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寒域后,郭雨再次回到了最初醒来的那间病房,只不过这一次没有铁链锁着她的手脚,也没有全副武装的医生,有的只是冷冰冰的仪器和一路陪伴她的虞朝。
郭雨伸出手,向虞朝索要藏在身后的病历本,“给我看看。”
虞朝兀自往后退一步,拙劣地转移话题:“郭雨,你听我说,我刚开始接近你是有那么一点任务的原因,但是我喜欢你是认真的,我没有把你当做任务对象。”
“我知道,我相信你,”郭雨不为所动,坚持要看虞朝从医生手里抢下的病历本。“给我看看。”
虽然她的眼睛已经恢复成正常的黑色,身体状态也和平时无异,但发生过的事情就像刻在记忆里抹不去的刻痕,她的眼睛真真切切地在数小时前变成了那种诡异的颜色。
从最开始手脚上的锁链到诡异剧增的饭量,无缘无故夜晚飙升的体温,以及在围墙之内难以克制的暴戾情绪,甚至一度失控险些杀人,再到今日诡异的血色眼睛,等等一系列反常都表明她的身体出现了问题。
虞朝将病历本藏在背后,编造着一些自己都不相信的借口,不想让郭雨有太重的心理负担,“郭雨,只是…只是发烧后遗症,眼睛有点发炎…”
然而郭雨执着的目光使她越发编不下去,藏在身后是病历本无力地垂落于身侧,郭雨顺势接了过去,从那平静到没有一丝波澜的表情里,虞朝看不出郭雨在想些什么。
已经看了五分钟了,虞朝越发担心,干脆直接动手去抢病历本,然而还没付出行动,那病历本却忽得从郭雨手中掉到了地上。
趁着弯腰捡起病历本的期间,郭雨努力从失神的状态回神,应该表现得坚强一点吧,若是连她自己都哭丧着一张脸,那么虞朝该伤心成什么样。
然而郭雨捡起一半突然愣住了。
她不知道该怎么装出无所谓的态度,僵硬的嘴角无法扯出一点弧度,明明演了十几年的冷静从容,这一刻表演出安然自若却生硬得仿若刚出道的新人。
与其说她装不出来了,不如说自从和虞朝在一起,她变得越来越像个不稳重的少年人。
几滴凉凉的水珠滴在手背上,郭雨心颤了一下。
郭雨抬起眼帘,怔怔地看着泪如雨下的虞朝,终于明白那些莫名其妙红了眼眶的原因,也知道了青石桥上的她为何哭的那么伤心。
原来她要死了。
“我这不是还好好的嘛?乖,不哭。”郭雨边说边揩去虞朝的泪水,然而这一举动像是触动了某个开关,虞朝的眼泪如决堤的洪水再也止不住。
虞朝胡乱地擦了把眼泪,拉起郭雨向外跑去,笃定道:“我不会让你有事的,我想起来了,有个人一定有办法的,跟我走,我带你去见她。”
郭雨固然理解虞朝的心意,但她的体能远远比不上虞朝,虞朝拽着她跑,郭雨渐渐跟不上她的步伐,气喘着说道:“虞朝,你慢点跑,我跟不上你。”
“她是药剂学的术相,是我在寒域最重要的人,她一定可以救你的。”
虞朝说话间,郭雨又被拽着跑了起来,只是这次的速度明显有照顾到她这个菜鸡。
在虞朝出示首席执行官的身份下,两人一路畅通无阻,最终来到了郭雨从未去过的界人别墅区。
眼前的别墅外围种植着层层花草树木,从楼梯开始就已经让人身临其境,仿若置身雨林,满眼皆是绿色热带植物,甚至有着丛林水系里才有的爬行动物。
别墅的二楼是一片茂密潮湿的生态系统,大大小小的蜗牛四处蠕动,这些蜗牛们并不怕生,反而对郭雨伸出触手,好似向这位陌生的访客打招呼。
郭雨脸色有些发青,要是被这种生物触碰她大概会立刻发疯,好在虞朝带领她快速穿过了这片区域,来到了别墅的第三层。
三楼的露台花园,超大的藤椅沙发上躺着一个身穿实验服的女人,女人怀里抱着一只足有半人高的白色蜗牛,眯着眼睛享受着日光浴。
“瑶瑶姐姐!”
看着风风火火闯入的虞朝,童婧瑶扶了扶眼镜框,有些难以置信,“虞朝?”
接着跟进来一个与之年龄相仿的少女,她扶着门框,气喘吁吁地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略微打量了一眼四周的仿生系统,视线很快落向前方的虞朝,目光中隐约透出忧色。
“瑶瑶姐姐!瑶瑶姐姐,你一定要帮帮我,”虞朝冲到童婧瑶身边,抱着她的胳膊哀求道:“求求你一定要救救她!我不想让她死!”
