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纨话音一落，蒋母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她原本只是客套一句，没想到苏纨竟半点不推辞。
“既然苏苏喜欢，阿姨当然不会让你失望。”蒋母勉强维持笑意，转头对服务员道，“这块表包起来，送给这位小姐。”
服务员微笑点头：“好的，这款腕表原价一百二十万，折后一百零四万，我这就为您包装。”
听到这个数字，蒋母眼皮一跳，险些绷不住表情。一百多万对她而言绝非小数目，可话已出口，她只能强忍心疼。
苏纨适时开口，语气无辜：“阿姨是不是觉得太贵了？要不还是我自己买吧。”
蒋母哪肯承认？苏家是豪门世家，区区百万不过是九牛一毛，可对她来说却是实打实的大出血。但她不能让苏纨看轻自己，更何况，这表一看就是男款，多半是送给她儿子的——就当是给儿子买的，也不算亏。
“只要苏苏喜欢，阿姨怎么会嫌贵？”蒋母挤出一丝和善的笑，“既然答应了，自然不会反悔。”
若不是早知蒋母的真面目，苏纨几乎要被她这副慈爱的模样骗过去。
“那就谢谢阿姨了。”苏纨甜甜一笑，随即漫不经心地补充道，“知知一定会喜欢的。”
蒋母脸色骤变：“这表……是送给谁的？知知？”
“是啊，她是我朋友。”苏纨故作惊讶，“怎么，蒋远帆没和您提过她吗？”
蒋母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待她离开后，苏纨让服务员将蒋母支付的款项原路退回，转而用自己的卡重新买下这块表。旁人或许觉得多此一举，但她不愿让秦知行收到的东西沾染半分蒋家的气息。
另一边，李温酒挑来选去，最终看中了一对袖扣。价格对她来说略高，但她犹豫片刻，还是咬牙买了下来。
回去后，已经很晚了。苏纨洗了个澡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看恢复后的监控视频，卧室的房门被敲响。
是苏落。
自从上次闹得不愉快后，两人好久都没有好好说过话了。
苏落也刚刚洗完澡，穿着一身棉质睡衣，柔顺的长发披散在颈后，她手里端着一份新鲜的果切。
“姐姐，你还没睡吧。”苏落看了一眼苏纨的手机，看清手机上暂停的界面，脸都白了几分。
苏纨微微挑眉：“有事？”
“我是来向你道歉的。”
苏落道：“之前的事情是我不对，是我鬼迷心窍才调换了你的抑制剂。我就是忌妒，嫉妒你从小到大都比我优秀，走到哪里都是人群的焦点，一旦我和你在一起我就成了你的陪衬。我又不是爸爸妈妈的亲生女儿，总是害怕爸爸妈妈哪天不喜欢我了，不要我了。我知道你肯定不会原谅我的，你打我骂我都可以，可是你能不能别告诉爸爸妈妈，别把监控视频给爸爸妈妈看。”
她说得楚楚可怜，脸上一片歉疚之色，似乎是真的知道自己错了。
苏纨沉默地盯着她半晌，“苏落，爸爸妈妈是真心喜欢你的，这份感情不会因为你是否优秀而有所改变。”
“我知道。”苏落的眼底蓄满了泪花，“是我一时鬼迷心窍。姐姐，你能不能不把这件事告诉爸爸妈妈，我不想让他们伤心，不想让她们对我失望。”
苏落的这一句话才是真正说到她的心上，她同样地不想让父母伤心。
可她同样不想让自己因为一时心软让上辈子的悲剧重演。
在漫长的几十秒的沉默里，苏纨心中也是千回百转，此时此刻于她而言也是一种为难。
良久之后。
“我暂时不会告知爸爸妈妈。”苏纨叹了一口气，“你以后好自为之。”
她不是在给苏落机会。
以她对苏落的了解，这个监控视频就像是随时会落下来的刀，她终日在恐惧中晃晃度日，总有一天会忍受不住想要解决掉这把刀。
她知道这件事不能彻底斩断父母对苏落的感情，既然如此就来一件更大的事吧。
苏落听完，眼睛里盛满喜悦，“真的吗？谢谢姐姐，谢谢你，我以后一定不会再做出这样的事了，不会让姐姐和爸爸妈妈对我失望。”
苏纨淡淡地说：“希望如此吧。”
希望，苏落说出的话是真的。
希望她的猜测是错的。
**
临近期末考试，班上的学习氛围更加紧张了。苏纨一大早便带着给秦知行准备的礼物来到学校了，可是一到早自习结束也没有等到秦知行来学校里来，等问了才知道秦知行请假了。
上午是两节英语课和两节物理课，苏纨的视线每每落到秦知行的位置上心里就有些不安，运动会上秦知行难受的模样还在眼前，他从前又瞒着她偷偷去医院。
苏纨总觉得秦知行有很重要的事瞒着她。
终于在大课间时，苏纨忍不住了拿着手机给秦知行发了一条消息。
【你今天怎么没有来学校？】
一直到大课间结束，苏纨都没有收到回信。
中午吃饭，温希特意过来找她。
温希扒拉着碗里的糖醋排骨，“苏苏，我们好久没有一起吃饭了，你最近怎么样？跟得上班里的进度吗？”
苏纨没有什么胃口，“嗯，理科是学得有些吃力，不过比刚开始转过来要好多了，最少我现在每个科目都能及格了。你呢，你下个学期就要高考了，有信心没？”
“当然——”温希拖长了音调，特意转了一个弯，“不太有啦，我一想我就觉得好紧张，害怕自己考不好。”
“我可听说你了。”苏纨道，“你现在每次考试都是班级前五，班级前五都没有信心，这话说出去还让别人怎么活啊。”
温希一把捧住苏纨的脸，轻轻地揉了下，“啊，苏苏一直关注着我啊，我还以为苏苏转了班之后交了新朋友就把我忘记了呢，我太开心了。”
