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卷着枯叶,在滨川大学的梧桐道上打旋。
许清惜走得很快。
黑色卫衣的拉链在胸前晃荡,运动鞋踩在柏油路上,发出急促的“啪嗒”声。
他没时间换回那身伪装。
一股熟悉的窒息感正从胸腔深处漫上来,像冰冷的海水,一寸寸灌进他的喉咙。
路过教学楼,几个刚下自习的学生推门出来,视线在他身上停住。
“这谁?好帅,我们学校的?”
“没见过,新生吗?”
许清惜垂着眼,径直从他们身边擦过,一个眼神都吝于给予。
他的脑子里只剩下一张脸。
秦溯野的脸。
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曾盛满少年人滚烫的、毫无保留的笃定。
后来,那里面只剩下冰冷的厌恶。
“你居然一直在骗我吗?韩乐。”
“滚,别让我再看见你。”
许清惜的脚步猛地钉在原地。
胸腔里的那股闷痛轰然炸开,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一寸寸拧紧,榨出酸腐的汁液。
他脱力地靠上路边的梧桐树,指甲深深抠进粗糙的树皮,直到指尖泛出死一样的苍白。
呼吸变得短而急促。
喉咙灼痛,每一次吸气都带着铁锈的味道,刮得气管生疼。
撑不住了。
他抬起头,前方不远就是A1宿舍楼。
四楼,左边第三个窗户,透着昏黄的灯光。
412,他的宿舍。
那点距离,此刻却远得像隔着一个地狱。
许清惜咬碎后槽牙,强迫自己挪动僵硬的腿。
只走了两步,那股灭顶的窒息感骤然加剧。
他一个踉跄,肩膀狠狠撞在另一棵树上。
“操。”
他低骂一声,抬脚,用尽全身力气朝树干踹了过去。
“砰!”
沉闷的巨响在寂静的校园里震荡,几片枯叶簌簌飘落。
不够。
还不够!
他又补上两脚,三脚……
那些被尘封的画面,此刻在他脑内疯狂倒带,每一帧都淬着毒,凌迟着他的五脏六腑。
秦溯野转学后,韩乐失去了他唯一的伞。
那些霸凌者,卷土重来。
拳头,烟头,课本上用铁钉划出的污言秽语。
整个学校,都成了他的刑场。
头发被薅住,后脑勺一次次撞向冰冷的墙壁,眼前金星乱冒。
肋骨被狠狠踢踹,剧痛让他弓着身子,像只濒死的虾,只能大口喘气。
右耳被一记耳光扇得持续轰鸣,世界的声音都变得遥远。
他看着那群人扭曲的脸,一群靠践踏他人获得快感的垃圾。
在秦溯野面前,他们连头都不敢抬。
秦溯野……
多可笑。
“韩乐,你被他玩腻了吧?”
“啧,被甩了?活该,就你这怂样。”
“反抗啊,你动一下试试?老子们就说是你发疯,正当防卫,弄死你个废物!”
韩乐咬着牙,指甲刺进掌心,用疼痛维持着最后的清醒。
一个字都不说。
那群人笑得更猖狂了,一脚踹在他的脸上,将他仅剩的尊严踩进泥里,碾成齑粉。
他恨。
恨秦溯野为什么不听解释,为什么就那么走了。
明明是他把自己从地狱里拉出来的,明明是他保证过,再也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他。
如果没有尝过那点温暖,或许他早就在日复一日的痛苦中麻木了。
偏偏,他尝过。
那个姓孙的班主任,每次看见他满身是伤,从不质问施暴者。
他只会扯着嗓子,用最恶毒的词汇辱骂。
“韩乐!又是你!瘟神!给我滚去办公室写检讨!”
检讨什么?
检讨自己活该被打?检讨自己为什么还活着?
