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似乎和从前一样,但又有什么不一样了。空气里那种紧绷的、小心翼翼的感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历经风雨后的平静与温暖。
填报志愿的日子一天天临近。鹿落落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对着电脑和厚厚的报考指南奋战。她圈定了几个有优秀设计专业且录取分数在她能力范围内的大学,将每个学校的专业特色、课程设置、师资力量都仔细研究了一遍。
父亲虽然不再明确反对,但偶尔经过她房门,看到她对着屏幕蹙眉的样子,还是会忍不住停下脚步,状似随意地问一句:“有把握吗?”语气里少了质疑,多了关切。
“嗯,正在算综合分。”鹿落落头也不抬,手指在计算器上飞快按动。
母亲则会默默端来切好的水果,或者一杯热牛奶,然后悄悄退出去。
在这段忙碌而充实的日子里,鹿落落偶尔会想起青溪山,想起“陶里”,想起那个沉默寡言的少年。她翻开那本深绿色的速写本,指尖拂过他画下的异国风景,也拂过扉页上那四个字——“前程似锦”。
她点开那个黑色头像,发过去一张照片,是她展示给父母的那幅画。
「新作。」她附言。
消息没有立刻被回复。她也不急,知道他或许在山里,信号不好,或许已经回去,忙碌着自己的事情。直到晚上,手机才屏幕才亮起。
他的回复依旧简短,却带着温度:
「画得很好。叔叔阿姨的神态很传神。」
看着这句话,鹿落落抱着手机,在床上打了个滚,心里像被羽毛轻轻拂过。他没有问志愿,没有问未来,只是肯定了她的画,而这恰恰是她此刻最需要也最想听到的。
「谢谢。」她回复,后面跟了一个小小的笑脸。
填报系统开放那天,鹿落落郑重地在第一志愿栏里,填上了那所她心仪已久的美术学院设计专业……。点击“提交”的那一刻,她的手心微微出汗,心跳得很快,但眼神无比坚定。
提交完志愿,她走出房间,对坐在客厅的父母说:“爸,妈,我填好了。”
父母对视一眼,妈妈先开了口:“填了你梦想的院校?”
“嗯,第一志愿就是我最想去的那个。”
爸爸沉默了一下,最终只是点了点头:“填了就好好准备,回头给你找个靠谱的老师,好好辅导一下。”
“嗯,我知道。”
等待录取结果的日子漫长而煎熬。鹿落落一边跟专业老师从头学习着设计,一边用画画来平复焦躁的心情。她画窗外的风景,画父母的日常,也凭着记忆,画青溪山的层峦叠翠,画水潭边的波光粼粼。每一笔,都像是在为不确定的未来,增添一分确定的勇气。
终于,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鹿落落的手机收到了录取通知短信。她屏住呼吸,点开——“恭喜你已被滨海美术学院设计专业录取。”
巨大的喜悦瞬间将她淹没。她冲出房间,声音带着颤抖的哭腔:“爸!妈!我考上了!第一志愿!”
妈妈立刻放下手中的活儿,冲过来紧紧抱住她,眼眶红了:“太好了!我就知道我女儿一定行!”
