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泛起鱼肚白,层层云霭荡开,卷走无边黑暗。山间漫起雾气,与天相接,融为一色。
露重烟浓,小院通宵达旦。
十余名差役来回搜寻,整夜不眠不休,几乎将小院周围翻了个底朝天,莫说女性飞贼踪迹,便是连只雌鸟都不曾遇见。
而圆脸衙役在主城周边晃悠几圈,再无任何突破性进展,只能回去同大部队汇合。
两厢一对账,皆认定女贼尚匿于山林,可若是搜山,定是要兴师动众。不过一盗贼而已,不值得大费周折,明面上做个样子,能交代过去就好。
更何况也非全无收获,这不是有个帮凶么?班头命人收好物证后,火速绑了余青竹带回去交差。
班头欲选两人留院驻守,圆脸衙役主动请缨。
这院子里里外外又被搜了好几遍,班头料圆脸再查不出啥,索性随他去,出了差错正好赖圆脸头上。
还有一衙役内急,久久未归。班头低声骂了一句“屎篓子”,便将他也定为守院衙役。
晨雾未散去,一众官差鸣金收兵,打道回府。
圆脸兀自徘徊于晨雾弥漫的小院,弯身拿起一块香料。
忽然,身后传来脚步声——轻盈而稳重,圆脸头也不回道:“班头命你我守院。”
那脚步声未停,反而逐渐靠近。
圆脸发觉异样,手悄然按上刀柄。他猛然回身,长刀出鞘,挥出横劈。
刀锋相接,锐气外露。转眼间,两人已过了十余招。
莫寻泽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小小县城,竟有如此身手的人物。
手中长剑未停,舞动如雪花,纷纷扬扬,难辨真身。
终究是实力悬殊,莫寻泽手腕翻转,挑飞圆脸手中武器,随即一掌拍向圆脸后颈。
圆脸闷哼一声,身子软软倒下。莫寻泽伸手接住,忽觉掌心触感有异。
他眉头一皱,扒开圆脸的官服,有些吃惊——
这身官服之下,竟是名女子!
——
衙役押着余青竹穿过县衙,进进出出不少人,有掩面哭泣的,低声咒骂的,还有动手打人的,高声喧闹的,一派熙攘场面,衙役们只能先将滋事之人请走。
衙内最近忙着处理多起失踪案件,众人忙得焦头烂额,但收效甚微,难免有人大闹。
班头将余青竹关在偏室,让人细细盘问他的来历,记录成册,自己则坐在一旁品茶。
屋内阴冷潮湿,墙角堆着几卷案宗,书卷霉味混着劣茶的涩气,熏得人发晕。
年轻衙役板着脸站着,笔尖悬在薄册上方,冷声问道:“姓甚名谁?年岁几何?身长几尺?速速报来。”
余青竹指向自己的喉咙,摆了摆手。见年轻衙役皱眉不解,他又指向对方手里的笔薄。
“哟,还真是个哑巴。”班头见状了然,笑哼一声,朝年轻衙役努嘴道:“给他纸笔。”
余青竹落笔成字,字迹行云流水,可见骨力遒劲,非一日之功。
班头眯眼瞧着,忽然抬脚踹年轻衙役,“还愣着作甚?还不将册子呈递给户房核实?”
半盏茶时间,年轻衙役气喘吁吁地回来,“户房书吏核对过,他写的与户册并无出入。”
班头点头,“好了,你可以出去了。”
待年轻衙役离开,屋内只剩两人。
班头忽而凑近他,压低声问道:“可有啥口信往家里递?”拇指与食指不着痕迹地搓动几下。
这时,便是他捞油水的时候了。家里稍稍有些余钱的,都会趁府衙来人,悄悄递出些好处,好叫人少受些皮肉苦,少遭些罪。
余青竹摇头,班头当即没啥好脸色,啐了口唾沫到他脚边。
班头对外吼道:“先关牢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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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哒,哒,哒…”
幽深昏暗的大殿里,唯有一簇灯火摇曳。女童一步一步走入,瘦小的身影似要被黑暗吞没。
女童熟练地跪伏于地,以额触地,行五体投地大礼,“请娘亲责罚。”
妇人轻叩桌面,“我费劲全力生下你,你到底有什么用?”
尾音还未落下,长鞭已破空而至,鞭尾撕碎空气,发出啸啸风声,不禁令人胆寒。
这一鞭极重,女童单薄的白衣瞬间见血,她浑身剧烈颤栗,再难维持跪姿,腰窝塌下,趴在地上。
“废物!”“废物!”“废物!”“废物!”“废物!”
妇人歇斯底里的吼叫回荡在空旷大殿,一声接一声,一鞭接一鞭。
女童受如此折磨,一声不吭,只覆面朝下的地面聚起水滩,才叫人知晓她的痛苦。
美妇人突然大笑,带有几分癫狂,“都给我去死!统统都去死!哈哈哈哈哈哈!”
