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霞点缀在灰蓝的天空中,仿佛冰激凌上洒下的彩糖。夕光斜着洒下,斑斑驳驳又若隐若现地展现在一方,绿叶也着上一层不属于自己的粉金色。
一个身影站在公交站台,单薄纯白。
“喂?”
“我现在还在外面跟客户吃饭,你自己随便吃点。”
“知道了。”
“嘟嘟……”
林听晚挂断电话,没有踏上返家的公交,而是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反正回不回家都是一个人
“泥鳅,你说去得胜网吧旁边的篮球场?”
“我知道了,打完球你又去开黑?”
“不,打完球当然回家了。”
“信你个鬼,游戏可是你的命。”
刚到目的地,林听晚便听到这么一段对话,她没有听到那句“现在不是了。”
只加快脚步,在众目睽睽下踏入了“得胜网吧”的大门。
“老板,两小时,一桶藤椒牛肉面加两根火腿肠。”
话落,屋内的人眼中闪过错愕,没再动作。
“小妹妹,你是不是走错地方了?”网吧的老板放下扫把,面上尴尬。
林听晚大概想象不到,自己的这一身装扮有多么学生气,而且是那种很打眼的聪明学生形象。书包整齐地在后背,衣服也没有褶皱。她站得笔直,眼眸清澈,一看就是很会读书的好孩子。
“没有,我就是来上网吧打游戏的。”林听晚摇头,又补充了一句,“我成年了。”
她说着,斜挎着包取出身份证,骨节分明的手递了过去,“十八了。”
身份证上的信息是1998年9月1日,但林听晚的真实出生日期是1999年6月1日,只不过后来的一些事,她便一直是过身份证上的了。
“呃……好,两个小时对吧。”
“是的,我先去买点东西。”
林听晚说完将包放在柜台上,轻快地走了出去。她朝向前面的便利店,天气有些热,吃个雪糕解暑。
“泥鳅,请我们个冰棒没问题吧?”
“就是,一根五毛总共就两块钱。”
刚走进去,便又听到那些人的话。
她顿住了脚步,也不知道哪家人给自己孩子取名叫泥鳅,长得很黑吗?
她分神了下,全然没有注意四周。
“啧,挡在这里干什么?”
林听晚猝不及防地被推了一把,因为惯性靠在一边,身子因为撞击到门把手而吃痛弯曲。
“吃饱了没事干。”那人说着又瞪了眼,双手插兜往前走。
“喂!你推了人还打算走!”
一抹淡蓝突然闯入视野,“给她道歉。”
林听晚看去,貌似是刚刚打电话的短发女生。
“你他妈谁啊,别多管闲事。”染着黄色头发的男生指着她,露出胳膊上大片的纹身。
“你指你爸呢,这事我还偏就管了!”
“性子挺烈啊,小娘们以为自个很帅吗!”
男人咧嘴一笑,眼底戾气横生,话音未落,拳头已经攥得咯咯作响,粗壮的胳膊抡起,带起一阵风,直冲女生砸去。
林听晚蜷缩在角落,冷汗浸湿了后背,透过散乱的发丝,她看见那男人的拳头几乎有女生半个脑袋大,这一拳下去,怕是连墙都能砸出个坑。她想喊,可腹部撕裂般的疼痛让她连呼吸都困难,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记重拳落下。
“呃咳!”
“砰!”
想象中的挨揍场面没有发生,反而是男人闷哼一声,整个人被踢飞了出去,倒在一边的墙上。
女生站在原地,歪了歪头,冷笑一声:“装什么蒜,你还狗叫吗?”
她几步上前,一把揪住男人的衣领。男人脸色涨红,挣扎得像条脱水濒死的鱼,可女生的手纹丝不动,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说话啊你个瘪犊子!”
男人目眦欲裂,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个……婊子!”
女生眼神倏地一沉,嘴角的弧度还没消失,可眼底已经冷得像淬了冰,“你再骂一句试试。”
她五指猛地收紧,男人试图挣脱,但脖子上的力道却不减反增,像是泄气的气球口子,不断缩紧。
“糊粥,下手轻点!”
制止的声音传来,这个声音林听晚有印象,她不可思议地盯着那张脸,就是前桌张蒲峰,她急忙偏过头,不愿被认出来。
“那得看这家伙表现怎么样,还敢骂我。”
糊粥虽是这么说着,手上力道却松了几分,悄然地按住后颈的风池穴。
“啊啊!”
男人脸颊早已涨得通红,本来因为女生的放松才得以喘过气来,可现在却彻底撑不住了,“女侠,女侠,饶命!”
女生眼里流露一丝嫌弃,“向她道歉,瘪犊子!”