见虞朝突如其来的拜访,还是哭着求她,童婧瑶有些茫然,然而哭泣的恳求声回荡在耳边,童婧瑶只得先安慰好伤心的小朋友,“怎么了这是?有什么事慢慢说,你先别哭。”
注意到在虞朝擦眼泪的时候,旁边陌生的少女蹲在虞朝的身边,又是送纸巾,又是替她擦眼泪,言行举止里的亲密早已超越了朋友的界限,更何况虞朝从来没带过朋友到她这里来。
童婧瑶冷不丁地问道:“所以,你们小两口卿卿我我好了没?”
郭雨帮虞朝擦眼泪的手嗖的一下缩了回去,她红着耳朵迅速站起身,无处安放的双手放在身前局促地交叠在一起。
虞朝最是了解郭雨对这种话脸皮极薄,嗔了一眼童婧瑶,“瑶瑶姐姐!”
“怎么还生气了?我说错了吗?”童婧瑶瞥一眼郭雨,见她微垂着眼敛,冷冷清清地站在一旁,倒是生得一副冷美人的脸,可那红的一塌糊涂的耳朵却暴露了少女心思,童婧瑶看着有趣,又调侃道:“难道她不是你老婆?”
被童婧瑶这么一口嗨,虞朝难过的情绪倒是消去了几分,收到郭雨求助的目光,而童婧瑶又是出了名的嘴皮子厉害,虞朝连忙转移话题,“哎呀,别说这个了!我今天来找你是有正事的。”
“我知道啊,你的这位小朋友确实有点短命。”轻描淡写的评价又扎心了,眼见虞朝又要掉眼泪,童婧瑶连忙出声制止,“诶,你先别急嘛,我有办法让她活。”
虞朝急忙拽住童婧瑶的衣角,“真的吗?”
“当然,也不看看我是谁。”
童婧瑶说的自负,但论她首屈一指的药剂术相,说出来的话却让人十分信服。
虞朝顿时破涕为笑,“我就知道你有办法!不愧是世界第一药剂师!宇宙第一的理术术相!”
“行了行了,这么长时间不见,啥也没长进,就长了嘴皮子功夫。”童婧瑶脸上嫌弃,嘴角的笑意出卖了她的口是心非,显然虞朝的糖衣炮弹对她很是受用。
虞朝控制不住心中的激动,猛地站起身,一把紧紧地抱住郭雨,“郭雨郭雨,你听到了吗?我就说瑶瑶姐姐有办法的!”
“嗯,听到了,怎么又哭了?”
郭雨抽出纸巾为虞朝揩去眼角的泪痕,比起自己的生死,虞朝的喜怒哀乐更能牵动她的心神。
“这叫喜极而泣,笨蛋!”虞朝笑骂道。
说着她又紧紧地抱住郭雨,脸颊依恋地蹭着她的脸颊,如失而复得,又如恐惧失去,无论哪一种她都把她视若珍宝。
童婧瑶看着搂抱在一起的两人心里直骂街,可怜她啥也没干就被无缘无故地喂了一嘴狗粮。
“咳咳咳!”
“童术相,我…”
在童婧瑶这样的学术大咖面前,郭雨如同大多数学生那样保持着晚辈的恭敬与拘谨,只是她现在很尴尬。
她是想和虞朝保持距离以示对师长的尊敬,奈何虞朝完全不在意童婧瑶鄙视的白眼,生怕她跑了紧紧挽着她的手臂。
童婧瞪一眼对她吐舌头的虞朝,看向郭雨说道:“这位小朋友,看你的瞳孔情况,应该发作不止一次了吧。”
郭雨脸色一变,回想起血洗丑邬村落的事情,僵硬地点了点头。
童婧瑶继续说:“你要保持情绪稳定,任何过激的情绪都会让你体内的超变因子发生暴动,某些情况甚至会失去理智。”
听着童婧瑶不说重点,虞朝越发心急,“瑶瑶姐姐,你不是说有办法救她嘛?你就别卖关子了,直接说办法吧。”
“你还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童婧瑶白一眼虞朝,说道:“办法有是有,不过你女朋友能不能接受还是另一回事。”
虞朝忙蹲在童婧瑶躺椅旁,扯着她的实验服外套,心急道:“哎呀,你快说嘛,我的好瑶瑶姐姐,你就别卖关子了。”
“以暴制暴。”童婧瑶说。
虞朝一头雾水,“哈?什么意思?”
童婧瑶将一旁的蜗牛放回雨林。
见平日里闲不下来的虞朝此刻蹲在身旁目不转睛,满目认真,童婧瑶有些无奈地摸了摸她的脑袋,叹了口气道:“界人体内有超变因子转化而来的异能因子,既然你们来找我说明异能剂失效了,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让超变因子转化为暴动因子。”
“暴动因子?”郭雨有些茫然。
郭雨努力搜索记忆里的库存,最终也没能搜出重要信息,见童婧瑶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她将询问的目光投向虞朝,奈何虞朝只是一味催促童婧瑶继续说下去。
童婧瑶只好继续说道:“邪师拥有TPX病毒变异而来的暴动因子,只要提取他们体内的暴动因子制成暴种试剂,那么你依然可以活下去。当然这也意味着你将会成为他们的一员。”
“邪师?”
