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青路某栋灰色住宅楼507,戴眼镜的已婚男庞先生端着一锅清汤水面,在门口过道两个板凳拼成的长桌边坐下。边翻看一本书皮泛黄的二手小说,边吸溜着迅速进食。
小说翻过一页,他把筷子夹在书页中间,当作书签。起身回到房间从冰箱里拿出一枚真空包装的咸鸭蛋和小半包夹子封口的榨菜。
重新坐下时,发现楼道又走进一个陌生人。这回是一个男人——鸭舌帽,一身黑。男人径直走到他面前,背身,轻叩对面房门。
对面房门随即不露人面的打开半扇,男人抬步走进。
“八点四十五。”陈靖生关上门,往房间里走,“我从昨天回来就一直在等你,没想到你一如既往的守时守原则。隔夜仇也能忍。”
陈靖生在铺满书本纸册的旧餐桌边的折叠椅上坐下,揭开泡面的锡纸盖,拿起叉子,从碗内捞出半碗卷曲的面条,悉数嗦进嘴里,咽下去又就着碗沿喝了几口滚烫的红油面汤。
他指着自己的脑袋:“我打了你,为了回去不露破绽,我只能往自己脑袋上来了一砖头。省得你动手了。”
“手机。”来人沉沉低语。
陈靖生从口袋里掏出来,扔上桌面。
来人拿过手机,解锁后,微微垂着眸查看。
“满电量。”陈靖生继续吃着泡面,“我替你充了。这几天除了一些无用的垃圾推送,电话只有那个姓陆的打来过,没人发短信,微信里也只有学校里的各种群聊,我只看没删。”
“十月四号凌晨一点,你和谁在一起,在哪里?”来人手机握于身侧,转眸盯着他。
“和撞伤我奶奶的那个姓徐的女学生,在丹州。”陈靖生抬了抬左手腕戴着的表盘,“去丹州那天晚上正好接到她表哥打来的电话,所以顺路送她一程。”
无声审视的眸光落下来。
“不是实话你找我。”陈靖生撂下塑料叉子。
又指他手机,“你手机里没有一点那个叫宁薇的女人留下的痕迹,藏得这么滴水不漏,显然不是防我,既然如此,不如以后就让我去见她。反正她肯定想不到这个世界上能有两个陈靖生。”
来人不加掩饰地讥讽:“你挂在嘴边的读书志向哪去了。”
陈靖生突然轻啐一口:“真他妈糟心!你嘴里这句话简直让我幻视我爸,你用词虽然比他文明了一点,但听起来一样让我倒胃口!”
他嫌恶地将半桶泡面扫进脚边的垃圾桶,弯身从桌板底下的纸箱掏出一瓶矿泉水。
“你们一点不明白头悬梁锥刺股的精神压力,不理解这种模式造就的身心压力多么迫切地需要释放!”
他拧开水,一口气饮下去大半。
“我不过是通过一种不那么大不了的方式来缓解它,让我他妈的不至于半路被它给压垮压死!我一个成天出租屋里待着的书呆子,你要我主动出去找,我没有那样的勇气,我更适合眼下这种被动的接受。至少这样,我还能体会到一点迫于无奈的屈辱感。”
男人冷笑着说:“你当真以为她看不出你我的分别,一两次的侥幸你把她当成一个只想和男人上床的女人?你一个人在这间房子里怎么折腾你的性生殖器都是你的自由,但是一旦踏出这道门,你带出去的只能是你的脑子。”
“脑子是个好东西。”陈靖生双手扣在脑后,“不仅你有,她也有。我现在告诉你,如你所愿,酒店里的漂亮女人已经看出你我的分别,知道这个世界上真他妈有两张‘陈靖生’的脸,我敢肯定,她比我想的时间知道得更早。”
陈靖生喝一大口水,喉咙吞咽出很大的声响,“很可能就是因为你某一天出门忘记带上你的脑子,所以你的性生殖器才会被人捏在手里。”
此间房屋四壁简陋,天花板斑驳的白顶吊下一颗没有灯罩的灯泡。白炽光芒忽暗,一堵高大的身影阴住他的脸。
“你想动手尽管来!”陈靖生闭起眼,仰着一张几无二致的脸。
“最好打烂我的脑子,肝脑涂地,我他妈的就脱离苦海一了百了了!”
墙面时钟发出缓慢的走针声——
21:00。
灯泡重新炽亮,陈靖生转肩向房门走去。
身后发出声音:
“看!他一点也不惊讶。”
空气中似有若无的隐秘气息终于随着话音落地而热烈起来,像是某个不在视野中的抽屉突然暴露所散发出的一种半熟不熟的香水气味。
陈靖生回肩转身。
看见拉开的隔帘后一个女人的亮相——身穿玫红长裙套装,优雅的双肩披着一件墨色西装,长发乌黑,面容亮丽。
“这方面还是你比较配合。”
宁薇走出来,金属感亮面高跟踩在水泥地面,衬发出耀眼的光芒。
“既然你已经看出我们的破绽,待会离开时带我一起回酒店。”
宁薇语对餐桌:“你不是更愿意被动的接受?主动开口要求,迫于无奈的屈辱感还能体会到吗?”
