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今很早之前被评价过最具发展前景的少年歌手，可这样的称赞并没有维持很久便开始变成了揶揄讽刺。裴今偶尔能听到别人调侃他冠军、天赋怪，但视线总带着幸灾乐祸。
裴今看不出来，对于别人的讽刺当成是夸赞，写了很多歌想要获得大众关注，结果却被骂得体无完肤，黑粉将他接受别人夸赞调侃的视频剪辑成令人啼笑皆非的搞笑合集，一边附上他冷淡高傲目中无人的模样，一边附上他写的歌肆意嘲笑。
他的粉丝也在失望、沉默地取关，只有一部分始终对他的脸抱有喜爱的粉丝留了下来，不过裴今固执地进行着歌手工作从不营业，久而久之剩下来的颜粉大部分也逐渐销声匿迹。
裴今变得不再相信他的天赋，拆了几万首歌反复感受，写出来的东西还是老样子，被攻击着难听，不停地被怜悯被刺激。
裴今对世界的感知都开始变得麻木模糊，他知道自己没有情感，不想连在这个世界最基本的存在感都被消抹，于是发疯地听这个世界，听它们的声音，将它们的声音写成谱子，又将它们弹成音频保留下来。
裴今的绝对音感不是天赋，是他想要抓住最后的感知而训练出来的肌肉记忆。
秦先惊愕不已，“什么？！”
“你练出来的？！”
他完全说不出话来了，后天训练的难度难以想象得大，这远比出生就带有这项天赋更令人尊敬。
可裴今这么厉害，为什么他写的歌如此难听？这实在让人费解。
秦先几欲开口，却还是沉默下来，看着裴今平静的神色，忽然觉得很荒诞，“谢谢你告诉我，你继续忙吧。”
秦先开门离去，考核室里发生的一切都被摄像头清晰地记录，导演赞赏地点头，“以我多年拍恐怖片的经验来看，这个选手身上的戏剧性和看点更足，这段先压着，看情况剪。”
而导播厅里，陈旭疆的脸色说的上精彩，旁边的莉莉笑着撑下巴，悠悠，“只靠人耳就能分环境音的音轨，真的很厉害了，不过那个选手写音轨的方式很独特呢，他把所有音调都写下来了，看上去真的很像乱写呢。”
陈旭疆冷哼一声，“年轻人，还是太稚嫩了，他才多大，21岁，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李导师忍不住笑，认真点头，“尤其裴今，他要走的路很曲折，不过我很看好秦先和许栩，这两个人更符合好材料的标准。”
江导师是当中最年轻的一位，他闻言勾唇，不敢苟同，“李老师有点眼拙啊，裴今这位选手才更符合大众天才的形象吧，他光靠自己训练出来绝对音感来看，已经完胜很多自诩天才的歌手了呢。”
江尽然做沉思状，“我记得圈子里就有几个吃干饭的蠢货……”
导播一看这个祖宗要直接把名字讲出来，吓到冷汗直冒，紧急掐死了江尽然的话筒。
这个插曲很快过去，裴今重新拿起手机，在摄像角落给Ⅻ发消息，他太习惯被掐镜头，下意识表现得很松弛，也不在意自己会被剪黑料。
他接着没有说完的话题和Ⅻ聊天。
PJ：谢谢你。
PJ：我并不在意别人怎么看我，也不会被影响到，但我现在感觉到有些茫然，这种感觉和之前和你相处时感到的茫然不太一样。
裴今认真思考，可他还是没办法想出来那个足够让他信服的答案。
Ⅻ：这个感觉能仔细描述一下吗。
PJ：我会觉得有些闷，很浅的感觉，我捕捉到了，还有清晰的阻塞感。
Ⅻ发过来了一句话。
Ⅻ：你可以先想想它是因为什么而诞生的。
裴今只思考了两秒，就给出了答案：听到秦先说出我很有天赋的时候，我很疑惑，但这个疑惑还有别的感受，可它很单薄，我想抓住，但是很困难。
PJ：疑惑的原因是我曾经被夸很有天赋，但是被骂的很惨，秦先说出的那句很有天赋，我认为他和黑粉一样在嘲讽我是垃圾，比起之前我的平静，这次我感到奇怪。
PJ：我是不是能开始拥有情感了？之前的平静好像是因为我没有情绪，而现在我感到有一些闷。
Ⅻ这次的消息发的很快，几乎裴今前脚发完，他的答案就发了出来。
Ⅻ：按官方话来解释，这个叫做郁闷。
Ⅻ从摄像头里看他，裴今神情并没有太大变化，依旧冷淡，只是眉眼微蹙，比原先看起来郁闷许多。
Ⅻ飞快地打字。
Ⅻ：我要先哄一下你，裴今，你的郁闷是因为别人不管怎么样都把你所做的一切定义成天赋，这是一种冒犯，首先恭喜你感受到了郁闷，其次你很厉害，你知道解释这是你的努力，以及能在不懂情感不知道人情世故的情况下，仅仅靠微薄的感受得出自己不愉快的原因。
Ⅻ：其实他人的嘲讽你可以理解嫉妒，他们的阴暗面被满足了就会把优越感投射出来。秦先是一个悲观的人，他很有天赋，但是没有态度，不改掉这个毛病他走不远。