郭雨蹙起了眉头,这个名词再次涉及到她的知识盲区,或者说作为一个普通人,若不是机缘巧合来到寒域,她根本无从接触这些被刻意屏蔽的名词。
但她倒是知道与之一字之差的邪体被称为“有脑子的行尸走肉”,而回想起司徒曾经承认自己是邪师,可司徒看起来好像和常人没什么不同,所以也未去深究。
“哦?你不知道邪师吗?我记得文术课本上有讲解过。”
童婧瑶饶有兴致地打量着郭雨,即便小朋友面对死亡有着超越同龄人的心理素质,但终究还是个孩子,那双澄澈清透的眼睛一眼就可以看出没有经过岁月的洗礼。
郭雨如实回道:“那一课被删除了,我去网上查过只有'邪体异化后产物'这一介绍,其他的就仅限于邪体的了解了。”
童婧瑶点点头,“原来是这样,所谓的异化产物呢…”
虞朝悄悄捏了下童婧瑶的手指,轻轻摇了摇头恳求她不要继续说下去。
童婧瑶叹了口气,这个话题确实不怎么样,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想要活下去这也是唯一的解决方案,“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她迟早要知道的。”
“不要不要! ”虞朝拼命地摇头,“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作为当事人的郭雨自然渴望了解真相,但见虞朝撅着嘴巴,满目写着不情愿,她蹲下身与她视线平齐,握住她的手轻声安慰道:“没关系的,虞朝,以后我也会知道的,让童术相早点告诉我好了。”
虞朝怔怔地看着郭雨几秒,眸里的情绪一变再变,见童婧瑶点头,最终虞朝什么话都没说,只回握紧了郭雨的手,默许了接下来的话题。
打量着眼前温柔如水的郭雨,童婧瑶暗叹惋惜,随后将邪师的情况娓娓道来。
随着异能因子裕度日益增加直至质变,异能人能够进化成拥有超能力的界人,拥有暴动因子的邪体同样能够异化为邪师,只不过在某种程度上,邪师已经不能归于“人”的范畴。
除了需要靠血液维持身体机能,由于暴动因子带来神经方面的负面影响,他们大多数残忍嗜杀,冷血薄情。
曾有邪体与普通人组合家庭,实际上却是将人类豢养以供日常血液产出,甚至一度有邪体吸干异能人伴侣的丑闻,因此异能人和邪体总体上呈水火不容之势。
邪师和界人更是势不两立,二者的超能力已经不能用人类的世界观去衡量,因此一旦爆发大规模冲突会造成灾难级的伤亡,尤其作为人类顶级战力的界人若是不幸陨落,那更是难以承受的损失。
听完童婧瑶的讲述,郭雨撑着额头,试图平复混乱不堪的情绪,要她成为饮血为生的邪体甚至是邪师?凭什么?十七年还不够吗?以后还要她永远活在别人的白眼里?那样活着究竟有什么意义?
“你不用担心暴动因子的事情,我和瑶瑶姐姐可以解决。”
“不用,邪师太危险了,我不想你受伤。”
“不会有危险的,我已经解决过不少邪师了,就算是五级邪师我也可以有把握胜出。”
童婧瑶拼命地给虞朝使眼色,先不说郭雨苍白如纸的脸色,当着女朋友的面承认杀死过未来的同类,她这个干妹妹到底是真傻还是关心则乱?
“虞朝。”哽咽的哭腔听得虞朝心一颤,又见郭雨挤出一抹比哭还难过的笑容,“我不想,不想以那种身份活着。”
虞朝的心仿佛被揪住一般,疼得厉害,雾气逐渐在眼眸凝结成水珠,她眨着泛红的眼,抱着一丝希望,乞求道:“可是你答应过我,要好好活下去。”
郭雨自嘲地笑了笑,眸中隐约浮现出一丝猩红,“那样也算好好活着吗?比起变成披着人皮的吸血虫,我宁可死。”说完逃也似的跑了出去。
“郭雨!”虞朝急着追上去,童婧瑶一把把她拽了回来,“让她冷静一下。”
“要是出事了怎么办?她的眼睛,你刚刚也看到了。”虞朝心急如焚,却挣脱不了童婧瑶的拉拽,“瑶瑶姐姐你放开我!”
童婧瑶冷着脸,厉声呵斥道:“你应该相信她,你现在去见她,只会让她更加难堪。何况这里是界区,她的行踪都在我的监视范围内,你该担心的是你自己,擅自把不相关的人带进来你知道会有什么处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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