两个人的氛围正好，座位旁边有一阵沉闷的响动。蒋远帆坐在苏纨的旁边，“好久不见，苏纨。今天他没有和你一起吗？”
这个他自然指的是秦知行。
苏纨睨了他一眼，“有事？”
蒋远帆苦笑：“你对我总是一身刺，对他却是如此温柔，苏苏，我怀疑你从来都没有喜欢过我。”
“这不是怀疑。”苏纨盯着他，“而是事实就是如此。”
“你还真是……”蒋远帆苦笑，“一点情面都不留呢。”
直到苏纨和温希离开了食堂，温希才道，“蒋远帆还粘着你啊？他是怎么想的，你明明拒绝得这么明显了，还缠着你，之前也没有发现他的脸皮这么厚啊。”
“谁知道呢。”苏纨摸着怀里一直没有动静的手机心不在焉地说。
“不过还好你不喜欢他了。”温希道，“我听说他家最近遇到了点麻烦，有一处产业都被查封了，你要是还和他关系好，不得为他想想办法啊。”
苏纨脚步微微一顿。
是了，上辈子蒋家产业遇到问题就是一个关键转折点，也是从此刻开始，蒋远帆对他越来越热情。这辈子，她早早同他切了联系，他还是愿意舍下自己的面子靠近讨好自己，就好像咬住她不愿意撒手的饿狼，看来他是不会善罢甘休了。
她得提前做准备才行。
一直到午休结束，苏纨终于收到了秦知行的回信。
【家里有点事，请了一天假，不用担心。】
明显是不愿意详细说的。
苏纨盯着这条消息，脑子里回想了一遍，确认上辈子在这个时间点秦家没有出什么大事，而且高中三年他也没有请过假。
这次到底是为什么？
运动会上少年惨白的脸和医院里一闪而过的声音总是在她的脑海中游荡，苏纨到底是没有忍住，下午请了个假，离开教室时带上了给秦知行准备的礼物。
等到了秦家门口，苏纨才想她会不会有些突兀，就请了一天假，她就找上门了，会不会显得她小题大做了。就在她迟疑时，秦家的大门被打开了，郑饮月恰好挎着包从家里出来，看见人，欣喜道：“苏苏怎么来了？是来看知知的吗？”
苏纨笑道：“是的，阿姨。知知他怎么了，今天怎么没有去学校？”
郑饮月道：“他感冒了，知道你来看她一定很开心，你赶紧进去吧，公司有点事阿姨得先去看看，你在这好好玩阿姨回来给你们带好吃的。”
苏纨点点头。
苏纨来秦知行家的次数不算少，却是好久没有进秦知行的卧室了。
苏纨抬手敲了敲门，半晌没有声音。贴着门听了听没有什么动静，她忍不住唤到，“知知，你在吗？”
仍旧没有动静。
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苏纨拧了下门把手，门没有反锁，很轻易地就打开了门。
只见少年蜷缩在床上，额发被汗水浸透。她刚要上前，余光却被满墙的照片钉在原地——
从扎着羊角辫的幼童到穿着校服的少女，每一个都是她。
“这是...”纨的指尖悬在半空，心脏突然漏跳一拍。
床上的人似有所觉，艰难地撑开眼皮。四目相对的瞬间，秦知行苍白的脸上浮现出罕见的慌乱。
秦知行几乎是弹坐起来，却又因剧烈的头痛而弓下腰。他下意识伸手想挡住墙上的照片，可满墙的影像又岂是一双手能遮住的？
“你...怎么来了？”他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苏纨的指尖轻轻抚过那些照片，从她六岁生日时沾满奶油的傻笑，到高中入学典礼上作为新生代表发言的侧影。每一张都被精心装裱，按年份整齐排列。
“你偷拍我？”她转过身，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秦知行的手指深深陷进被单里，骨节泛白。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是垂下眼帘：“对不起。”
窗外的梧桐树影在墙上摇晃，将那些照片切割成斑驳的碎片。
苏纨一时不知道怎么回应这句话，有些从前被她刻意忽略的东西在看见这些照片之后就再也藏不了了。
秦知行对她，不是从小长到大的友情，更不知哥哥对妹妹的亲情。
意识到这一点，她好像没有她想象中的抵触，反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喜悦。
苏纨突然注意到床头柜上倒扣的相框，她伸手去翻——
“别！”秦知行猛地抓住她的手腕，却在接触到她皮肤的瞬间像被烫到般松开。
相框还是被翻了过来，露出里面被反复摩挲得卷边的医院科普传单，人为干预性别分化可能导致的后遗症。
苏纨的瞳孔骤然紧缩。她终于明白运动会上他异常的反应，明白他为什么瞒着她去医院。
“知知，你在做什么？”苏纨声音发颤。
难道上辈子秦知行分化成alpha就是他人为干预的结果吗？
强行改变性别成功的概率极低，而且用于刺激激素分泌的A3试剂带有严重的后遗症。使用者的腺体要长久经历如烈火焚烧的痛苦，稍不注意腺体就可能会坏死，危及生命。
秦知行别过脸，喉结艰难地滚动。后颈的腺体烫得吓人，他闻到了，苏纨身上清甜的柠檬薄荷味，正丝丝缕缕渗进他的毛孔。
他快要失去控制了。
“出去。”他攥紧床单的手背暴起青筋，“现在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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