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辞言放下筷子,推了推眼镜。
镜片反射出冷白的光。
“滨川大学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他的声音很淡,像在陈述一个冰冷的客观事实。
“你想怎么找?”
秦溯野没说话。
他只是用筷子尖,一下一下,用力地戳着餐盘里剩下的米饭,仿佛那不是米饭,而是某个人的脸。
食堂的喧嚣都与他无关。
沈默正端着碗喝最后一口汤,听见叶辞言发问,手腕一僵,汤水差点从碗沿泼出来。
他偷偷瞄了一眼秦溯野的脸色。
那张脸阴沉得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
完了,野喵这表情……是动真格的了。
沈默咽了口唾沫,汤碗端在手里,放下也不是,继续喝也不是,姿势尴尬得像个雕塑。
突然,秦溯野转过头。
那道视线像两枚烧红的钉子,直直地钉在沈默身上。
“你下午没课吧?”
沈默的勺子停在半空,嘴角控制不住地抽了一下。
一股寒气顺着他的脊椎骨缝,滋滋地往上冒。
“我……我好像……”
沈默的眼珠子飞快地转动,大脑疯狂运转,试图编造一个完美的借口。
“我下午有……有训练?”
“没有。”
叶辞言冷冷地扔出两个字,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瞬间剖开了他的谎言。
“你今天下午的选修课翘了,球队训练明天才开始。”
“……”
沈默感觉心口中了一箭。
BOSS你为什么要拆我的台!我只是个想活命的萨摩耶啊!
秦溯野的嘴角勾了起来。
那不是一个笑,而是一个捕食者亮出獠牙前的信号,看得沈默头皮一阵发麻。
“很好。”
秦溯野从外套内袋里抽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纸。
他展开,平铺在油腻的餐桌上。
那是一张素描。
铅笔的线条凌厉又精准,只寥寥数笔,就勾勒出一张清秀又倔强的脸。
眉眼精致,眼型狭长,嘴角天然带着一点疏离的下垂弧度。
那头柔软的碎发,那截脆弱的脖颈,还有那个尖尖的下巴,混合成一种惊心动魄的美感,又纯又野。
沈默的眼睛瞬间瞪圆了。
我靠!
这就是昨晚那个神经病?
长这样?!
“野喵,你、你什么时候画的?”沈默结结巴巴地问,被画上的人和画画的人双重震惊,“这也太快了吧!”
秦溯野的语气很淡,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上午画室里,随手画的。”
黎澈也凑过来看了一眼,那双总是含着风流笑意的桃花眼里,第一次闪过真正的惊讶。
“啧,为了个神经病,把你压箱底的本事都拿出来了。”
黎澈拖长了调子,手指轻轻敲着桌面,意有所指。
“野喵,你这不叫生气,你这叫上心。”
“闭嘴。”
秦溯野冷冷地剜了他一眼,眼底的警告几乎化为实质。
黎澈无所谓地耸耸肩,端起杯子喝了口水,嘴角那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弧度却愈发明显。
秦溯野修长的手指捏着素描的一角,像发牌一样,推到沈默面前。
“下午,拿着这个,去找。”
沈默盯着那张素描,嘴巴慢慢张成了“O”型。
不是吧?
来真的?
滨川大学几万号人,他要拿着一张画,去进行地毯式搜索?
“野喵……”沈默的脸皱成了苦瓜,声音都带上了哭腔,“这……这跟大海捞针有什么区别?我怎么找啊?”
“问。”
秦溯野的声音很平静,但每个字都带着不容反抗的重量,压得沈默脖子一凉。
“宿舍,广场,社团,超市。”
“哪儿人多,你就去哪儿问。”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觉得这还不够,又补充了一句更绝的。
“从宿舍楼开始,一栋一栋地给我扫。”
沈默的眼泪真的快掉下来了。
他张了张嘴,还想做最后的垂死挣扎,却迎面撞上秦溯野那双琥珀色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没有怒火,只有一片沉静的,冰冷的执拗。
沈默瞬间怂了。
“……行。”
他声音小得像蚊子哼。
“我去……我去找……”
秦溯野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夹起自己餐盘里最大、最油亮的那块红烧排骨,精准地扔进沈默的碗里。
“多吃点。”
秦溯野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和。
“下午好好干。”
沈默盯着碗里那块还在冒着热气的排骨,眼泪在眼眶里疯狂打转。
这他妈是奖励吗?
