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本，我会让周芷琪尽快给你送过去。”钟情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波澜，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你现在身体不好，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养好身体。”
养好身体？盛嫣几乎想笑出声来。她这副样子，还谈什么养好身体？连医生都说，她剩下的时间，是以月、甚至以天来计算的。
“钟导……”她终于找回了一丝气力，声音却轻飘飘的，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自嘲，“你是不是……弄错了什么？我现在……”
“没有弄错。”钟情打断她，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盛嫣，我说过，这个角色，非你莫属。”
又来了。
她大概不知道自己的了什么病，还有多久要死了。
钟情总是这样，永远一副云淡风轻、掌控全局的姿态。
无论她内心是惊涛骇浪还是死水微澜，在钟情面前，似乎都无所遁形。
“你……”盛嫣还想说什么，比如质问她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比如控诉她之前的冷漠和若即若离，比如……告诉她自己快要死了。
可最终，所有的话都哽在喉咙里，化作一声压抑的、细微的抽气声。
“好好休息。”钟情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异样，声音里极快地掠过一丝什么，快到盛嫣无法捕捉，随即又恢复了惯常的冷静，“别胡思乱想。”
电话被挂断了。
听筒里传来忙音，单调而刺耳。
盛嫣无力地垂下手，手机滑落在被子上，屏幕还亮着，通话记录停留在“钟情”那个名字上。
心口那熟悉的钝痛，伴随着每一次呼吸，如同跗骨之蛆，提醒着她残酷的现实。
钟情的话，像一把双刃剑，一面是她梦寐以求的机会和认可，另一面，却可能是更深的深渊，更残忍的戏弄。
她凭什么相信？
凭那个旖旎却虚幻的梦？还是凭钟情那句轻飘飘的、没有任何解释的“非你莫属”？
万一……万一这只是钟情为了安抚她，或者为了达到其他什么目的而设下的圈套呢？就像她之前笃定江宁是女主一样，也许下一秒，她就能面不改色地宣布，一切只是个误会。
到时候，她盛嫣，岂不成了全娱乐圈最大的笑话？一个不知死活、拖着病体还妄想攀高枝的跳梁小丑？
光是想到那种可能，盛嫣就觉得一阵窒息般的恐慌，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的病号服。
“嫣嫣？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林姐不知何时醒了过来，正一脸担忧地看着她，伸手想探她的额头。
盛嫣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躲开了林姐的手。
“……没事。”她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沙哑，“做了个噩梦。”
林姐眉头皱得更紧了，显然不信，却也没有追问，只是叹了口气，起身给她掖了掖被角：“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叫医生？”
“不用，林姐，我真的没事。”盛嫣摇摇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就是……有点累了。”
她闭上眼睛，试图将脑海里那些纷乱的念头驱散，可钟情那双深邃的眼眸，那句“除了你，无人可以”，却如同魔咒般，反复回响。
是救赎，还是……更彻底的毁灭？
她不知道。
窗外的天色，依旧是那种混沌的灰白，透不过一丝光亮。
盛嫣蜷缩在被子里，只觉得浑身发冷，那寒意是从心脏最深处，一点点蔓延开来，冻结了四肢百骸。
正当那股蚀骨的难受几乎要将她淹没时，病房门锁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哒”声，随后被人推开。
门缝透进来的光线勾勒出一个熟悉却又在此刻显得格外刺眼的身影。
进来的人，竟然是经纪人周芷琪。
盛嫣几乎是立刻绷紧了身体，一种混合着疲惫与厌烦的情绪瞬间涌上心头，她甚至懒得抬眼去看对方。
空气中消毒水的清冽被一股浓郁的、带有商业气息的香水味粗暴地冲撞、割裂，显得格格不入。
周芷琪踩着高跟鞋，发出清脆而规律的声响，一步步走近病床，手里拎着几个包装精美的礼品袋，上面印着昂贵的品牌logo。
她脸上堆砌着职业化的笑容，那种精心计算过的弧度，在此刻盛嫣看来，虚假得令人作呕。
“嫣嫣，你身体不适，我特地过来看看。”周芷琪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放柔的关切，目光快速扫过盛嫣苍白的面容和床头的仪器，“带了些你平时爱吃的东西，还有些进口的营养品。”
她将礼品袋放在床头柜上，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盛嫣闭着眼，连一个敷衍的回应都懒得给予。
周芷琪似乎并不在意她的冷淡，自顾自地继续说道，语气里那份虚假的担忧愈发明显：“你看你，脸色这么差，真是让人心疼。”
