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103号房间的门，里面并非他预想中的实验室，而是一个纯白的空间，房间中央站立着两个身形高大的仿生人。
程风一眼就认出了它们的型号——ATN的J12-M军用版，他在公寓里曾无意间扫到过言贺对它们的设计进行最终阶段的反馈优化。
这两个仿生人同步转向他，其中一个抬起手臂指向房间一侧的平台：“随身物品及所有衣物放在那里。”
另一个仿生人眼中瞬间亮起绿色扫描光束，将他从头到脚审视一遍，如同检查货物。
程风紧抿着唇，屈辱感如潮水般涌上来。他沉默地脱下身上那套言贺给的衣物，赤身站在空旷的房间里，也让他更加觉得自己与这些冰冷造物区别不大。
三秒后，扫描光束消失。房间后方的白墙从中间向两侧分开，露出一条通道。墙顶的喷口瞬间释放出白色气雾，弥漫了整个入口。
“进入。”
程风深吸了一口气迈步走进去，身后的墙壁在他进入后迅速合拢。
穿过这片白雾，他发现自己身处类似过渡隔间的地方。通道两侧站立着六个同款军用仿生人，正处于待机状态，却让人感受到无形的压迫。通道右边是一面光栅隔墙，能隐约看到墙后有人影走动。
他需要走过去才可能得到答案，可视线却不由自主地落回自己**的身体上。虽然里面是金属骨骼与线路，但表面看上去和普通人没有什么不同。
他是人，对他来说这具身体就是人体，他还存有着人类的羞耻心。
“稍等，我给他一件衣服。”
一个的声音从里面传来。程风抬头看见一个男人从主厅走来。对方行走时自然地抬手脱下卫衣，露出线条流畅的完美体魄。
当衣服取下来后，程风这才发现他的样貌和言贺有七分相似，但却像是高定版。五官的每一个细节都被精心修饰过，剔除了所有的疲惫与瑕疵，看上去非常完美。
男人将带着体温的卫衣递给他。程风接过穿上，宽大的卫衣暂时包裹了他的不堪。男人甚至上前一步，细致地为他整理了一下衣领和兜帽，动作自然娴熟，与言贺当时的善意如出一辙，但气质却截然不同。
“言贺？”程风忍不住低声问，心中升起荒谬的恐惧。
男人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示意他跟上。
主厅比隔间更为空旷。
金属椅上坐着一个短发女人，看上去五十多岁，脸上有着远超年龄的精神。她穿着再普通不过的短袖短裤，但她那双透明材质的腿——能够清晰的看到内部金属骨骼，空腔内盛满半透明的淡蓝色液体，几条发光鱼形生物在其中游动。
对面坐着的是长夜科技的老板，楚烬。一张东方混血的面孔俊美异常。左眼漆黑，右眼中的金色光圈因程风的到来微微亮起，又迅速归于平静，仿佛只是错觉。
男人走到楚烬身后温顺垂首。
楚烬的目光缓慢的刮过程风的皮肤，这场审视长达数十秒，却让他几乎难以呼吸。
“036，”楚烬终于开口，“或者，我该叫你程风？”
程风无法出声。
楚烬似乎也并不需要他的回答，继续说道：“你执着想送的礼物，今天你应该已经亲自确认送达了，那是承诺的报酬。”他嘴角勾起微笑，“你签下的捐赠协议，在艾特琳海的污染带走你时便自动生效了。”
“我……死了？”程风重复着，仿佛听到的是最终的死亡宣告。
“是重生。”楚烬优雅地纠正，“至于你的权限暂时由鹤接管。这是为了你好，卡尔斯系统麻烦得很。”他抬手，像招呼宠物般，鹤便顺从地俯身。楚烬的手指抚过他柔软的发丝，目光却仍看着程风，“他会帮你规避所有不必要的麻烦。当然，你现在是人类，我们也会保障你的基本权益。”他说完拍了拍鹤的后腰。
那个名为鹤的男人拿过桌上的盒子重新走到程风的面前，没有任何预兆的伸手覆盖上程风的双眼。
轻微的咔的一声在颅内响起，视觉传输中断，世界瞬间陷入黑暗。程风甚至能听到自己的眼球被取出落入某个容器中的声响。紧接着又是咔哒一声，视觉重启。
“接下来你不需要麻烦的个人终端了，这双眼睛用了最新的仿人眼技术，可以直接通过虹膜扫描验证身份。”鹤的声音依旧温柔得令人不适，“大部分扩展功能需要我的协助才能开启。我是鹤，楚先生的助理，也是你的监管者。公司的保密协议范围已经发送到你的个人终端，在特殊情况下我将接替你操作。”
原来刚才在公寓，就是他。程风看着眼前这张与言贺相似的脸，不由的后退了一步。刚才给他衣服，是在模拟言贺的行为观察他的反应，还是为了让他放松警惕？
程风的眼睛泛出微蓝的光，他正在看保密协议，里面明确了监管者的名字，鹤……言贺，看来言贺的消失也并非偶然。