这分明是给他上路前的断头饭!
黎澈的肩膀剧烈地抖动起来,桃花眼弯成了月牙,笑声压都压不住。
“萨摩,加油啊。”
他幸灾乐祸地拍了拍沈默的肩膀,语气诚恳得像是在参加兄弟的追悼会。
“为了野喵的终身幸福,全靠你了。”
“滚!”沈默咬牙切齿地低吼。
一旁的叶辞言推了推眼镜。
他的视线在那张素描上停留了两秒,又移动到秦溯野紧绷的下颌线上。
他没说话。
但那双冷静的眼睛里,清晰地闪过一丝探究。
沈默端着碗,看着那块“断头排骨”,最后还是认命地夹起来,悲壮地塞进嘴里。
他用尽全身力气去咀嚼,仿佛嚼的不是肉,而是在嚼着自己的血与泪。
——————
下午的画室,阳光正好。
秦溯野把沈默那只寻人犬派出去后,整个人像是被注入了一管兴奋剂。
连带着画笔都透着一股子急不可耐的劲儿。
上午那幅杀气腾腾的大卫石膏像被他嫌恶地扔在墙角。
新换的画布上,浓烈的油彩被他用画刀粗暴地堆砌、刮抹。
红色、黑色、深蓝。
大块的色彩野蛮地冲撞在一起,形成一种极具吞噬感的漩涡。
他不是在画画。
更像是在发泄。
或者说,是在进行一场捕猎前的演练。
林墨雪从他身后走过,脚步停了下来。
她视线落在画布上那片狂乱的色彩,眉心微蹙。
上午课间,她无意中瞥见秦溯野画了一张人物肖像,线条细腻精准,藏着一股近乎偏执的探究,细腻得不像出自他手。
可现在这幅画,构图张扬,笔触狂放,那股强烈的、想要抓住什么的期待感几乎要冲破画布。
但这种期待的尽头,却透着一股失控的危险。
“秦溯野。”
林墨雪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力度。
秦溯野的动作没停,只是从喉咙里发出一个含混的音节。
“你这幅画,情绪太满了。”林墨雪的目光落在画布中心那抹刺眼的红上,“画是表达,不是武器。收不住,它会反过来吞了你。”
秦溯野的画刀在画布上重重一顿,留下一道狰狞的划痕。
他转过头,浅棕色的瞳仁里那点不耐烦被明火灼烧着,像一头被打扰了进食的野兽。
“知道了,雪姨。”
他嘴上应着,可转回头去,手上的力道却更重了,几乎要将画布戳穿。
林墨雪看着他紧绷的背影,在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
这孩子,是遇上什么劫了?
另一边,黎澈靠在自己的画架旁,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嘴角那抹看戏的弧度愈发明显。
他远远地看着秦溯野那副疯魔的模样,懒洋洋地开了口,声音不大,却像羽毛般精准地搔在秦溯野的耳廓上。
“野喵,连雪姨都看不下去了。这么大火气,你确定那神经病只是耍了你,而不是睡了你没给钱?”
秦溯野手里的画刀“啪”地一声摔在调色盘上,颜料溅得到处都是。
他猛地转头,一道视线甩过去,声音里没有一丝温度:“你很闲?”
“不闲。”黎澈无所谓地耸耸肩,那双桃花眼眯了起来,“正在欣赏一头濒临失控的野兽,顺便……为我们可怜的萨摩耶祈祷一下。”
他慢悠悠地掏出手机,点开和沈默的对话框。
找到了,以野喵这副势在必得的架势,那小子下场估计会很惨。
没找到……
那沈默的下场,估计会更惨。
怎么想,这都是一出不容错过的好戏。
黎澈的手指在屏幕上轻快地敲击着,像是在谱写一曲恶作剧的终章。
【萨摩,好好努力,你的狗命维系于此。】
——————
沈默看着黎澈发来的消息,手机屏幕上“狗命”两个字,像淬了毒的针,扎得他眼眶发酸。
他想死的心都有了。
这他妈是人干的活儿吗?
