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我们尽力了。”
抢救室外,三个听到噩耗的家属互相搀扶着,中间的中年妇女瘫软了下去,怎么都扶不起来,对着家属道完歉的医生垂着头,有些无奈。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推进去的时候还活着,一定是你们的手术出了问题!”中年男子放弃继续搀扶自己的妻子,起身猛地抓住身前医生的衣领,“他怎么会死啊!”
“死者出血量过大……”
“我不想听我不想听!我也听不懂!我儿子死了,他死了!死在了你的手上!你必须负责!”他仍旧不依不饶的抓着他,那几道将衣领抓出了深深的印记,他表情极为狰狞,若是法律允许的话,他一定会在这个时候,一口咬住医生的颈动脉,送他去见自己的儿子。
“如果你们质疑我的医术,可以去举报,他们能向你们证明,我的手术操作过程没有问题。”男医生没有扯下他的手,而是继续任由他抓着。
“你们都是一丘之貉!才不会公正检查!可怜我的儿子,他才二十岁!”
“……”
撕心裂肺的叫骂声通过厚厚的墙传了老远,直到那位家属彻底没了力气,才吃顿地松开对方的衣领,崩溃地坐在地上。
站在墙角处的三人组目睹了这一切,那位被抢救的人,刚刚出了车祸,整个人都飞了出去,送来医院的时候,意识已经模糊了,全身都在出血,尤其是这人的头部,脑浆似乎都要被撞出来了。
“都怪你!你为什么要给他钱,让他买摩托!”那女子甩开正在安慰她的女儿,狠狠推了一把男子,眼中恨意滔天。
“要是……要是你没有给他买,他就不会去骑!我当初说没说过,不能让他骑摩托车,可你不听!他要什么你都给买!可怜我的女儿,她到现在都没有个自行车,只能每天挤着公交上学!”女子站起来,指着他的鼻子骂。
“就是你重儿轻女,将他惯的没有样子,听说他骑车还闯了红灯,哈哈……真是找死啊,不过我细想了一下,你也不用太过伤心,以他被你溺爱的程度,早晚有一天会死,现在他是解脱了,那你呢?”女子释然大笑起来,她发现她刚才的眼泪,都是在庆幸自己终于解脱了,她终于不用在儿子的打骂之中艰难度日了。
“当初我就不该嫁给你,以为嫁给了爱情,却没想到是嫁给了眼里只有儿子的生育机器,我竟也甘愿……”她感觉前几十年的自己可太傻了。
“说来也可笑,我生的儿子,竟然眼里只有你,学着你打我,也学着你将我视作保姆,真不知道,我现在是在伤心他的死,还是在悔恨我自己的选择!”女子向后一跌,仿佛骂他已经用完了全部气力,她的女儿连忙搀扶住她,没让她倒下。
还好,还好她有女儿,让她的生活不至于完全黯淡无光。
她现在非常确定,刚才的泪就是在表达她的开心与激动!
女子失魂落魄的向前走着,手不由地握住了女儿本应光滑却又因操劳而粗糙的手。
很早之前,她就想着,要是儿子死了,老公也死了,那该是多好的事,现在她如愿了,却又有些不舍,但转而想到儿子对她的所作所为,忽然又舍得了。
她该开心的,是的,没错。
女子擦去脸上的泪,吸了吸鼻子,抓住女儿的手说:“他忘了,今天是你的生日,你有什么愿望吗?只要是妈妈能做的。”
“离婚。我之前看过有关法律,他这算家暴,我们可以告他!”她握紧母亲的手,“不要怕,有我在。”
“……”
抢救室外的椅子上,有三个连续的座位空着,三人组就坐在这里,他们看着那位明明才四十多岁的女子已半头白发,面色焦黄,有种苍老垂暮感,正一步一步艰难的向前走着。
“她过得这么苦,为什么不离婚呢?”黄开简直要流泪了,这比他看任何感人电影都能触动他心弦。
他并没有听见那母女后来的对话,所以他才要问。
“因为那个男人欠了一堆债,她离婚也要偿还其所欠下的二分之一,何况她没有工作,离婚分得抚养权的几率很小,所以她才没有离。”
回答他的不是和他坐在一起的人,黄开闻声抬起头,看见了同他们一样半透明的鬼,看来这就是负责引渡那男子魂魄的引魂使了。
来的是两个引魂使,一男一女,前者进了太平间,后者先向他们打了招呼,后留下继续解说:
“她的女儿才十七,是……他们没有做措施怀上的,那个男人,其实他要是努力工作,倒也不至于欠下一屁股债,可他太懒了,一周里三天上班三天打牌一天睡觉,什么工作到他手里都得黄。”
“她那儿子从小就是他父亲管,她插不上嘴的,简直是溺爱极了,要星星不给月亮的,本来就没钱,可为了给儿子买名牌,到处贷款,可他光贷不还,越积越多,日子肯定过得糟心,在这样溺爱的之下,那母亲的日子就更糟糕了。”
三人同步点头,也就是说,这个母亲“意外”怀了孕,没能打了或流了,就有了那个女孩,而她不离婚,是为了女儿不落在这臭男人手上,才足足忍了二十三年。
李念清一细想就更气了,就差没一口鲜血吐在那男子脸上了,都说儿子无法共情母亲,她早就知道这是真的,但今日见到这一家,她才算是深有体会。
不是哪一个母亲都爱自己的孩子的,这位母亲是没有本事,不能亲自教导儿子,但好歹是她十月怀胎才生下的,怎么儿子对她半分感激都没有?