不知过了多久,疯癫的叫喊和笑声停止。
美妇人甩开染血的鞭子,蹲下身子,用指尖蘸了点女童背部渗出的鲜血,细细碾磨于双指间,“回去就用这血给你爹写信,一定要让他来看你,知道吗?”
女童带着厚重鼻音,“嗯。”
美妇人满意地笑了,轻轻拨开她的散发,露出她遍布泪痕的小脸,将一个瓷瓶放在女童目光所及处,“里面是软骨散,你爹爹武力高强,我近不了身。若儿聪慧,知道该怎么做吧?”
“若儿…知道…”女童声若蚊呐。
美妇人这才流露些温柔神情,柔声道:“若儿乖。”
场景一阵扭曲。
精致的酒楼雅间内,桌上摆满美酒佳肴。
女童一改往日素衣淡服,换上华美精贵的鹅黄襦裙,乌发绾成圆乎乎的双髻,簪新鲜桃花作点缀,漂亮得宛如瓷娃娃一般。
美妇人坐在她旁边,不时向外张望,瞧得出来这妇人是精心打扮过的,典雅气质浑然天成,珠围翠绕,容貌极美。
片刻外面进来一人,虽身着粗布褐衣,举止间自有一段风骨。
来人拔剑指向美妇人,“你纠缠我可以,莫要牵连我妻女,否则…”
女童立即跳下凳子,按照娘亲教导那般,抱住来人的腿,软着嗓音喊道:“爹爹。”
来人看向女童,神情难辨,终究还是一把推开女童,“休要乱喊。”
女童重重摔在地上,背部伤口撕裂,疼痛蔓延开来,一直到心口,仿佛缺了一块,呼呼风过刮得生疼。
美妇人不管女童,直直盯住男子,“当年你一剑惊鸿,打败无数高手,问鼎武林第一剑,何等快意。如今却为了儿女私情,脱离宗派,归隐山林。你甘愿自此沦为平庸之辈,后半生碌碌无为,泯然众人矣?若是你随我上山,凭你这一身剑术,称霸武林,那不是如探囊取物,唾手...”
男子喝止她,“住嘴!我如何选择,容不得你这妖女置喙。此行便是来告诉你,我此生只有一妻一女。至于这孽种是生是死,皆与我无关,你也不必用她再相挟于我。”
美妇人喉间溢出一声轻笑,“一妻?一女?若儿到底是你的亲骨肉,你未免太过绝情。”
“若非你下药设计,这孽种怎会诞生世间?我不会认下她的。”
美妇人缓步向男子靠近,双指架住剑刃,使剑尖转向女童,手里蓄力,带着剑向女童刺去。
“既然你不认她,正好,那便杀了她,落个干净。”
男子大惊失色,急忙撤剑,怒喝道:“你疯了不成?这是你的女儿!”
“你都不认她,我留着她作甚?我从不养闲人。”
“疯子,随你。”
女童见男子转身欲走,再次扑上去抱住男子大腿,哀求道:“爹…”
男子打断:“别叫我爹。”
男子发力扯开女童,却不想她抓得死紧,正不耐烦欲要一记手刀打晕她,女童趁机扬手,撒出粉末,粉末直逼男子面门。
“滚!”男子大喝一声,一掌击飞女童。
女童瘦弱,如一片发黄的枯叶,轻飘飘摔在地面,发出生命将逝的脆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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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酿猛然坐起身,牵动身上伤口,她痛呼一声,心一抽一抽地疼,好半天才缓过劲来。
又是梦…
还是说,是记忆,是她丢失的那部分记忆…
她双目茫然一会后,见天完全大亮,她趿鞋起床,从包袱里翻出干粮充饥。
小哑巴做事细致,包袱里备有替换的药,干粮也足够她在此呆上几日。
还有一字条——他叮嘱她按时换药,勿要马虎对待,不然疤痕难消。
她唇角勾起笑意,心头一暖。
左右无事,她盘腿而坐,闭目调息,养精蓄锐。
忽听幽微鸟声,长鸣转短啼。
花酿冷然睁开双目,抄起身侧长剑,推门而出。清凉的晨雾扑面,她凝神细听,辨别出声方向。
雀鸟啼叫又起,一长三短。
是沧浪宗召集同门的暗号。
花酿正要回应暗号,转念却想到此处是小哑巴的藏身之所,往后对他而言兴许还能派上用场,绝不能暴露。
她便迅速沿着原路返回,见四下无人,走到山路上,远离小院,寻了一处藏身,既可隐藏身形,又能俯瞰山路,窥见所来之人样貌。
她将双指放入口中,吹出三长一短的哨音。以作回应。
日光从林间缝隙落下,洒落一地光斑。有一衙役跨步而来,脚边带起尘灰浮动。
衙役左右张望,似在寻找什么。
待衙役再次发出暗号,花酿握紧手中长剑,仍未现身。
直到他偶然抬首,露出样貌,花酿认出来人,这才轻声道:“我在这。”
莫寻泽闻声看去,花酿于坡上一灌木丛后现身。
他将手里的另一套官服抛给她,“换上跟我来。”
女儿女婿都是很惨的宝宝[爆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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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记忆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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