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周的紧张刚刚散去，实验室却迎来了更密集的攻坚时刻。导师宣布项目即将收尾，希望全员留校一周，一鼓作气完成实操部分。
于是，实验室再次灯火通明。
最辛苦的夜班大多由大二的尹刘哲和熊喆承担，而文念安作为团队最小的成员，因认真肯学，受到了大家的特别照顾。
深大的期末评分快得惊人。考试结束才两天，文念安就查到了最早几门课的成绩。
还好都在95分左右。
她特意查过“明珠学子”历届获奖者的事迹，尹学长、余慧学姐他们，无一不是每学年绩点、综测双料第一。
关掉成绩页面，那句“科研的本质，就是把‘不可思议’变成‘不过如此’”的壁纸再次映入眼帘。
连续高强度工作让她的眼皮发沉，周围只有仪器运行的微弱嗡鸣。她用指尖轻轻划过屏幕上那行字，一种带着委屈的迷茫悄悄爬上心头。
文念安有时候心里会想：“裴叙也会这么累吗？”
因为，她好像拼尽全力也追不上他的高度。
裴叙走了一步到达的位置，她需要花好几倍的时间和力气才能和他一样。
这种感觉就像一根刺，扎在心口，持续地泛着酸涩的疼。
文念安将额头轻轻抵在冰凉的电脑屏幕上，闭上了眼睛。
就在这时，实验室的门被轻轻推开。
尹刘哲学长端着一杯热咖啡走了进来，看到她这副模样，了然地笑了笑：
“很累吧？我们都经历过。裴叙那家伙大一的时候，听说为了一个实验数据，在实验室连续待了三天，最后被导师强行赶回去休息。”
文念安抬起头，有些惊讶：“裴叙学长也会这样吗？”
“当然会。”余慧学姐从电脑前抬起头，推了推眼镜。
“你以为天才就不用努力了吗？恰恰相反，他们往往比普通人更拼命。我记得物理院流传着一个段子，说裴叙为了验证一个理论，曾经连续算了七十二个小时，最后晕倒在实验室里。”
文念安怔住了。
她一直以为裴叙是那种轻轻松松就能取得成就的人，从没想过他背后也付出了如此艰辛的努力。
“不过学妹，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尹刘哲把咖啡放在她手边，“我们当年是大二才进的实验室，你才大一过了半年就能跟上节奏，真的很厉害。”
文念安眼角微湿，赶紧低下头用力地“嗯”了一声。
她想起当初能进实验室，就是尹刘哲看了她的入学成绩后推荐的。
那时她以为科研就是按步骤进行，遇到问题讨论解决，像解一道有标准答案的数学题。
谁知真正的科研，每一步都走得如此艰难。
文念安抬起头，接过温热的咖啡，露出了一个带着泪光却无比明亮的笑容：“谢谢学长学姐！”
项目收尾，工作越来越轻松，文念安熬了几天的身体总算撑了过来。
第二天清晨，神清气爽地去食堂买早饭。假期校园空荡荡的，食堂里人烟稀少。
也正因如此，那个穿着黑色羽绒服的高挑身影格外显眼。
文念安睁大了眼睛看，原来是裴叙，他居然也没回家。
感受到注视的目光，裴叙回过头，也瞧见了她。
“早啊，学长。”文念安连忙打招呼。
“早。”
裴叙微微颔首，“没回家吗？”
“明天走。”
“嗯。”他应了一声，看着她手上抱着电脑，又补了一句：“有什么困难可以找我。”
这句话让文念安想起余慧学姐之前的闲聊。
当时Python程序报错，她们捣鼓了一个多小时都没解决，余慧直接拍桌子，“不行就去楼下118找裴叙！他肯定会！”
“好，谢谢学长。”文念安点头。
简单的对话似乎到了尽头，气氛陷入尴尬。
文念安正想着说再见，忽然感觉手里被塞进一个温热的东西。
“哈？”她低头一看，是一瓶还烫手的热牛奶。
紧接着，头顶传来裴叙的声音：“还有，你今天气色不错。”
文念安本来皮肤就白，前几天熬夜显得很颓废，昨天休息得好，加上食堂暖气足，脸颊确实透出红润。
还没等她组织好语言，裴叙已经干脆利落地转身，留给她一个背影。
文念安握着那瓶滚烫的牛奶，站在原地。
坏了坏了，感情变质了，她好像有点抑制不住那份喜欢了。
回到家，放下行李，文念安第一件事就是查询大学物理成绩。
99分！
红色的数字跳入眼帘，她几乎要从椅子上跳起来。
文念安迫不及待地点开对话框：“学长！物理出分了，99！真的太感谢你的资料了！！还有，谢谢那天的牛奶！”
消息发出去，几分钟后，手机震动：
“意料之中。”
简单的四个字。
然而，这份好心情还没持续半小时，导师的视频会议邀请就弹了出来。
会议决定由余慧学姐牵头，大家分工合作，在过年之前拿出论文初稿。
刚回到家、屁股还没坐热的轻松感，瞬间被这个突如其来的任务砸得烟消云散。
吃完饭，文念安认命地把自己关进房间，摊开资料和电脑。
专注工作不到两小时，文念安就卡住了。
这是她第一次经历真正意义上的专业论文写作，虽然极力克制，但写出来的句子总免不了带点学生气的“白话”。
更致命的是，在反复检查“核心靶点确定”时，一个可怕的念头击中了她：
她好像忘记了筛选核心靶点时所用的最关键的条件参数。
一瞬间，冷汗顺着脊背往下淌。
这个关键数据一旦出错，意味着后续所有的富集分析全部无效，意味着尹学长他们辛苦进行的分子对接成了无根之木，意味着整个项目最关键的部分都要打翻重做。
文念安不敢点开和余慧的聊天框，她几乎能想象到余慧失望的眼神。
死定了…！
文念安疯狂地在学术论坛上搜索“生物信息软件记忆功能”、“如何回溯筛选条件”
……
可得到的结果，大多是和她一样迷茫的人在论坛上的求救帖。
在极度的自责和恐慌中，那个清淡的声音、那句看似客套的承诺，猛地闪现在文念安的脑海：
裴叙说：“有什么困难可以找我。”
裴叙会知道吗？他对这种生物信息学软件熟悉吗？
文念安不知道，但裴叙是她眼前唯一的、也是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
颤抖着手，文念安点开那个几乎不敢打扰的对话框。
