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又扑哧一笑。
她的语调带着莫名的轻快,“放心,你肯定没杀人。你顶多就是打了那个赵秀才一巴掌而已。”
“打人了啊,那合理。”姜燃理解,打人不打脸嘛,打脸属于精神侮辱,被稽查司带去关押两天也是合理的事情。不就是两天,她熬得住。
“那,你们这里打人,要关几天啊?”
女子不笑了,她用一种奇怪的语调问:“你有钱吗?”
姜燃摸了摸身上,无一分钱,她的隐形手环里倒是有星币,可惜取不出来。
“没有。”
“那就完啦,这里的狱卒没钱不办事,要是没有人来赎你,你就在这里蹲到死吧。”
“哦不对,不会蹲到死,这种犯了小错但没有家人来赎的女人,等第三个月你就会被官府卖做奴隶,卖的钱给他们做进项。”
“官府还卖人?”官府买卖自家子民,这话让姜燃觉得很奇怪,官府为什么要卖掉自家子民?治下所有姊妹同胞不都是她们的女儿吗?
“不然呢?留着女人做什么用?”
“女人没有用?”想到同样拥有两性关系的矮人族,姜燃觉得自己摸到了真相,难道这里是男人生孩子,“那什么人有用?男人?”
“那赵秀才,是个男人吗?”
“自然,他不仅是男人,还是你丈夫。”
丈夫这个词让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姜燃搓着胳膊,“这里的所有男人都叫做丈夫?”
“嗯。”
在她们那里,丈夫这个词偶尔用来称赞高大威猛的女子,因为夫是人,丈是形容,一丈之夫嘛,谁高给谁。哪怕是还保留着雄性的矮人族,她们也是女尊男卑,没有哪个把丈夫安在男人身上。
“丈夫的意思是,我的配偶?”
“嗯。你打了他,就被关到这里来了。”
“因为打了他,我被关到这里来,因为没有钱,我就要在这里关到死?”
“嗯。”
“那你呢?你也是打男人进来的吗?”
“不,”女子轻笑了声,“我是杀夫。”
昏暗中,女子盯了姜燃两秒,没有问她为什么都忘了,她继续道:“梁州律法,夫杀妻,属意外,免刑狱。妻打夫,属蓄意殴伤,需要蹲牢狱。而我杀了想打死我的丈夫,被判死刑,一个月后问斩。”
“凭什么?他先想杀你的,这应该是正当防卫才对,我们去上诉重审。”
“上诉?没用的。”
“为什么?”
“正当防卫只对男人生效,而我是女人。”
“为什么这么区别对待?你们是男人生孩子吗?”
姜燃觉得有些头疼,她虽然没在雄性族群中生存过,但是她见过很多动物,也见过矮人族,没有哪个族群把雄性列为高等生物。
唯一的解释就是这里的雄性是创生种族。
“为什么?”女子幽幽道,“可能因为我是个女人吧。”
在女子的讲述中,姜燃知道了她的遭遇。
她叫林深,梁州本地人,生于大昭怀明三年,如今二十二岁。年少孤苦,17岁时嫁给同村屠户,阍后二人感情不和,丈夫总是酗酒。阍后五年育有二子,生二胎后重病缠身,酗酒丈夫不仅不许她就医,还抢走她买药的钱喝酒。她为保命不给,丈夫要打死她另娶,她才奋起反抗,杀了丈夫。
杀夫之后,她被族老扭送入狱,拖着病体等待自己的死亡,她刚生下来的女婴则被当即溺死,因为没有人愿意养她。
姜燃听了之后沉默,她本以为这里男人地位高是因为他们负责生育,没想到还是女人。女人不仅负责生育,还需要负担幼崽的教养和雄性的日常起居,而这一切,只是因为一纸阍姻。
她学过历史,知道阍姻制度就是对雌性的剥削。她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能握着她的手说,“你受苦了。”
“不能上诉,那有没有什么别的办法能救你?”一个好人被逼到这种份上,姜燃很同情她。
“不必救我,我产后重病,就算救出我,我也活不过一个月。”
林深拉着姜燃的手,让她摸自己身上的伤。她胳膊很多烫伤,伤口已然溃烂,前胸、后背都是淤青,肋骨骨折,腿骨骨折,是被人殴打过;腹部肌肉绵软,毫无弹性,小腹微微塌陷,是生育造成的损伤。
“你怎么伤这么重?”姜燃吃了一惊,战场伤员的伤情也不过如此。
姜燃突然想起什么,扣住她的手腕把脉,她内里亏空,脉象虚浮,是油尽灯枯之象。
林深说的不假,这种情况就算出去了,以这个时代的医疗条件,也根本活不过一个月。除非给她用上星际医疗,医疗仓躺进去,她很快就能好起来。
姜燃抿唇,她徒劳的握紧女人的手,再次感知自己的空荡荡的精神力。
还是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姜燃觉得胸口有些闷,如果她的飞行器在就好了,如果飞行器还在,她就能带着林深离开这里,一起回到她的母星去。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仅剩的一点【探知】探向脑海深处的一个角落,在那里找到了一个包裹,是她的医药箱!她把医药箱带来了!