在孙班主任眼里,他就是一件可以随意丢弃的垃圾。
因为父母不管。
就算他被那群畜生当众扒下裤子,他的父母也不会为他说一句话。
所以班主任默许了韩乐成为全班的“沙包”,用来承受所有的恶意,这样,其他“金贵”的学生就不会被欺负,也就不会有麻烦的家长找上门来。
许清惜又是一脚,鞋尖撞上树干,震得脚踝发麻。
他喘着粗气,额头抵着粗粝的树皮,眼眶滚烫。
韩乐死了。
死在那个被抛弃的夏天,死在无数个被侮辱的日夜,死在那个姓孙的畜生冷漠的眼神里。
现在站在这里的,是许清惜。
是许家二少爷,是被哥哥捧在手心里的弟弟。
他不是韩乐了。
永远都不是。
胸口的窒息感攀至顶峰,许清惜猛地直起身,踉跄着冲向宿舍楼。
他冲上四楼,摸出钥匙的手抖得不成样子,两次才对准锁孔。
“咔哒。”
门开了。
宿舍里一片漆黑,室友还没回来。
许清惜反手关上门,身体沿着门板滑落在地。
他粗暴地扯开背包,从夹层里翻出那个便携氧气罐,扣上面罩。
按下阀门。
冰凉的纯氧涌入口鼻,冲刷着灼痛的肺部。
那股要将他撕碎的窒力,终于一点点退去。
许清惜闭着眼,后脑勺抵着冰冷的门板,喉结艰难地滚动。
氧气罐从脱力的手中滑落,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咕噜”声。
他抬起手,用手背死死压住眼睛。
有滚烫的液体从指缝溢出,顺着脸颊滑下,在地板上砸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又哭了。
真他妈没用。
许清惜咬紧牙关,用力抹了把脸,指尖擦过眼角,带起一阵刺痛。
他厌恶这样的自己。
厌恶一碰到秦溯野,就瞬间失控的自己。
明明已经是许清惜了,为什么还是会疼?
为什么那张脸,还能让他的心脏痉挛?
为什么那双眼睛,哪怕只是匆匆一瞥,都能把他打回那个爬不出的泥潭?
他以为自己早就结了痂,以为那些伤疤再也不会流血。
今晚,他错了。
那些腐烂的、发臭的、血淋淋的东西,从来没有消失。
只是被他用新的身份、新的生活,一层层死死封印在心底。
秦溯野那一撞,就是一把钥匙。
“咔哒”一声。
地狱的门,开了。
许清惜深吸一口气,撑着地面站起来,打开灯。
惨白的光刺得他眯起眼。
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眼尾泛红,嘴唇没有一丝血色。
他盯着镜中的自己。
每一个字,都砸在冰冷的镜面上,清晰无比。
“韩乐已经死了。”
“你是许清惜。”
“和秦溯野,再无关系。”
保时捷911的引擎在夜色里低吼。
车内的空气黏稠,压得人胸口发闷。
沈默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无意识地敲击着,视线在路面和副驾驶之间来回游移。
野喵靠在椅背上的姿态,让他脑子里突然蹦出一个词——高中。
对,就是高中那会儿。
那时候秦溯野刚转学过来,还没混成现在这副吊儿郎当的花花公子样。
那时候的野喵,话少,眼神冷,浑身竖着看不见的刺,谁靠近都得被扎一身血。
现在这副样子……简直一模一样。
沈默想了想,决定用生命去冒个险。
“那个……野喵。”他声音压得比蚊子哼哼还轻,“你没事吧?我是说,今天那事儿……你别放心上。那群女的就——”
“闭嘴。”
两个字,淬着冰碴。
沈默的后半句话死死卡在喉咙里,双手立刻老老实实握紧方向盘,恨不得把自己当场格式化。
靠。
黎澈那孙子给自己取的外号真他妈绝了。
萨摩。
傻狗。
只知道摇尾巴往主人跟前凑,完全看不懂主人现在想杀人。
要不是看在从高中就是朋友的份上,野喵早就一拳把他糊到墙上去了。
沈默在心里给自己点了根不存在的蜡。
车子驶过一段路,窗外是滨川大学熟悉的梧桐道。
路灯取代了城市的霓虹,光影在车窗上斑驳跳跃。
秦溯野盯着窗外,眼神空洞,像是在看一个与他无关的世界。
忽然,他的视线定格。
瞳孔骤然收缩。
路边,一个穿黑色卫衣的人影,正对着一棵梧桐树泄愤似的狂踹。
一脚、两脚、三脚——
那股不要命的狠劲儿,仿佛要把整棵树都踹断。
秦溯野的身体猛然绷紧。
血液里那股压抑了一路的邪火,在看清那道身影的瞬间,轰然燎原。
“停车!”
