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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 12 章

很多年之后,姜楠依旧记得那时的周姝韵的模样。她身薄如纸,脸上是化不开的悲伤,眼底痛苦的颜色如同泼墨一般,在姜楠的心里晕染了很多年。

周姝韵说:“楠楠,妈妈想回家。”

姜楠泣不成声,将脸贴在她的手心上,哽咽着说不出来话。

这是她人生有关于离别的第一课。周姝韵不甘地闭上了眼睛,她的人生在最后的时刻才得到片刻的清明,代价却是生命。

肇事司机陪了二十几万。具体多少姜楠不知道,她只知道村里人都说姜大山好福气,赚得盆满钵满。姜大山或许也难过的吧,姜楠见到过他看着周姝韵的遗体痛苦流泪,但是知道司机愿意拿钱私了时,那份痛苦显得并没有那么情真意切。

姜大山花十多万在柳城买了那个巷子里带院子的小房子,拿十万存了定期,把卡给了姜楠。

“别说你老子对不起你,这笔钱是你妈命换来的,这十万存好,以后你读大学老子尽量供,供不动就用它,供得动就是你嫁妆。”姜大山说,“老子知道你这小妮子从小懂事得早,道理你比老子懂。”

那时姜楠握着那张薄薄的卡痛苦万分。

后来姜大山酗酒愈演愈烈,喝醉了有时候会抱着周姝韵生前的衣服哭,酒醒了又跟没事人一样。

姜楠记得某次姜大山酒后站都站不稳,拉着她说带她回榆钱村找妈妈。父女俩大晚上打了车回去,在老家的房子里住了一夜,第二天酒醒了又回来。

姜大山回来的车上一路骂骂咧咧:“你个小王八蛋,怎么不拦着点你爹!”

她偏过头看姜大山,他黝黑的皮肤,发黄的领口,永远的胡子拉碴。

她昏昏沉沉睡去,山路颠簸。那一路似乎走了很久,记忆如潮水一般汹涌,她头疼欲裂。脑子里闪过很多零碎的片段,混乱的画面,她突然惊觉原来自己这些年的岁月,竟一直都在失去。

再次睁开眼,她爬在姜大山的病床前,此刻姜大山的手似乎没有什么温度,像极了昔年周姝韵的手。

有一瞬间她的心被狠狠揪起,看到心电监护一切如常才稍稍安定下来。

周安宁推门而入,对姜楠说:“消化内科的小张刚跟我说,那边有个年轻姑娘找护工,比韩老师开的工资还高,你有没有兴趣?”

姜楠闻言点头:“那比我跑一天挣得还多。”

周安宁拿出手机给人发消息,说:“我一会儿让小张领你去看看。那姑娘要求高,不一定要你。”

姜楠表示理解。

小张护士伏案写病历,桌边突然看到一杯奶茶,抬头发现是周安宁,瞥见她后面的女孩,心想这就是周安宁口中的姜楠。

“姜楠给你买的,”周安宁把奶茶往小张护士面前推说,“你带她去看看。”

小张护士冲姜楠笑笑,叹气说:“是个千金大小姐,vip病房的,好像是外地来的,阑尾炎手术。本来是刘姨管的,结果事太多,水冷了热了都不行,一样的水温一会儿说凉一会儿说热。小姜你做好心理准备,不行就撤。”

姜楠点头,道谢:“麻烦你了,谢谢呀。”

小张护士收起病历带姜楠去病房,快到病房时明显放轻了脚步声。敲门之后听到里面出声才推门而入。

病房宽敞明亮,有配套的小客厅,电视沙发一应俱全,茶几上摆着精美的果盘。

“季小姐,这是新来的护工,”小张护士把姜楠往前推了一下,“别看人年轻,勤快麻利,心又细。”

季霜被阑尾炎折磨一夜了,疼得有气无力,从小连药都没怎么吃过的她,想到下午就要做手术,心里紧张又烦躁。早上梁境时来看过她,没呆几分钟人就走了,她心里此刻正生着气。

她抬眼看了一眼病房门口站着的女孩,面容姣好却素面朝天,简单地挽了个低丸子头,低眉顺眼,干净清秀。

此时她也没那闲工夫再挑理了,想着暂时先用着吧,术后照顾不好再换人。

“我喝水只喝温的,”季霜说,“术前没什么事,术后我没意识,得照顾好我,衣服那些必须穿整齐,脸得干净,头发不能乱。我不吃油腻的。”

姜楠一一记下,说:“季小姐可以叫我小姜,我熬粥还可以,清淡营养,到时候您尝尝。”

季霜对她印象尚好,说:“也不用您啊您的。”

姜楠留在季霜的病房,陪着她做术前检查。

季霜的手术在下午两点半。

她进手术室前,特意对姜楠说:“一会儿我有个朋友可能会来,你记住一定不让要他走。我做完手术之后醒来看不到他,我会生气的,明白没有?”

姜楠觉得有点难办,她还能限制别人自由不成?但是此刻季霜抓着她的手,大有一种她不答应她就不进去的架势。

姜楠只好点头:“好,你先进去。你别怕,就当好好睡一觉,醒了就什么都好了。”

手术室的灯亮起,姜楠百无聊赖地坐在手术室外的长椅上玩手机。

她这段时间夜半多梦,很久没有好好睡过觉了。靠在长椅上沉沉睡去,被手术室护士叫醒时手术已经结束。

她和护士一起推季霜去术后监护室。心电监护一直传出滴滴的声音,季霜仿佛睡着了一般。

她用棉签小心翼翼给她润湿嘴唇,用毛巾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汗,把她杂乱的头发编成侧边的麻花辫。

晚上的时候,姜楠叫医院食堂送了一份炒饭上来。姜楠知道雇主讲究,不想人醒来之后闻到异味,便坐在监护室门口的椅子上吃,把门开着,时不时回头去看,观察季霜的情况。

姜楠低头吃饭,回头去观察监护室里,没注意前方来人。

“你怎么在这里?”

冷不丁响起的声音,吓得姜楠一激灵,手一抖盒饭落在了腿上,牛仔裤上沾上了些许油渍。

她抬头看到梁境时时掩不住的吃惊:“你怎么会在这里?”

梁境时看了一眼病房内,说:“季霜是我的朋友。”

姜楠突然想到季霜说的那个不能让他离开的人,估计就是梁境时。两人估计关系匪浅。

她看着自己狼狈的裤子,心里有些酸涩,几口把剩的饭扒进嘴里,对梁境时说:“我是季小姐的护工。麻烦你帮我看一下季小姐,我去卫生间处理一下。”

梁境时点点头,看着姜楠仓惶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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