姜燃闭上眼睛,忍住透支带来的头颅剧痛,用仅剩的精神力翻找里面的应急营养剂。星际军用的营养剂是好东西,不仅可以补充能量,提升体能,还可以治疗寻常疾病。
隔壁牢房的林深似乎感知到了她的情绪,以为她在伤心,伸出另一只手,摸了摸她的发顶,温柔的像祖母。
她说:“不必为我担忧。”
“找到了!”
姜燃突然大叫一声,她翻手,迅速将营养剂倒进了林深嘴里,“快咽下去,咽下去你的病就好了!”
林深一怔,口中突然倒入的液体凉丝丝的,带着花香一般的甜,咽入腹中时带着一股清凉气息,本来疼痛的五脏六腑都变得安稳起来,就连灼痛的四肢都变得轻盈。
就好像,好像洗经伐髓了一样。
姜燃蹲在她面前,光线映照下,眼睛亮的像天上的星子,紧张期待的问她:“你感觉怎么样?”
林深咳嗽一声,勉强挪动了一下姿势,感觉身上的疼痛不似之前那般强烈,她心情复杂,晦涩道:“这种好东西,不用给我用。”
“你伤成这样,不给你用还给谁用去,你好些了吗?”
姜燃探手过去,又把了一下她的脉搏,感觉脉象似乎明显了一点点。营养剂在竭力修补她空虚的内里,可能是因为时空不同,效果不如在星际显著,但是好歹给林深续上了一口气。
她的命暂时是保住了。如果能救她出去,慢慢调养,两个月内有机会让她活下来。
正想着,林深突然攥住了她的手,她竭力咳嗽了几声,喉咙沙哑,声音低低的:“你想不想出去?”
“出去?”
“获得自由。”
“自由?”
“真正的自由,”林深望着房顶,眼中亮起希冀的光,“没有男人,没有孩子,没有阍姻,只有自由,真正的自由!”
她的语调狂热,姜燃本能的拉远了距离,觉得她有点像虫族的虫母崇拜分子。
“我和叫鬼女的组织做了交易,”林深继续道,“她们很厉害,神通广大,来去无踪。她们答应我,只要我杀了我的丈夫,就带我走,给我真正的自由。”
林深死死扣着她的手腕,“跟我走吧。杀了他,加入我们,和我们一起获得真正的自由。”
“我不想杀人。”姜燃往后退了一点。
林深的声音有些急切,她沙哑道:“不杀人你怎么自由?”
姜燃抽回了自己的手,她爱自由,但如果要她杀人,她还是宁愿呆在这里。
突然,外面一声爆炸的巨响,巨响炸开了牢房大门,嘈杂的人声和奔跑声一同响起,赵二的声音远远传来:“捉拿鬼女!鬼女来劫狱了,抓住她们!”
林深笑了,“她们信守承诺来接我了。”
接人?劫狱?这个组织还挺无法无天的。
林深最后一次向她发出了邀请,“跟我们走吧。”
“不。”
姜燃看见外面走廊上出现火光,火光中闪进来一个人影。那是个女子,身子高挑,手持一柄巨斧,一下就砍断了隔壁牢房的门,而后将林深扛在肩上就走。
林深俯下身和那壮女说了什么,对方疾奔的步伐停住,又奔回来,一下劈开了她这间牢房的栅栏,对她伸出一只手道:“一起走吗?”
姜燃很警惕,“需要杀人?”
“需要,我们会杀掉所有阻碍我们的人。”
“我不想杀人。”姜燃摇头,她只想准时毕业。
壮女点了点头,从身上掏出一串钱递给她,姜燃犹豫了下,没有去接。壮女笑了声,将钱扔给了她。“算是借你的,早日出去,我们还会再见的。”
林深在她肩上笑了声,意味不明道:“我等你加入的那天。”
壮女扛着林深几个跳跃,身影闪出牢房不见了。
姜燃听见狱卒们的痛呼。
很快又有几个狱卒闯了进来,他们拿着水火棍,紧急查看这边牢房的情况,检查了栅栏的豁口,然后闯进林深呆过的牢房里骂道:“狗日的,又让她们逃了!”
“犯人被劫走了,怎么办?”
“怎么办?县令大人把我们的脑袋摘下来当球踢!县令家的大公子玩女人被她们被阉了,成了太监!县令大人正生气呢,咱们几个捉不到人犯,也得成太监!”
“捉鬼女?就凭我们?她们神出鬼没的,谁捉得到?唉。”
“捉不到也得交差,不然等死吧!”
“大哥,依你看,这差事怎么交?”
“找几个替罪羊得了。”
“找谁?”
那狱卒没有答话,眼睛扫了一圈周围的几个牢房,最终定格在姜燃身上。
姜燃注意到他的目光,不动声色的把钥匙从裤管里顺下去,用脚后跟踩住。
狱卒走到门口看了看被砍断的栅栏,哼笑一声:“这个牢房也坏了,里面关的肯定是鬼女的同犯。弟兄们,给我拿住!”
后面几个狱卒看到姜燃,眼中流露出了然,拎着水火棍聚集过来。
姜燃站着一动不动。
狱卒们见她不怕,纷纷道:“大哥,这女人能行吗?要是带到大人跟前她不认罪怎么办?”
“那就先打一顿!女人都是软骨头,不信她不开口!”
“好主意,还是大哥聪明!”
几个小罗喽贼眉鼠眼对视,拎起水火棍劈头盖脸朝姜燃砸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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