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萨礼是被一块坚硬的东西硌到才醒来的。
他稍微用了点力，那坚硬东西发出吃痛的声源，萨礼猛然睁眼，动作十分迅速的将人压在身下，一只手困住他的双手，另一只手卡住身下人的脖子，萨礼跨坐在江新荣的身上。
他捏着江新荣的脖颈，目光充满戾气，语气强硬：“你想杀死我吗？”
这句应该是个疑问句，但是面前人的语气十分斩钉截铁，仿佛在阐述一个事实。
江新荣每挣扎一下，萨礼的力道就重一分，身下人拍打着萨礼掐在他命脉的手。
萨礼皱着眉，这杀手手也太白太瘦太小了吧……跟吃不饱饭一样，当他回过神的时候，江新荣已经流泪了，他试图发出些声音，他不明白为什么同样是人类，这个新来的人怎么这么粗鲁，明明是他睡相不好压到了他准备起身的胯骨，他还没生气。
结果这个新来的男孩气性这么大，居然想掐死他，江新荣越想越委屈，但是话语被萨利掐在脖子里一直发不出来。
他要死了吗……江新荣还想邀请他今天一起去放风筝的……
萨礼瞳孔收缩，他渐渐收了力道，他愣神，看着江新荣，满脸的泪水，猩红的鼻子和眼眶，因为一时缺氧的咳嗽声，他有些慌张。
他从来没有见过哭这么狠的人，跟他在皇宫看到的那些人都不一样，总是来欺负他的人被他打趴下的时候哭起来都很吵很丑，萨仪跟他练习近身战斗课内容的时候被打输了甚至都不哭，他真的不懂，身下的人怎么能哭成这样。
他手足无措道：“你别哭了……”
但是江新荣还是抽泣声不止，萨礼起身退到床尾盘坐着，他有些懊恼，不知所措的抓着睡觉凌乱的头发。
“你别哭了，我错了行不行？”
“你说句话啊？”
江新荣开口小声的说了一句，但是萨礼听的一头雾水，他听起来就像是婴儿牙牙学语的几个拟声词，他根本听不懂面前的人说什么。
江新荣爬起来整个人缩在床头，两个人的位置是对角线，江新荣真的怕了这个新来的男孩，把自己包住，像一个球一样缩在床头的角落，低头不再说话，抽泣声渐渐小了下来，只不过萨礼动一下他就恨不得把自己嵌入墙壁里面。
皇太子：…………
他真是被气笑了：“你不会是不会说话吧？”
江新荣抬眼看了一眼，不理会他，自顾自地说了两句。
“Ikke v?r redd，Jeg vil aldri skade deg”
（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永远）
萨礼听着有些耳熟的音节，他恍惚了，他依稀记得昨天倒下睡过去的时候也听到了这句话，但是他完全听不明白啊。
这还是中文吗？不管怎么样，萨礼明白自己是误会这个人了，他连忙摆摆手：“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伤到你的。”
江新荣终于给了他点反应，只不过湿漉漉的眼睛和沾了水气的睫毛看过去，萨礼感觉心脏漏了一拍，他也是蠢吧，这样的人怎么会是个杀手？
坐在床头的人慢慢的笑了一下，萨礼看见了。
他很想抬手捂住自己的心脏，他能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的心跳。
母后……你寝宫摆着的那个石像才不是天使。
天使降临在我眼前了……
萨礼没理头的来了一句：“你好好看，哭起来也好好看。”
反正比那些个蠢逼哭起来好看多了，打不过就跑，结果跟受虐狂一样天天找揍，打输了还要跑回家找爹妈，真服了，哭起来丑的要死，声音又大，还是他哭的好看，真想抱抱他，把他的眼泪擦掉。江新荣也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他疑惑的发出一个音节。
“en？”（嗯？）
萨礼勾唇，笑的明媚：“对~就是说你好看。”
你最好看了。
比我见过的所有人都要好看。
萨礼左手肘撑着盘坐的大腿，手掌拖着下巴，漫不经心。
“我叫萨礼·伯特·珀西瓦尔，你可以叫我的名字。”说完他才反应过来，他真的把自己的全名告诉了一个刚刚认识的人，他的全名会表明他的身份，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被通缉的，但是他也是在赌，他赌天使不会害他，毕竟他现在在这里比在皇都还要轻松。
有风险，但是他不怕，他要做一个赌徒。
不过说完他就有些小后悔，因为他明白江新荣不会说话，自然也叫不出他的名字。
天使明显让他大吃一惊，模仿着名字的音节，磕磕绊绊的说：“sa……萨……li礼？”
江新荣会讲的第一句话就是萨礼·伯特·珀西瓦尔的名字。
9.
