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滨海市,空气里还残留着夏末的溽热,但早晚已有了些许凉意。滨海美术学院坐落在这座国际都市充满艺术气息的西区,梧桐树掩映着红砖外墙的老建筑,与崭新的玻璃幕墙教学楼交错而立,既有历史的沉淀,又充满了先锋的活力。
鹿落落拖着行李箱,站在簇新的人群里,仰头看着那些挂着“设计学院”、“油画系”、“雕塑系”牌子的迎新点,心脏在胸腔里雀跃地鼓噪。
这里的一切都是新的。新的城市,带着咸湿的海风气息;新的校园,现代的建筑线条与艺术雕塑交错;新的同学,每个人都带着对艺术的憧憬和独特的个性。
站在给她分配的宿舍门口,深吸了一口气,才推门进去。这是个四人间,上床下桌,干净明亮。已经有两个女孩在了。
“你好!我叫方晓芸,本地人。”一个剪着利落短发、笑容爽朗的女孩率先打招呼,主动帮她接过一个行李包。
“我是李悦,从西安来的。”另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看起来文静些的女孩也微笑着点头。
最后一个室友是傍晚才到的,叫陈璐,说话带着软糯的苏杭口音。
四个来自不同地方的女孩,很快就熟悉起来。
方晓芸性格外向,像个热心的小太阳;李悦沉稳细心,默默记下了宿舍公约贴在门上;陈璐则带着江南女孩特有的温柔,分享了她从家乡带来的糕点。鹿落落悬着的心彻底放了下来,她运气很好,遇到了一群友善可爱的室友。
大学生活就此拉开帷幕。课程排得满满当当,从枯燥但必要的设计史论,到让人眼花缭乱的面料学,再到挑战动手能力的立体裁剪。
鹿落落像一块海绵,如饥似渴地吸收着一切知识。她不再是那个在小城里孤军奋战的女孩,这里有博学的老师,有可以互相切磋、甚至暗暗较劲的同学,一切都让她感到新奇而充实。
记得在设计概论的第一节课,那位留着个性短发、眼神锐利的女教授就在黑板上写下一行字:
“设计师,首先要学会‘看见’。”
这句话深深击中了鹿落落。她开始有意识地训练自己的“看见”。
不再只是漫无目的地画风景,而是带着设计的眼光去观察:记录图书馆管理员阿姨挽起袖口时形成的褶皱,分析海报上字体排版带来的视觉冲击,甚至研究海浪潮汐退去后在沙滩上留下的纹理。
她将在青溪山萌发的对自然与功能性的感悟,一点点融入到作业中。一次以“痕迹”为主题的设计小稿练习,她没有画常见的磨损、褶皱,而是画了一件风衣,其面料肌理模仿了老樟树树皮的裂纹,并在笔记中写道:“时间在生命体上留下的印记,是最深刻的美学。”
这份作业得到了老师的重点点评,虽显青涩,但视角独特,被评价为“拥有了设计的灵魂”。
晚上,她正对着电脑研究一款复杂的三维制图软件,有些抓耳挠腮。方晓芸凑过来看了一眼:“咦,这个软件我们专业课下学期才学呢,你这么早就开始啃啦?”
“想先自己试试看,”鹿落落有些不好意思,“感觉以后用得到。”
“厉害!”方晓芸拍拍她的肩,“有啥不懂的问我,我表哥是学这个的,我耳濡目染知道一点。但是你也别熬太晚,早睡早起,明天还有早八噢”
鹿落落点点头,冲方晓芸甜甜一笑。
其实她在心里一直都是紧张的,因为不是从小专业学习美术的缘故,她总是觉得自己比不上其他同学,于是经常默默地在课上课下努力,在人际关系方面总会有疏忽。担心室友会因为这个原因与她疏离,但事实看来并没有如此,让她觉得非常高兴。
临睡前,她爬上床,惯例和闺蜜知意视频。屏幕那头,知意似乎也在图书馆奋战。
“大学生活怎么样?我的大设计师!”知意站起身向外走,压低声音,脸上带着促狭的笑。
“特别好!”鹿落落眼睛亮晶晶的,压低声音跟闺蜜分享,“室友们都很好,课程也很有意思,就是作业好多啊……不过我很喜欢!”她翻转摄像头,给知意看桌上摊开的面料小样和画了一半的草图,“你看,这是我们这次的作业,要做一个系列的概念设计。”
“哇!看起来就很高级!”知意很给面子地捧场,随即话锋一转,挤眉弄眼地问,“对了……跟你那位‘专业指导’,还有联系吗?”
鹿落落的脸微微发热,幸好宿舍灯光昏暗看不真切:“哎呀,人家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的呀,那能天天打扰人家。就……偶尔的时候会问他一些问题。”她含糊地带过,不想在室友面前多说,赶紧转移了话题……
挂了视频,宿舍已经熄灯。鹿落落躺在床上,听着室友们均匀的呼吸声,窗外是城市隐约的、永不沉寂的嗡鸣。她想起青溪山的寂静,想起林栖姐,想起那个给她留下深刻回忆的少年。
她点开对话框,最后一条消息还停留在那天她和室友相约出去看夜景,她发过去的那几张照片和一大段关于新材料染色的想法,他回了一个「可继续深入」的链接,是关于某种生物染色的前沿论文。
他像山间的雾,似乎存在,却又抓不住。
可她还是按捺不住,拍了一张晚上她画的速写,发给了那个黑色头像。
「这里的夜晚,没有星星,但是有很多很多的灯。」
这一次,他的回复来得不算快,直到她快要睡着时,手机才屏幕才亮起。
「每盏灯下,都有一个梦想。」
隔了几秒,又一条:
「你的灯,也很亮。」
鹿落落看着这句话,把脸埋进枕头里,偷偷笑了。而后她又默默地抱紧被子,带着家人的妥协与支持,朋友的惦记,室友的善意,还有心底那份不愿言说的、细微的情绪,沉沉地睡去。
前路漫长,但她信心满满。
她不知道的是,在城市的另一端,祁苏屿刚结束一个冗长的跨国会议。他站在“摹生”顶楼的落地窗前,看着脚下这片无边无际的灯海,手机屏幕的光映亮了他摄人心魄的脸。看到她发来的画和那句话,他眼底的冰霜融化为水。
嗡嗡,手机响了,他低头一看是秦菲打来的电话,“什么事”
“祁总,你上次叫我打听的事情有眉目了。下周末的家宴,老祁总似乎想让您和建工刘总的女儿接触。”这话她说的隐晦,其实是想联姻的。
祁苏屿冷笑一声,“知道了”,便挂断了电话。老东西算盘珠子都打他脸上了。他闭了闭眼,硬是把心中的怒火压了下去,为了这样的人不值当。在睁眼眼中恢复了的清明。
“摹生”的灯光依然亮着。祁苏屿重新投入于文件中。像一个冷静的棋手,分析着棋盘上的每一个子力。他知道,他不仅要让“摹生”活下去,还要让它强大到足以打破所有的桎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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