“好好好。”
男人忙不迭点头,可女生并没有轻易放过,她左手将男人的胳膊弯曲过来,“像你们这种崽子我见得多了,道完歉我再松开。”
黄毛吃痛一声,一闪而过的恶毒还没面世便疼得不敢造次,“对不起,我不该推开你,是我贱,撞开你了我才是挡道的那个。”
林听晚看向面前服帖的男人,她用一种焦虑不安的眼神向三人一瞥,最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没事。”
淡雅声音出口,糊粥甩开手,“你可以走了,要是再让我看到,别怪我没提醒。”
说完,男生扶着自己的胳膊立马跑了。
“糊粥,你这不仅力气变大,打架也是越来越厉害了哈。”张蒲峰没有认出林听晚,自顾自聊着。
女生轻轻肘击了下,“学你的,你个暴躁狂。”
她偏头恰好与林听晚对视,心头一颤。
面前女生气质清雅,可在那略微灰白的面色里,她感受到一种无形的禁锢,莫名让人喘不过气,不愿靠近。
“谢谢。”林听晚不明白女生为什么那么看着她,可她知道这是道谢和离开的好机会,说完便转身。
“糊粥,干嘛就走了?”
身前落入一片白,像是蓦然疾驰的云雾,虚无又真实。
林听晚低着头,心底闪过慌乱。
“泥鳅,你认错人了。”
“扶秋,春心荡漾了?”
一男一女的嗓音在背后传来,带着看戏的热闹。
叶扶秋“啊?”了声,可瞧见几乎在“怀里”的女生的发顶,茂密柔顺,的确不像自己朋友能打理出来的。
他立刻后退两步,“抱歉,不好意思啊。”
女生一句话没说地脱身,像阵风似的溜走了,隐约带着奇怪的香气。
“快去付钱,然后打球,让我瞧瞧你篮球技术上升了没。”
“放心,扶秋那可是我们实验的扛把子!”
“知道了。”
男生心不在焉地答着,余光瞥见轻扬飞逸的乌发。
貌似是林听晚……不是因为女生的身形像林听晚,而是那股若有若无的苦香。昨天数学课上,当他凑近看林听晚时,就闻到她发丝间这种清冽的香气。
可当那个身影走进了网吧,他脑中便挥散这个想法,林听晚从来都不打游戏,而且没成年。
女生像是窥见主人检查而落荒而逃的老鼠,她扶着心口,不愿被任何人看到自己的这副样子。如同封闭的城堡,看似豪华,令人高攀不起,可内里的装饰却早已生锈腐烂,摇摇欲坠。
“老板,我不要了。”
林听晚言简意赅地陈述,带着不容拒绝的态度,她拿完包便大步迈开。
“诶!”
老板手里端着泡好的泡面,目光落在女生刚刚离开时放下的二十元钞票。
室内空调的凉意瞬间被大地的热情席卷、冲散,只独留一抹暗黄。林听晚将包挡在脑袋上,试图这样来减轻燥热。
“你怎么在这?”
她刚走出门不远便传来低沉的质问声,是个戴着眼镜的女人,她手上提了个公文包,气质儒雅斯文。
“你去网吧了?”
质问的声音下来,林听晚还是那个姿势。她嘴唇抿起却又松开,像是连维持一个表情都耗费力气。
曾今红见状走上前,“你到底要怎样?就最后几个月的时间了!”
林听晚面无表情,她已经不想争了,“对不起,我不会再那样了。”
天突然黑下来,热风逐渐染上凉意。
女人的刘海凌乱地拍打面庞,音量拔高:“不会哪样?你根本没听我说话,以为这就能糊弄过去吗?”
林听晚恍惚了一下,依旧低着脑袋。
曾今红走上前,多年心酸浮现在面前,眼眶蒙上一层水雾,“看我发疯管教你很开心吗?我那么辛苦赚钱,不还是为了你!”
“你都成年了,能不能懂事点?”
她再次上前,这次林听晚毫无防备地被推开,整个后背戳在电动车的铁皮壳上,像是硬生生给脊梁撬开,疼得她直冒冷汗。
曾今红还想说些什么,可手里的电话响了起来,“喂,陈总啊。”谈论着,她的身影逐渐离开,彻底消失在视野里。
林听晚用舌头顶了顶上颚,试图减轻那钻心的感觉,她叹出一口浊气,缓了阵,也意外瞥见篮球场上肆意挥洒汗水的四个人。
青春仿佛在此刻具象化,花样年华,生命力最鲜活的时刻,不就是要蓬勃向上吗?
可她只是捏紧书包的肩带,没有犹豫地偏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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