滨川大学几万人,让他拿着一张破画找人,和在撒哈拉沙漠里找一粒指定的沙子有什么区别?
午后的太阳毒辣得像要把人烤化。
沈默觉得自己就是那块在铁板上滋滋作响的五花肉,快被榨干了最后一滴油。
他像个搞地推的销售,逮着人就往上凑,笑得脸都僵了。
“同学,你好,见过这个人吗?”
“学姐,看看,这帅哥眼熟不?”
“哥们儿,帮个忙,认识画上这人不?”
得到的回答永远是摇头,摇头,还是摇头。
一个女生好奇地多问了一句:“这是你朋友?长得好帅啊,明星吗?”
沈默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我一远房亲戚,来学校找我,走丢了。”
这理由扯淡到他自己都不信。
一下午,腿快跑断了,嗓子也喊哑了,整个人蔫得像颗被霜打烂的白菜。
他绝望了。
他准备回去跟秦溯野负荆请罪,任他宰割。
就在这时,教学楼里涌出一波刚下课的学生。
沈默眼里瞬间燃起一丝微光,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他凭着身高优势,精准地拦下几个叽叽喳喳、看起来消息很灵通的女生。
再找不着,他就去死,让野喵把他炖了算了。
“同学,你好。”
沈默把手里的素描递过去,语气已经麻木得像个复读机。
“见过这个人吗?”
他没有注意到,就在他身后不远处,一个男生的脚步停住了。
那男生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土黄格子衬衫,一副硕大的黑框眼镜遮住了大半张脸。
过长的刘海阴沉地垂下,几乎盖住了眼睛。
他缩着肩膀,整个人都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阴郁。
正是伪装后的许清惜。
许清惜的目光落在那张画纸上,呼吸停了一瞬。
是他的脸。
是他卸下所有伪装后的脸。
秦溯野画的吗?
那铅笔的线条,凌厉又精准,抓住了他眉眼间所有的神韵。
甚至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那点疏离和倔强,都被描摹得淋漓尽致。
一股灼人的烦躁感,烧灼着他的神经。
秦溯野。
为了找他,竟然做到这个地步。
这已经不是被戏耍后的羞辱和愤怒。
这是一种偏执的、不找到誓不罢休的锁定。
许清惜的心脏缓缓下沉,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
他抬起头,透过厚重的镜片,看着眼前那个高大、帅气,却一脸生无可恋的男生。
沈默。
秦溯野身边那条永远摇着尾巴的大狗。
许清惜若无其事地挪动脚步,像一个普通的路人那样,缓慢地走开。
被沈默拦住的几个女生,凑在一起小声议论了几句,最后给了他那个听了无数遍的答案。
“没见过诶。”
沈默眼里的光,彻底熄灭了。
他重重叹了口气,那张俊脸上只剩下“果然如此”的绝望。
“行,谢了。”
他有气无力地道谢,收回那张素描,垂头丧气地拖着步子,走向下一个“目标”。
那背影,写满了被全世界抛弃的委屈。
许清惜故意放慢了脚步。
他看着沈默从自己身边经过,盯着他颓丧的背影,直到那抹高大的身影汇入人流。
他缓缓抬手,扶了扶自己的黑框眼镜。
镜片后的眼底,一片森然的冰冷。
画像就摆在面前,都认不出他。
很好。
他的伪装,天衣无缝。
他不清楚秦溯野这么大费周章地找自己,究竟是为了报复昨晚的戏耍,还是为了别的什么。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
只要他不主动暴露,秦溯野所有的力气,都只会打在棉花上。
他,很安全。
许清惜转身,走向宿舍楼。
他唇角勾起冰冷的弧度,带着一丝无声的嘲弄。
秦溯野,你想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你最好祈祷。
别被我这只“老鼠”,给玩死。
我早就不是当年那个,只能躲在你身后,靠你保护的韩乐了。
[狗头]秦溯野对许清惜的首次通缉失败了,下一次将会是许清惜开始反击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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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全校通缉!却没人见过那神经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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