组织了很久的语言，删了又写，写了又删，最终只发出了一句带着卑微和绝望的求救：
“学长，对不起打扰你。我好像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
发送完毕，她把手机倒扣在桌上，不敢再看。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是在凌迟她的神经。
五分钟后，手机震动。文念安扑过去抓起了手机。
裴叙：“说。”
文念安颤抖着把事情原委和自己的担忧尽可能清晰地打出来发送过去。
这一次，等待的时间更长。
十分钟后，手机再次震动，是裴叙发来的长达一分钟的语音消息。
“首先冷静。这个软件确实不会自动记录筛选条件，但有几个解决方案。第一，检查软件临时文件夹；第二，回忆当时使用的插件；第三，如果这些都找不到，就从原始数据重新开始。把出错的部分截图发我，我帮你看。”
紧接着，裴叙又发来一条文字消息：“科研中犯错是常态，重要的是学会建立防错机制。”
文念安按照他的指示操作，同时把相关截图发过去。
二十分钟后，裴叙直接发来了一个详细的文档，里面清晰地列出了排查步骤和可能的解决方案。
“按这个顺序试。我在。”
最后两个字，让文念安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或许是裴叙文档里的步骤太过简略，文念安独自尝试了几遍，屏幕上的数据依然纹丝不动。
挫败感像细密的蛛网，一点点缠上心头。
夜深人静，窗外只剩下风声。文念安内心挣扎了片刻，最终，对项目的责任感压过了个人的羞赧。
她拿起手机，斟酌着用词，尽量让自己的求助显得不那么愚蠢：
“学长，抱歉再次打扰。我按照文档里的步骤操作了几次，数据好像没有变化，不确定是哪里理解错了。”
裴叙：具体卡在哪一步？描述一下你当前的界面和操作。
文念安连忙将自己的界面截图，并详细描述自己的操作流程发了过去。
文念安看着聊天框上方“对方正在输入…”的状态持续了稍长一会儿。
随后，一条新消息弹出：方便电话吗？
文念安：方便！
她手忙脚乱地抓起耳机戴上，按下了接听键。
“学、学长……”
“嗯。”
裴叙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共享屏幕，我看一下。”
“好，马上。”
文念安不敢耽搁，迅速操作起来。
裴叙的语速平稳：
“这里，参数输入后需要点击确认，而不仅仅是回车。”
“注意这个插件的版本，旧版和新版的设置路径有细微差别。”
“对，就是这个缓存文件，需要手动清除后再试。”
当裴叙提到那个她完全没注意到的缓存文件时，文念安恍然大悟。
文念安按照指示操作，一步步解决完问题。
她长长地、虚脱地舒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下来。
“出来了……谢谢学长，真的，太感谢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只有清浅的呼吸声表明连接还在。
几秒后，裴叙开口，听不出喜怒：“现在清楚了？”
“嗯，清楚了。”
文念安小声回答，用力吸了吸鼻子，努力让声音恢复正常。
“文念安，” 裴叙叫她的全名。
“科研不只是像解决物理题一样，记住公式，原理清楚，会解题就行。科研同样代表着未知，很多事情，并不都在你的设想范围内。”
裴叙停顿了一下，给了她思考的时间，然后继续道：
“你接触这类专业软件时间不长，遇到问题首先尝试自己排查，这是对的。但独立解决问题，不仅需要勇气，更需要方法和经验积累。有些坑，踩过才知道。”
“我明白了，学长。” 文念安低声回应。
不管裴叙是出于什么原因，是指导、关心，或是别的。
任何一个被自己既仰慕又喜欢的人这样直接地“训斥”，心里都会或多或少地泛起不开心和不服气。
所以，文念安这句“明白了”听起来不像接受，反倒有点像无声的抬杠。
裴叙隔着电话，听出来她语气里那点强压着的小情绪，像只被踩了尾巴却还要强装镇定的小猫。
这人气性还不小。他心下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
“......”
裴叙几乎要气笑了。
但听着电话那头沉默的呼吸声，他到底还是心软了。裴叙清了清嗓子，换了种说法，语气稍微放缓：
“你大一刚过半，实验室进了只有半年时间，虽然历练不少，但突发|情况永远是你的学长学姐冲在前面。所以，你才没有意识到你也有不足的地方。”
“今天这个问题，恰好我遇到过类似情况。但如果换成我不熟悉的领域，你也需要有自己的一套排查方法。”
“指出这点，不是批评你，也不是怪你，谁都会犯错误，我是希望你能建立更有效的问题解决模式。该走的弯路省不了，但可以走得更有策略。”
“明白吗？”
文念安泄了气，在这边用力点头
“明白了，学长。”
那点小小的倔强消散了，取而代之是更加具体的努力方向。
她觉得裴叙说的对，人不能总是依赖“恰好”有人懂。
“嗯。” 他裴叙应了一声，算是认可，“问题解决了就早点休息。”
电话挂断，忙音响起。
看文开心哦~[害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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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3章 脾气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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