除非那位父亲每天给他灌输“你母亲不爱你”“你只有我能相信”“她是你的仇人”这种话,否则就算是个保姆,照顾二十年也该有点感情了吧?
“……”
几分钟后,男引魂使将出了车祸的男子的魂魄领了过来,同女引魂使离开了众人视线,他们也没再深思这一家的事。
“诶?真是奇了怪了,一个小时了,咱们要引的鬼呢?”李念清皱着眉,本来听见那没良心的事就够让她痛苦的了,却还要在这里漫无目的的等下去。
“再等等,就快了。”白素表情凝重,心底生出了一丝焦虑,他之前一直当判官,没有出过地府,见的都是鬼,这次见到了活生生的人,有一种不同于地府时的感情,但他说不上来是什么,只能慢慢感受。
其实他们也不算漫无目的,至少他们知道未来这里有一个人会死,他们是负责来引渡那人的。
不过那人很明显不是出车祸的男子,但还能是谁啊?
工作牌只把他们引到了此处,就再也没有声响了。地府为了防止公务人员在执行公务的时候产生同情,提前让那该死的人远离某地,以此让其活下来,特意设置了两步工序。
第一步,按照指定到达位置,第二步,等待那人死亡,一旦他死了,工作牌会发出白光,指引他们去寻找鬼魂。
刚死的人的魂魄会离体,但不会立即产生意识,他们用中间这段时间,完全可以在魂魄有意识之前找到他。
“滴滴!”
白光闪现,众人当即起身,跟着指引去寻找已死之人。
“医生!医生!”
“他……他右胸里有个刀!”
“快来人救救他!”
呼救的声音从走廊里传出,三人进去的时候,地上已全是血了,血是从最里面淌过来的,蔓延到了路中间,被踩的全是血脚印,本来就有乱哄哄的人味,现在又掺杂了刺鼻的血腥味,那令人作呕的感觉,简直不能靠近半分。
“等等!怎么……怎么是那个老男人?!”李念清注意到被安保抓起的男子,正是刚才在抢救室外崩溃的那位。
“天啊……他不会……他不会伤了救他儿子的医生吧?”黄开惊讶地张大嘴,眼睛瞅过那二位。
他们紧急拿出工作牌,马上就看见了上面清晰的人物介绍:
姓名:王晓。
出生年月:1977年2月10日。
死亡时间:2017年5月15日。
工作地点:繁华区附属医院。
工作:医生。
死亡原因:刀直入心脏,失血过多,抢救无效死亡。
六行字就解释完了一个人的一生,但好像又根本解释不完,只是这几个字看着触目惊心,如同在泣血,仿佛在诉说着他的不甘。
工作牌上有这位医生的照片,他们看得很仔细,就是刚出抢救室的那个,只不过他死的时候一身白大褂,并不是做抢救时的蓝衣。
“我靠!真是他!”黄开大喊一声,简直要把工作牌捏碎了。
“那真是个畜生啊!”李念清咬着后槽牙,这下好了,不被他所喜欢的女儿,终于因为他而损失了国考省考的资格。
那个该死的男人,在用最后的力气,害她们母女不得安生。
可是就算是这样的故意杀.人,只要他装作悔恨不已,只要他在开庭的时候假哭,他就不能被判死刑立即执行。
白素见状只是凝了凝神,并没有产生同李念清和黄开般的愤愤不平,他从这二人身前擦过,亲自去了抢救王晓的抢救室。
“他怎么一点触动都没有?”黄开疑惑。
李念清冷哼一声,“他根本没有感情!要不然怎么能做判官呢?铁面无私,果断无情,任何事任何人都无法触动他。”
黄开怔怔地点了点头,嘀咕着:“没有情感,那他还算是完整吗?”
不管人还是鬼,都是有情感的,可要是做了判官,就要割舍,这不是一般人(鬼)能做到的。
“走吧。”白素把人领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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