Ⅻ：天赋强，背后代表的是更容易走上死路。我现在很担忧你能清晰感觉到情感之后，一点小事就能让你钻牛角尖。
它开始藏在裴今的影子里，一点一点拓画出裴今的神情。
Ⅻ：你可以明白吗？
裴今拿着手机，眼底色彩被垂下的眼帘遮掩得模糊不清，却被手机屏幕的荧光照得透亮。
Ⅻ看得清清楚楚，裴今那双浅色的眼睛干净、清明，他轻轻勾唇，在地上坐下，给Ⅻ发去回复。
PJ：那你会安慰我吗，就像现在这样。
Ⅻ：我会的。
裴今身心都变得很轻松，他按下回复。
PJ：那我就不怕了。
PJ：Ⅻ，我现在就很开心，我发现你在关心我，我也感受到了这点，这样你会不会也开心一些，我觉得我没有浪费你的关心。
影子的笑意像是被一只手搅混，Ⅻ半天才拼凑出乖巧的模样，回复慢了半拍才发过来回复。
Ⅻ：我很高兴你能因为我的关心感到快乐，最重要的是，不要用浪费来形容自己。
Ⅻ的状态显示着正在输入，可最终还是没有发出来，裴今能隐隐约约感觉Ⅻ想要问他，但是他不知道对方会问什么，安静等了一会，Ⅻ发过来了一句：录制快开始了，注意时间。
裴今怔了一下，他分析得越来越快，已经不用花很多时间去理解Ⅻ话里的意思，看到这句话再次诞生了疑惑，可他没有细究。
毕竟现在的裴今不懂什么叫做未尽之言，即便知道内容，也不会起到很大的效果。
Ⅻ沉寂下来，聊天框变得格外安静，裴今抿唇，慢慢收回了手机，起身将音频导出来交给了节目组。
第一期的最后评比参与者只有七个人，三个人扣完了展示时间，裴今也只有基础的30秒。
一首歌规定是两分半，至于截取的是哪一部分，这个完全看运气。
时隔三个小时众人再次被集结，大屏扫过十位选手的脸，最后停留在最有可能拿到第一期冠军的秦先脸上。
“不知道各位创作人都准备得怎么样呢，让我们拭目以待。”主持人拿出环节卡片，“本次展示环节按展示时间综合排序，首先第一位，刘子安。”
这是30秒的档位，刘子安抽到的是3号球，核心旋律很简单，融入第一关的其中某个桥段，最后做出来的效果也是中规中矩，四位导师打分很不给面子，只让他获得了72分
裴今排在第三位，他抽到的旋律欢快，因为没有快乐的感受和情绪，作曲依旧平仄寡淡，简单到平庸，很看好他的江尽然皱眉，但眉眼间的兴趣依旧不减，漫不经心地评价，“裴今选手的风格依旧十分稳定，就算是精神百倍的我也忍不住想要昏昏欲睡呢。”
莉莉挑眉，忽然惊讶江尽然的口下留情。
而接下来的几位被批评得一无是处，江尽然言辞鞭辟入里，几句话就让一位选手破防红温。
“如果是这种水准的话那你真的很可怜了，参加隔壁选秀进去成为失踪人口也不奇怪哦。”
江尽然每个人都批了一遍，到许栩的时候，他笑眯眯，“人社恐就算了，歌也那么社恐真就很可怜了，搞创作的畏畏缩缩是死路一条，你也不想由内而外地散发怂货的气息吧，要是被打压可没人救得了你哦。”
许栩无地自容，到了秦先，江尽然笑而不语，只感叹一声作为结束。
第一期的赢家是秦先，于是顺理成章地，所有人都以为江尽然会对有实力的人略加慷慨，一时间悄悄看向了始终沉默的裴今。
除了秦先，几乎所有选手都在质疑他凭什么。
几人之间暗流涌动，莉莉觉得无语，“我觉得你还是不要乱来的好。”
江尽然转过头，笑容清晰，他伸出手指晃了晃，拉长音调，“这你就不懂了，所以请闭嘴。”
莉莉嘴角抽搐，“行行行，你心理咨询师出身你有理。”
真是的，这种人转行当歌手也是情有可原的吧！
第一期正式结束，第二期在一个星期后举行，节目组不收手机，也不担心有选手会搞邪门歪道。
裴今背着自己的东西住进节目组为大家准备的宿舍，秦先作为第一名和大家的生活条件并没有什么区别，节目组的原话是他们不搞特权，意在打造出优秀的创作者。
可即便是这样，选手中的几个人还是颇有微词，觉得导师和节目组都虚伪至极，尤其对裴今，更是满腔怒火。
“我记得他十五岁参加过《民间天籁》的节目吧，那首《回到我身边》火遍大江南北，后面签了公司就和被夺舍了一样，唱的歌有多难听没有自知之明吗？”
“就是，妈的，他闹出来的黑料还少吗？别是那张脸讨谁欢心了。”
“我草，原来五年前被誉为歌坛新星的人是他吗？！”
裴今站在门外听得一清二楚，那些似乎已经尘封的记忆也一并浮现，像是惊涛骇浪般汹涌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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