没有同别人说过话,从来没有与人交往过,连长什么样都很少有人知道的人,他宁愿自己做一个冷漠的人,他是有更重要的事要做,绝不能被这样的情感给困住。
不管这个世界是真是假,在大货车咆哮着冲向他们的时候,他重重一把推开学弟。他迟早要在虚假巾迎接死亡的,但他绝不能让学弟去死,绝对不行!
那些东西,是因为他才想杀死学弟的。
往好了想,学弟应该不会再困于情爱了。他的确是个自私泠漠的人啊,他如此唾弃。他意识到他的死怕是会给对方带来不小的阴影,可他…他要去自由。
他可以不在乎。
″不一一″尖叫随之炸开,伴随着阵阵巨大的轰鸣,响彻天地,鲜红飞溅而出,溅了学弟一身。
行为是高尚的。
可他不愿扣上什么高帽,于是告诉自己:他自由了。
你是为自己的自由死的。他再三强调,叹气道:″你真是自私,心里只有自己。
不过也好。他本就不愿寻死,世界在死前是悲哀的,所以他在等,等一个突兀的结束。
正合他意。
直到现在,他才心安理得接受这一切,他告诉自己的心:"不用跳那么快,这是为了自己!″
那么,就这样,他就这么半死半活,身体与束缚死了,灵魂和自由意识活着。
他永远都在。
意识逐渐消沉,他甚至以为自己死了,可再次睁开眼,他发现自己在一个白色的空间,那是一个白色的他。玄枢莫名愉悦,他知道他是对的,他果然不属于那,对他来说,那个世界不适合他,他同样不能一直待在那。
人其实也一样,灵魂是永远年轻烂漫的,但身体总会老去,鲜活的灵魂一瞧,万万不愿拘于此地。所以就有了死亡。死亡,不过是灵魂的旅途与归乡。
这是他在现实与虚幻交接处思考出的道理。无论放在哪个地方,这个理论都不可能是正确的。所以,只能在交界之处。
突然间,这个空间开始说话。
"是重来一遍,还是你爱干什么干什么,什么也不管了?"空间审视的目光如巨石压在他身,又如聚光灯一般打在他心上。
玄枢低头思考,他不太明白对方到底在说什么,不过无动于衷似乎不太礼貌,重来一遍是什么?他不知道,不过应该是他心中想的那个重要的事,是要奔向自由吗?不过听对方的语气,他也依稀明白了。
″重来一遍吧,不过重来一遍是什么?你能告诉我吗?″玄枢恳切回答。他想知道重来一遍,是不是就是他所想的去往天边那个自由的地方。是不是那条属于他的路?
空间没回答,只是慢慢渗出海水,玄枢发现自己挣扎不能,只能呆坐在那,像个傻孑。海浪逐渐翻涌,吞没一切。玄枢望向水面波光粼粼处,抬手接住了下坠的光。他明白,新生包裹着一切,连带着他的灵魂。
新生争先恐后地簇拥着他向前奔去,他不知道自己会被送到何方。在一片静寂后,他停下脚步,抬眼扫视,新生将他送到一片新的汪洋。
玄枢看到千万个自己,但那不是投影,而是现在的他,过去的他,以及无数的他。他于时空中缓缓侧身,如一尊无悲无喜的雕塑,任凭"海浪"拍打身边。
他沉默看向未来,从容与安然地直直对上未来汹涌怒吼的浪潮。
通向自由的路
他想得不错。
他终将去往那里。
找到那条独属于他的路。
很玄乎,轻喷
大家一定一定要先以自己的安全为准,不要学他,不要学他,不要学他!!!
吸烟有害健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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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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