她顿了顿，话锋微微一转，终于露出了此行的真正目的：“嫣嫣啊，钟导那部《骤然》……我知道你一直很期待…但是，你看你现在这个身体状况…”
周芷琪的声音压低了些，仿佛在说什么贴心话：“这个角色挑战性很大，拍摄周期又长，对演员的体能要求非常高。为了你的健康着想，要不然…我去跟钟导还有公司高层说说，这个机会，咱们还是先让给……”
“让给谁？”盛嫣猛地睁开眼，尽管声音因为虚弱而带着嘶哑，但那语气里的尖锐和冷意却足以让空气凝结，“让给江念吗？”
“你怎么会这么问？”
“周芷琪！江念不是你的艺人！你收了她多少好处？”
“我……我没有。”
“周芷琪！不要对我撒谎！你知道……我看得出！我认识你很久，你做什么我都知道！”
“来到这里，必须得说！”盛嫣猛地睁开眼，声音嘶哑，却透着一股冰冷的穿透力，直直射向周芷琪，“让给江念，对吗？”
周芷琪脸上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凝固，像劣质的石膏面具出现了裂痕。她迅速调整表情，试图用更夸张的关切掩饰那丝慌乱：“嫣嫣，你怎么会这么问？我这不都是为你……”
“为我？”盛嫣嗤笑一声，胸口因情绪起伏而闷痛，但她强撑着，眼神锐利如刀。
“周芷琪！我问你，江念是不是快签到我们公司了？你收了她多少好处，才这么迫不及待地想把我踢开？”
“我……我没有！”周芷琪的声音拔高，带着被戳穿的心虚，“盛嫣！你别血口喷人！我一心为你着想，你怎么能这么误会我？”
旁边的林姐看不下去了，她站起身，挡在盛嫣床前，脸色沉得能滴出水：“周大经纪人，我们嫣嫣现在需要静养，你这‘关心’未免太不是时候了吧？再说，《骤然》的女主是钟导定的，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指手画脚，说什么让不让的？”
“林姐，你……”周芷琪被噎了一下，看向林姐的眼神带着几分忌惮，又转向盛嫣，试图继续她的说辞。
“嫣嫣，你看你，就是太要强了。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不是吗？钟导那边，我去解释，就说你身体不允许，他会理解的。等你养好了，以后有的是好机会，真的，公司不会亏待你的，而且……”
“而且什么？”盛嫣冷冷地打断她，每一个字都像啐着冰碴子。
周芷琪似乎觉得时机差不多了，压低声音，凑近了些，脸上露出一种“我这可是为你好”的神秘表情：“而且啊，江念……她确实很快就要签到我们公司了，这孩子有福气，她背后可是钟情钟导亲自看好的人……”
“就因为这个？”盛嫣的声音陡然拔高，气得浑身发抖，心口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让她眼前阵阵发黑。她死死攥住被单，指节泛白，仿佛要将那布料捏碎。
周芷琪被她突然爆发的气势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半步，但很快又稳住，脸上重新堆起那副虚伪的笑容，只是语气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当然……也是为了你好。你想想，你现在这身体，万一在剧组出了什么事，影响多不好？对你，对公司，对钟导，都不好交代，对不对？江念年轻，身体好，精力旺盛，她顶上，各方面都稳妥。”
“稳妥？”盛嫣气极反笑，笑声干涩，带着绝望的悲凉，“周芷琪，你是不是觉得我快死了，所以连最后一点体面都不愿意给我了？”
“胡说什么呢！”周芷琪脸色变了变，像是被踩到了尾巴，“我怎么会那么想！我这是……”
“滚！”盛嫣用尽全身力气吼出这个字，胸腔剧烈起伏，呼吸急促得像是要断掉，“带着你的‘好意’，滚出去！”
”
周芷琪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随即又恢复如常，只是眼底飞快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算计：“嫣嫣，你怎么能这么想？我完全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好？”盛嫣几乎要气笑了，胸腔因为情绪激动而剧烈起伏，牵扯着心脏传来一阵阵闷痛，她却不管不顾，撑着虚软的手臂，抓起床上的枕头，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周芷琪砸了过去！
枕头软绵绵地落在周芷琪脚边，毫无杀伤力，却充满了屈辱和愤怒。
“周芷琪！”盛嫣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濒临崩溃的颤抖，“你给我滚出去！”
“当初要不是我！要不是我没日没夜地跑通告、接代言、拍戏，累到吐血！星宇娱乐能有今天的规模吗？！现在我病了，你就迫不及待想把我踢开，把我手里这点东西抢走送给别人？！”
她的质问如同冰雹，狠狠砸向周芷琪那张维持着得体笑容的脸。
“我告诉你！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钟情的女主角，谁也别想抢走！”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她撕裂的心口呕出来的，带着血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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