爸爸站在一旁,脸上是克制不住的笑意,他拿起手机,对着录取短信看了又看,然后清了清嗓子,努力维持着平时的严肃,但上扬的嘴角出卖了他:“嗯,不错。去了学校要继续努力,不能松懈。”
“嗯!”鹿落落用力点头,眼泪终于落了下来,这是喜悦和释然的泪水。
她回到房间,第一时间拿起手机,想把这个消息分享给那个在山里给予她最初肯定的人。她点开对话框,输入又删除,最终只发过去简短的几个字:
「我考上了。美院设计系。」
这一次,他的回复来得很快。
「恭喜。」
隔了几秒,又一条消息跳出来:
「就知道你可以。」
看着这短短的两行字,鹿落落仿佛能穿越屏幕,看到他此刻或许正站在某棵青冈栎树下,嘴角带着那抹她曾见过的、极淡却真实的微笑。
日子在鹿落落忙碌而又充实中度过。
夏末的蝉鸣渐渐显出疲态,离大学报到的日子越来越近。家里的气氛平和而温暖,但鹿落落的创作焦点已经悄然转变。
她不再只是漫无目的地画风景。速写本上,开始出现一系列全新的图样——那是她用炭笔快速勾勒的服装轮廓。有一件的肩部设计,灵感来自于林栖那件扎染长裙随风拂动的柔软弧线;另一条的裙摆褶皱,则融入了山间晨雾缭绕的层次感。她甚至尝试将老樟树虬结的树皮纹理,用点描的方式转化到一件夹克的面料肌理设计中。
妈妈端着一小碗水果进来,看到她正对着一件连衣裙的草图修改袖型,忍不住问:“这画的是你在山里见过的样子?”
“对,”鹿落落用笔尾点了点画纸,俏皮地吐了吐舌头“林栖姐染布时的姿态特别美,我在想,怎么把那种舒展的感觉做到衣服的剪裁里。”
妈妈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看着女儿亮晶晶的眼睛和纸上那些充满生命力的线条,她没再多问,只是轻声说:“先把桃子吃了吧,别放坏了。”
她轻轻带上房门,在门缝即将合拢的那一刻,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台灯的光晕勾勒着女儿专注的侧影,地上散落着画废的稿纸,那种全身心投入的模样,是她从未在女儿做数理化习题时看到过的。鼻尖猛地一酸,她迅速关紧了房门,靠在门板上,悄悄抹了下眼角。
第二天清晨,鹿落落醒来,发现书桌上那本厚重的《报考指南》旁边,多了一本崭新的、封面精美的《世界服装史》。她愣了一下,拿起书翻看,扉页上没有任何字迹,但她认得,这是妈妈的字迹——在她小时候的家长联系本上,无数次出现过。
她握着那本沉甸甸的书,走到厨房门口。妈妈正在煎蛋,听见脚步声也没有回头,只是像往常一样念叨:“快去洗漱,早饭马上好。”
鹿落落看着妈妈的背影,那句“谢谢”在喉咙里滚了滚,最终没有说出来。她只是“嗯”了一声,转身回了房间,将新书小心地放在行李箱底层。
有些爱,从不需要大声言说,却总能恰到好处地落在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临行前准备的东西也更具针对性了。妈妈依旧絮叨着往箱子里塞东西,鹿落落却开始整理她的“素材库”:几块从青溪山带回的、带有独特植物染痕迹的碎布片,林栖送的那个陶杯(她发现其釉色流淌的意外效果极具美感),以及那本越来越厚的、画满了设计灵感的速写本。
离家的前一晚,她最后一次梳理她的设计思路。速写本里,已经不止有草图,还贴上了面料小样,写满了对色彩和材质的思考。她翻开新的一页,画下一件风衣的初稿,线条利落,灵感源于祁苏屿那件冲锋衣的轮廓,但她在腰部做了收束,并想象用一种具有自然褶皱感的面料来制作。
她拍下这一页,发给了那个黑色头像。
「新系列的第一件。灵感来自青溪山。」
这一次,他的回复比以往都快:
「很利落。像山间的风。」
隔了一会儿,又补了一句:
「你找到了自己的路。」
列车启动,载着她驶向滨海。鹿落落靠在窗边,没有画风景,而是速写起车厢里形形色色的人——那位阿姨围巾的系法很别致,那个年轻人的工装裤口袋设计很实用……她迅速在旁边空白处记下灵感。
她知道,画笔和速写本依然是她的武器,但她的战场,已经清晰地定位在服装设计的广阔天地里。她带走的不仅是行囊,更是一整个由山间夏日滋养出的、亟待破土而出的设计宇宙。她迫不及待地想去美院,将脑海中那些融合了自然气息与成长印记的图样,变成真实的、会呼吸的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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