鹤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开口安抚着说：“只要你的行为对实验不存在风险，我就不会接管。”
楚烬似乎被鹤的话逗笑了，他转向白临：“居然会察言观色了，进步真快。”
听到他的声音，鹤立刻转头，见他朝这边招了招手，随即走到他身边坐下，像是乞求更多夸奖一样抬头看过去。
“很像言贺，是吧？”这句问话像是抛给程风的，但楚烬的手指却顺着鹤的眉心下滑到鼻尖，最后轻点在他的嘴唇上：“小东西，还有的是时间学呢。白临，你说这样的存在，和墨菲斯那些模拟出来的意识，谁更像人类？”
白临从程风身上收回打探的目光，低头喝了口茶才说：“人类？当然必须得是真的人类。无论是让将人的行为赋予AI，还是让AI自主学习，都不算是真的人。不过这种东西也没有什么高低区分，只是要做新的东西，还是需要人的大脑来想……036可以留在实验室观察吗？”
“不行。”楚烬转头，脸上是难得的认真，“需要的数据，鹤会观测。当前阶段，我认为他还是‘自然’地生活更好，这样的数据才更真实有效。你觉得呢，程风？”
“我……？”我能有自己的选择？程风大概明白了自己的处境，是自己选择了签订协议，只是没想到代价是如此诡异的重生。但即使是这样，“我想继续去做维修工作。”回到熟悉的环境，回到那个断点的日子，慢慢理清这些变化，也许才能……找到出路。
“外面有污染的风险，这是第一个成功的样本……”白临立刻拒绝。
楚烬却轻敲了两下桌面，侧头肯定答复：“可以。”然后后才对白临解释，“他身上的配件都是言贺组装的，肯定不会存在那些问题。如果怕污染，那就不用特地从旧城区带回来了。接下来看看其他样本能不能成功吧。如果将这次的成功仅仅归于言贺参与了改造，那我们的实验也太蠢了，毕竟他没法再来帮我们实验。这些技术长夜必须要有，也必须去学。”
“我会去学的。”鹤突然接话，语气理所当然。
这句话再次取悦了楚烬，他低声笑了起来，脱下自己的外套，轻轻披在鹤的肩头，“穿上，然后带他去研发中心扫描一下身体构造。”
两人走到门外，程风在放置衣物的平台边换回自己的衣服，将那件卫衣递还给静立一旁的鹤。
“谢谢。”
鹤看着他，脸上依旧挂着笑意，接过卫衣却没有换上，只是将它折叠好抱在怀中。楚烬那件宽大的外套松垮地披在他肩上，掩盖了他完美的身躯，也让他抱着卫衣的姿态，无端显出非人的温顺。
“走吧，研发中心在这边。”
鹤转身走在前面，程风跟在他身后。
他的思绪却无法平静。
死亡、重生、实验体、监管者……还有，赵闻道复明的眼睛。
这个认知带来的冲击在公寓门口的混乱中被更强烈的失控感暂时掩盖了。直到此刻，他才感觉到不对劲。
楚烬的话在他耳边回响——“你执着想送的礼物……今天……送达了。”
他知道赵闻道会来。不仅知道，甚至算准了时间。故意让他留在公寓，就是为了让他亲眼确认他付出生命代价想达成的愿望实现了。
那言贺的离职申请呢？
言贺的技术对于长夜，对于楚烬所谓的“这些技术长夜也要有”的计划，无疑至关重要。他的突然离职对ATN是损失，但对长夜来说，难道不更应该是个可怕的意外吗？
可楚烬的反应……太平静了。
这一切，包括言贺的消失，都在楚烬的计划之中？
在鹤即将转入另一条通道前，程风猛地停下脚步，愤怒与恐惧推动着他挣脱了麻木。
他朝着103号房间的方向对着那个与言贺相似的存在质问：
“言贺死了吗？”
鹤闻声回头。他那双与言贺极为相似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波澜。
他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温柔的的微笑，轻声答道：
“秘密。”
反馈优化——令设计师恐惧的四个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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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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