沈默脑子还没转过来,秦溯野的低吼已经砸穿了他的耳膜。
“野喵你——”
“我让你他妈的停车!”
“吱嘎——!”
沈默被这声咆哮吓得魂飞魄散,一脚刹车踩到底。轮胎在柏油路上刮出一条刺耳的黑痕,车身剧烈震颤。
他还没来得及回头,副驾驶的门已经被一股巨力撞开。
“砰!”
那一声巨响震得沈默耳朵嗡嗡作响。
他眼睁睁看着秦溯野撞开车门冲了出去,那背影像一头挣脱了所有束缚的野兽,连车门都来不及关,直直扑向那道人影。
“我靠——”
沈默懵了两秒,手忙脚乱地解开安全带追了出去。
然而,太晚了。
还没等秦溯野追到路口,那个黑色的人影已经闪身消失在宿舍楼的拐角。
秦溯野急停在路口,胸膛剧烈起伏,呼出的气息都带着灼人的温度。
他猛地转头,视线如同探照灯,扫过左边的小路,扫过右边的树林,最后死死钉在前方通往宿舍楼的石阶上。
空无一人。
那小子,跑得比鬼还快。
“操!”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怒骂,在寂静的校园里炸开,惊飞了树上几只打盹的乌鸦。
秦溯野死死盯着那个空荡荡的拐角,胸腔里那团火烧得五脏六腑都在疼。
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轻微的脆响,下颌线绷成一道冷硬的弧线。
跑了。
又他妈让他跑了!
但紧接着,一个念头如闪电般劈开混沌的怒火——
这里是校区。
滨川大学的校区。
秦溯野的眼神一寸寸冷凝。
那双琥珀色的瞳孔里,所有情绪都褪去,只剩下一种近乎残忍的专注。
那小子,是滨川的学生。
一股难以言喻的兴奋与暴戾,在他胸腔里横冲直撞,几乎要破体而出。
那张脸。
那双眼睛。
那股让他抓狂的熟悉感……
全都在这所学校里。
原来如此……
秦溯野缓缓勾起嘴角,笑意冰冷,带着嗜血的快感。
行。
你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滨川大学就这么点大,我看你能躲到哪儿去。
早晚,老子会把你从老鼠洞里揪出来。
他活动了一下手腕,骨节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咔”声。
到时候,老子亲手把你那双会跑的腿给打断。
看你还怎么跑。
看你还敢不敢再耍老子!
沈默站在车边,看着秦溯野那副恨不得把空气都撕碎的模样,后颈的汗毛一根根全竖了起来。
完了。
野喵这次是真的疯了。
他哆哆嗦嗦地走过去,用气声喊了一句:“野喵?咱……咱先回宿舍?”
秦溯野没理他,又盯着那个拐角看了足足十几秒,才转身,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回车边。
每一步,都像踩在沈默的心尖上。
沈默赶紧连滚带爬地钻进驾驶座,等秦溯野坐回副驾,他才敢重新发动引擎。
车子再次启动,朝B5宿舍楼的方向驶去。
沈默偷偷瞄了一眼秦溯野,心里警铃大作。
野喵这状态……
明天整个滨川大学,怕是要掀起一场血雨腥风。
[求你了]抱歉,刚开始写没经验,我注意到之前每章字数都太少了,只有其他作者的一半。以后会尽量保证每章有足够的字数。
[眼镜]对于韩乐是怎么变成许清惜,成为许家二少爷的,以后会单出一章番外的,不是重生,许清惜就是韩乐本尊。
[托腮]大家或许会觉得我把韩乐的遭遇想的太夸张,但是……这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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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抓到你了,看你还往哪儿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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