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榕汐30岁了,生日这天她一个人坐在烧烤摊上喝着啤酒,脑子里乱糟糟的。
她回忆起母亲给自己打的电话,告知了两件事,一是父母终于决定离婚了,父亲已经从家中搬走,两人就差办离婚手续;二是母亲一位多年好友的儿子几个月前因为一氧化碳中毒去世了。
许榕汐对父母离婚这事没什么感觉,尽管这是她二十年来的心愿,如今实现了倒显得荒诞。她更感兴趣的是母亲好友的儿子,印象中她知道那位阿姨的名字,却不记得她有个儿子,且和自己年龄相仿。
“就比你小一岁,马上就要博士毕业了,却突然死在自己家里了,警察到了也没查出什么来,只说可以暂时排除他杀。这孩子自己就是学医的,怎么可能不知道一氧化碳中毒呢,怎么可能还在自己房间烧炭。他妈妈也不相信,还说前一天晚上下大雨,他还非要吃一家店的汉堡呢,怎么可能自杀啊…”
听到母亲这样说,许榕汐倒是懂了,也许那个汉堡就是他与世界最后的告别。
“他为什么要吃那个汉堡?”许榕汐问。
“这谁知道啊,那天他们家的做饭阿姨还包了两屉包子,给他拿了两个,他也都吃了。阿姨看外面雨下得大,还跟他开玩笑说你这汉堡今天可能吃不上了。”
许榕汐冷笑一声,又问:“他叫什么名字?”
“生生啊。”
“全名。”
“全名我哪里知道。我跟你说就是要你自己在外面小心点,照顾好自己,我可不想自己也这么倒霉。”
“你说什么?”
“我说他妈太倒霉了,以后可怎么办啊,当初和生生他爸感情不和离了婚,自己去了南方,后面是看到生生被后妈虐待才又把生生要了回来,这么多年也没再要个孩子,好不容易等到生生长大了,谁能想到…”
许榕汐不愿再听下去,只是只言片语,就帮她还原出了生生的人生轨迹。她甚至对这个毫无印象的陌生人生出了一丝同情,觉得自己可以理解生生的行为并相信警察的推断。
也许他就是累了、烦了、走投无路了,所以在一个雨夜选择了与世界告别。告别前他可能已经写好了遗书,也可能没有,毕竟如果死亡都不被理解的话,那遗书就更没有意义了。
他被塞了两个不喜欢吃的包子后,可能还是想最后吃一次自己喜欢的汉堡,等多久都行,然后在睡梦中平静地结束这一切。
他可能和自己一样,病了很久了。
想到这,许榕汐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酒瓶。自打确诊抑郁症以来,她便再没有喝过酒了,她谨小慎微地遵医嘱,按时吃药、积极治疗,就想着有哪天能彻底痊愈了,然后大醉一场。
但是今天她没忍住,可能是焦虑实在无处发泄,也许是母亲带来的两个消息都让自己更加烦躁,她需要点酒精来麻痹自己。
如今的许榕汐,站在30岁的分水岭,没有工作、没有存款,父母即将离异,自己还有抑郁症,年少时的朋友几乎全部断了联系,没有恋爱、没有结婚,可以说是一无所有、一无是处。
她咕嘟咕嘟灌下半瓶啤酒,努力地思考自己到底怎么就把日子过成这个样子了呢。
从幼儿园到大学,她许榕汐一直是呼风唤雨、万众瞩目的佼佼者,她一直以为自己会一直闪耀下去。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敏感、脆弱、动不动就流眼泪、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朋友们也都各忙各的,没人能接住她的情绪;父母常年感情不好,自打幼年起,他们就频频干出伤害彼此伤害许榕汐的事;许榕汐每每打电话给母亲,母亲也都是把家里那摊子事说给许榕汐听,给不了她倾诉的机会。
情绪长期没有出口,再加上自主意识的觉醒,让许榕汐时常觉得很痛苦。她不停地思考自己为什么存在、存在的意义,但是没有答案。
直到某一天,被情绪和工作压垮的她终于崩盘了。
这一崩就是两年。
许榕汐有点分不清到底是因为酒精作用还是自己真的忘记了,这两年到底是怎么过的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她只记得刚开始吃药时每天都很痛苦,要适应各种药物反应和身体变化,还要担心被人知道、被人发现。后面医生给她换了几次药,每次换药又是新一轮的折磨。她几度想过要放弃。
但她还尚存一些理智,房子是租的,起码要搬走,个人物品有很多,需要处理掉,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交代清楚。她想到母亲电话里说的“我可不想自己也这么倒霉”觉得实在讽刺。
原来失去一个孩子,别人家的父母只会觉得是他们倒霉。为什么就没有人反思一下到底是为什么呢。
又灌了自己两瓶酒之后,许榕汐买了单,打了辆车准备回租的房子。一路上她都在想那个陌生的名字。
生生。
她自认为自己上学时算是人缘较好的那一种,高一级低一级的她都认识不少,但是生生这个名字却实在陌生,她搜寻不到任何关于这个人的记忆。
她不知为何就是感觉和这个人是有感应的,虽然这么说有些不妥,因为生生已经不在了,但她还是觉得自己能懂他。
进家门的那一刻,许榕汐疲惫地坐在门口的鞋凳上,她突然想到,或许生生不是没办法了,他是找到解决办法了。
那在他看来唯一的办法便是,死亡。
许榕汐随便收拾了下自己,打算好好睡一觉。这糟糕的30岁就这样开始了,但是她的好多问题还没有找到答案。她希望睡一觉醒来,或许她就自己想明白了,又或许她的身体就自己好了,再也不用吃药了。
但她还一直想着那个叫生生的陌生人,她很想问问生生,你是不是找到了答案。又或者,也许生生不必走到那一步,像她这样的人都还在苟活,生生又何必非要那样选择。
但无论如何,她都觉得,生生比她勇敢多了,他一定也一个人走了一段很长的路,要是他们是朋友的话,也许一切都会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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