在冷岸待了两年。
皇太子殿下在以后回忆道，这是他最开心的两年。
那年，萨礼·伯特·珀西瓦尔十七岁。
同年，江新荣十八岁。
冷岸群岛的气候其实不适合人常待，群岛位于北极，这里除了他们两个人根本没有其他人生活的痕迹，第一年的时候萨礼以为他是在哪个偏僻的村落，心想着如果有机会回去一定要想办法扶持一下，毕竟谁家好人住在山洞里面啊。
但是后面才知道，这里本来就不是人生活的地方。
甚至可以换一种称呼。
龙脉。
这是龙族常年居住的地方。
他知道江新荣是龙族的王和王后养大的时候还很惊讶，在皇宫的藏书阁里面有一本《北欧西幻神话故事大全》记述过龙的存在。
龙本性暴戾，其凶狠无比，喜食金银财宝，爱好烧杀抢掠。
古老的帝国皇帝带着屠龙骑士将入侵者赶出故土，建立家园。
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
萨礼也只是匆匆翻过几页，他第一次见到巨龙的时候还将江新荣护在身后，结果龙母只是盯着看他们，嘴里吟唱着，他以为是什么蛊惑人心的叫声，结果却十分动听。
因为和江新荣接触多了，他们两个人能渐渐理解对方的一些语言。
他听到龙母的吟唱，心里感觉有什么柔软的东西抚过。
Kom igjen, du barn av polardagen
极昼下的孩子阿，往前走吧。
Ikke v?r redd, ikke v?r redd
不要害怕，不要畏惧。
Vi er barn av dragen som kjemper for kj?rligheten
我们是龙之子，为爱而战啊。
他想起来了，重伤来到冷岸的第一个夜晚，就是这首歌哄他入睡的，就在他出神的时候，江新荣拉着他的手，朝着龙穴崖壁的空地上走向两条龙。
黑色的巨龙冷冷地看着他们，龙眼狭长神秘莫测，张开一边翅膀，搂着身旁的伴侣。白色的龙母伸长脖子，江新荣轻轻摸着她的脑袋，他回头看萨礼，示意他来问个好。
萨礼站在两只龙面前，他心底酸涩，哑声开口。
“是你们救了我对吗……”
他声音颤抖，抬手想要碰碰，他还是没有实感。
这是真的龙。
巨龙也很配合地伸脑袋过来，他学着江新荣的样子，抚摸着闪亮的鳞片，萨礼又回到江新荣身边，巨龙这个时候却张开另一边翅膀，折回一半在胸口的地方停住了。
这个姿势像是在行礼，萨礼眼眶有些湿润。
传说一点都不准确，龙明明很好。
比远在皇都还在计划要至他于死地的人类还要好。
江新荣感觉到他的难过，用笨拙的语言安慰道。
“别哭……”
少年终于忍不住，放声痛哭。
明明他也才只有十七岁而已。
所有隐藏的委屈都在江新荣这声安慰中溃不成军。
少年的哭声被龙的双翼包裹住。
两人两龙就在飞鸟掠过的，湛蓝的天空下拥抱着。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是静止的。
萨礼不想回去了。
他的血肉属于远方的血洗的帝国，但他的灵魂在此刻永远的附着在这片龙的土地上。
巨龙低沉的龙吟声传递在群岛的每一个角落。
En ny runde av solen st?r sakte opp, og den vil vende hjem med den keiserlige m?ne
听到王的声音，熟睡的龙群朝着群岛上最高的山峰龙穴望去。
王说。
新一轮的太阳在缓缓升起，带着帝国之月一起魂归故里。
10.
江新荣和萨礼·伯特·珀西瓦尔这两年过的十分舒坦，皇太子第二年的时候就已经可以听明白龙语了，而且他发现江新荣的学习速度比旁人都要快，他是从小受到过帝师的教育的，他能有语言学习能力并不奇怪，但是江新荣能和他同时间学会帝国语言真的是很神奇的事情。
不仅是语言，包括生活技能也和在人类哺育下的孩童没什么区别。
萨礼暗自想着，这样以后带江新荣回去他也能很好的融入到人类社会生活中去。
但是他很快给自己这个想法在脑中画了个叉。
凭什么要江新荣离开他从小长大的地方？他真是个混蛋，为什么觉得江新荣一定会跟着他回去。
但是不跟着他回去，就没有人一起玩竹蜻蜓和风筝了。
江新荣一定会哭的。
萨礼喜欢这里，他也不想离开，但是皇都也有他需要担起的责任，如果江新荣不愿离开，他会把事情处理好，等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来找他。
他也不习惯没有龙带着他飞，穿梭在山间感受风的日子。
他回去就要回到那个珐琅掐丝的玻璃窗皇宫里面了，颜色的美丽，但是早已没有在冷岸龙脉生活的那么舒心了。
今天夜里落了雪，他把江新荣裹的十分严实，巨龙在龙穴里面生了一簇火，火光映在江新荣脸色，萨礼不禁看的出神。
江新荣突然拉着他的手，指着外面：“礼……那个是……烟花吗？”
萨礼眯着眼睛看过去，黑漆漆的树叶中露出细微的光，还能听到一些些声响，虽然·看不真切，但是离的这么远，也许是群岛外的港口在庆祝。
庆祝什么呢……原来他已经记不得时间走到哪里了吗……
帝国冬天只有临近新年会放烟花。
他摸了摸江新荣的脸：“嗯，和去年我们看的一样。”
他略带点私心，喊江新荣：“喜欢吗……宝贝？”
声音缠绵，浓情蜜意。
江新荣莞尔一笑，火烧烂了木头，发出轻微的声响：“喜欢，亮闪闪的……和你一样……”
萨礼随口一说：“那我回去给你带烟花回来好不好？”
江新荣身体抖了一下，两只龙也走了过来，凑到他们面前，龙母把脑袋搭在萨礼头顶上，低吟：“Barn:Drar du ortsatt?”（孩子，你还是要走了吗？）
江新荣听到走，他神情慌张看向萨礼，声音止不住的颤抖，他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走？你要去……哪里？”
萨礼说：“我要去拿回属于我的东西，那也会是你的。”他会让他成为帝国的王后。
江新荣目光深沉：“……Kommer det tilbake？”（还会回来吗）
萨礼虔诚地在江新荣的手背上落下一吻，说出这句练习了很多遍的龙语。
“Selvf?lgelig, min kongelige h?yhet, venter du p? meg”
当然，我的王后殿下，你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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