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明德中学高二（3）班，弥漫着数学卷子发还后的低气压。阳光透过窗户，在余未晞的桌角投下一块光斑，却照不亮她周身沉郁的空气。那张刺眼的空白卷子被她用胳膊死死压在桌面边缘，仿佛一块灼热的烙铁，烫得她指尖冰凉。昨晚游戏里被「霜星响」收徒带来的那点虚幻暖意，早已被现实的寒意驱散殆尽。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一道视线——来自讲台方向，精准、冷静，带着无形的重量，那是属于班长周清璇的注视。
她能想象那目光里的含义：又一个连作业都不愿做的差生。自卑像藤蔓缠绕心脏，让她几乎窒息。逃走的念头在心底疯狂叫嚣，但教室门就在周清璇的眼皮底下，如同无法逾越的屏障。
“各组组长，收卷。” 周清璇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像冰凌坠地，瞬间冻结了教室里的嗡嗡低语。她起身，走到讲台中央，目光平静地扫过全班，最终，在那片靠窗的角落停留了一瞬。
余未晞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小组长已经抱着一摞卷子走了过来，是个性格爽利的短发女生：“余未晞，你的呢？快点，班长等着收呢！”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引来附近几道好奇或同情的目光。
“我……” 余未晞的声音卡在喉咙深处，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她不敢抬头，视线死死钉在桌面上一条细微的划痕上，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桌角，指节因为用力而绷得发白。无数个借口在脑中飞旋：丢了？忘带了？生病没写？…… 最终，求生的本能（或者说逃避的本能）让她选择了最笨拙的那个。“……忘、忘带了。” 撒谎带来的羞耻感瞬间烧红了她的耳根和脖颈，她恨不得立刻消失。
“忘带了？” 小组长声音拔高了些，带着明显的不信，“不是吧？那怎么办，班长说了没交要记名扣分的！” 她的声音像扩音器，将余未晞的窘迫暴露在更多目光下，那些视线如同细密的针，扎得她脊背发僵。
这边的动静清晰地传到了讲台。周清璇的视线再次投射过来，落在余未晞恨不得缩进地缝里的背影，和那张明显空无一物的桌面上。她的眼神平静无波，却锐利得仿佛能穿透一切掩饰。
余未晞能感觉到那目光的重量，身体僵硬得如同石雕。完了……她肯定看穿了。恐惧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她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震耳欲聋。
周清璇迈开步子，径直走了过来。鞋跟敲击地面的声音不疾不徐，每一步都像是精确计算过的鼓点，敲在余未晞紧绷到极限的神经上。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连小组长也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最终，那双纤尘不染的白色板鞋停在了余未晞的桌旁。
“余未晞。” 清冷的声线响起，听不出情绪，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到。” 余未晞几乎是本能地、带着细微颤音应了一声，被迫抬起头。猝不及防地，撞进了周清璇近在咫尺的眼眸。那是一双形状优美的眼睛，眼瞳是深邃的琥珀色，此刻却像结着薄冰的深潭，清晰地映出她自己惊慌失措、脸色苍白的倒影。没有预想中的鄙夷或愤怒，只有一种近乎剖析般的平静审视。这种绝对的冷静，比任何情绪都更让她心慌意乱。
“忘带了？” 周清璇又问了一遍，语气平淡得像在确认一个早已了然的事实。她的目光掠过余未晞死死压着卷子的手臂，最终停留在她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的、修长却毫无血色的手指上。这双手，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本该是双很漂亮的手。
“……嗯。” 余未晞的声音被吞没在喉咙里，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留下清晰的月牙印痕。她感觉自己像被钉在标本台上，无所遁形。
时间在沉默的审视中变得粘稠而漫长。周清璇没再说话，只是看着她。这份沉默的压迫感比任何斥责都更令人煎熬。余未晞能感觉到自己额角渗出的冷汗滑落。
就在余未晞觉得自己快要被这无声的压力碾碎时，周清璇终于开口了，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放学后，带着卷子到我座位。” 她顿了顿，补充道，语气像是在安排一项既定日程，“今天的课，你需要补上。”
补课？！
不是记名？不是当众拆穿？而是……补课？
余未晞彻底懵了，大脑一片空白。她呆呆地看着周清璇，那双总是带着疏离感的丹凤眼里此刻充满了茫然、难以置信和更深的惶恐。这完全超出了她的理解范围。周清璇……这个被大家仰望又敬畏的完美班长，为什么要管她？她不应该像对待其他无可救药的差生一样，直接放弃吗？单独面对她？补数学？这简直比被记名公开处刑还要可怕百倍！
周清璇没有理会她的呆滞，目光转向旁边的小组长：“她的卷子，明天连同今天的一起收上来。” 语气是公事公办的平淡。
“哦…好的班长。” 小组长连忙应下，眼神复杂地看了余未晞一眼。
交代完毕，周清璇不再停留，转身走回讲台，仿佛刚才只是处理了一件再平常不过的班务。
直到那道清冷挺直的身影走远，笼罩在余未晞身上的无形压力才骤然消散。她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后背的校服衬衫已被冷汗浸湿一小片，心脏还在胸腔里疯狂地冲撞。她望着讲台上那个一丝不苟整理着卷子的背影，又低头看看自己依旧空白的双手，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和更深沉的不安攫住了她。
放学后……要单独面对周清璇？还要补数学？那张空白的卷子就像一个无声的控诉，即将被**裸地摊开在那双清冷的眸子前。
逃吗？能逃到哪里去？周清璇的眼神清晰地告诉她：这没有用。
余未晞猛地将脸深深埋进臂弯里，像只被逼到悬崖边缘、无路可退的幼兽，喉咙里挤出一声压抑的、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呜咽。虚拟世界里「霜星响」带来的那点微光，此刻渺茫得像天边的星辰，根本无法穿透眼前这片名为“周清璇”的、冰冷而坚实的现实冰原。恐惧和抗拒，像冰冷的藤蔓，缠绕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而讲台上，周清璇将收齐的卷子边缘仔细对齐。指尖在光滑的纸面上划过时，她脑海中却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熟悉感——并非具体的形象，而是一种反应模式。昨晚游戏里，「猫宿七」在绝境中爆发出的惊人操作潜力，与最后失误时瞬间的僵硬和放弃……那种矛盾的特质，与刚才余未晞面对空白卷子和她质问时，从极度紧张到茫然再到绝望的反应弧，似乎存在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模糊的相似性。
这个在现实里总试图将自己藏进阴影的女生，在某些瞬间，似乎也藏着某种……未被发掘的光？周清璇的指尖在卷子边缘停顿了半秒。放学后的“辅导”，不仅仅是为了那张卷子。她需要更近距离地观察。观察这个矛盾的、似乎总在逃避，却又在某个刹那流露出奇异可能性的个体。
她需要确认，那是否只是自己过于敏锐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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