“至少,”黑色水笔在草稿纸上演算着什么,“我可以争取换一种惩罚方式。”
服从性测试失败后的惩罚任务。
宁薇闻言了然:“听起来你十分为难。”
“何止是为难!简直是让我脱光衣服出去裸奔!不,比脱光衣服出去裸奔更加难办。我不可能做到让一个男人打我的屁股,隔着裤子也不行。如果有男人对我提出‘打他屁股’的要求,我一定认为他脑子患了某种严重的疾病。”
“不是神经病就是同性恋!”
切实听到他们对话中的某些语句后,陈靖生的脸色变得很是难看。
宁薇头回在他眼中看出如此分明的情绪变化。沉吟一会,她说:“做不到让别人动手,你可以脱了裤子自己来。某些事情上,诚实并不重要。”
“自己打自己?……任务还可以这样完成?你就站我眼前,到时候你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那要看你照片拍出的诚意了。”宁薇旁若无他地说,“至少要达到某种视觉对比效果才行,否则不能算你完成任务。你对你的脑袋都能下得去手,其他部位,想来不会太过难办。”
听到这里,陈靖生终于脸色铁青转身。庞先生还蹲在门外,看见对门打开,一双眼睛直从眼镜后面射出来。
陈靖生直接摔上门。
“你也这样要求他?”一支黑色笔杆指向尚有余震的蓝色门体。
宁薇看过去:“如果我这样要求了,你觉得他会怎么做?”
“恐怕你再也拿捏不住他的性生殖器了。”
“是吗?”
宁薇抬看一眼腕表。
“如果我刚才请求他帮我完成任务,你觉得他会怎么样?”
“打你的屁股?”宁薇挑眉说,“或许他真的会让你肝脑涂地。”
宁薇离开房间,在眼镜男庞先生的目送下一路走出楼道,步下楼梯。
小杨准时将她的汽车开到指定位置,见她出来,迎上前把车钥匙交给她,随后骑电动车离开。
宁薇拿出手机,额外转账两千元给他。
不那么宽敞的马路上,陈靖生斜着影子立在她汽车旁边。
一如认识她的人一般认识她的车。
她握着车钥匙走过去:“好久不见了,陈靖生。”
她倾身上前,隔着衣服,在他肩前落下轻浅一吻。
陈靖生肩颈微避,嗓声低沉:“晚上九点以后他的同租室友随时可能回来,你今后找他,叫他去酒店。”
宁薇抱着胳膊听他说:“还有呢。”
陈靖生视住她,眸色不明:“你说的不错,你的确比我预料的知道得多。之后从他口中,你会知道得更多。如果你对我的身世秘密这么有兴趣,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全部真相。”
宁薇听懂了。这是和她摊明牌了:拿我的秘密要挟我罢。我半分不会在乎。因为你要挟一切的缘由不过是为了睡到一具看进眼里的躯体。现在你额外获取了同等皮相的支配权,我甚至可以选择将一切告诉你,但我笃定你不会有一丝兴趣向人宣扬。
“好啊。去车上说。”
宁薇按动钥匙。
黑色汽车在昏暗阴冷的街道烁亮一瞬。
“让我听听你的全部真相里包不包括你的真实名姓。”宁薇绕过他,在他背后伸手替他打开副驾车门。
陈靖生不为所动。
“不是要告诉我真相?”宁薇一条手臂支住车门,“难道坐进我的汽车秘密就说不出了?我不宣扬你的秘密,不代表你不听话的时候我不会给你制造一些多余的麻烦。所以不如听话,任我睡,我又能对你维持多久的兴趣?”
“你愿意制造麻烦尽管去制。”陈靖生不为所逼,抬步走人。
看人决绝离去,宁薇无比可惜自己力不能扛鼎,不能三两步追上去将人抱起来扔进自己的后车座。
遗憾关上副驾车门。宁薇踩过街沿路角又臭又脏的垃圾碎屑,绕过车头,开驾驶室车门时看见一人骑着电动车颠颠簸簸的往楼巷里骑。
“唐海。”
唐海扭头就看见一个女人向他走来,他忙忙刹车,看看人,又看看她身后的车,一下认出来:“宁,宁女士??”
他立刻慌措得把车支在原地,转身迎上马路:“宁女士,你怎么来这儿了?”
宁薇优雅踩动高跟,与顿步而归的陈靖生——擦身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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