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柑色夕光涂抹京都天际,晚来风扑拍而过时能嗅到春日草木的清香。
太宰治坐在餐厅临窗的位置,侧影融进漫天夕光,映得他发梢明丽剔透,泛着近似晨曦的光晕。
“太宰君,这家店家常菜做得非常好。”田中审度太宰治的情绪,装作随意提起,“还是松尾女士推荐的,说是女儿小葵发现的。”
春分当天临时会面结束,听到柚木葵私下单独送太宰治春分节礼物后,田中不得不重新评估太宰治的含金量。
对他这类生意至上的人而言,合作方外貌并不在关注范畴,之前也没有好好留意过。
只是柚木葵和太宰治的传言一直没有澄清,连她母亲都不曾表露任何不满,对太宰治态度礼貌关切,甚至直接表露:“让小葵和太宰君自己协商,小葵这孩子比较独立,让她自己来吧。”
田中不得不重新评估“太宰治疑似与柚木葵是恋爱关系。”
这条咋听荒诞,深究越发耐人寻味的流言。
1.太宰治与柚木葵年龄相仿,虽然成长经历、家庭背景各有不同,但从临时拜访目睹的两人之间的相处、坊间传闻,不难看出两人目前相处得非常愉快。
他曾经听松尾女士说过:“别看小葵平常像我多一点,实际内外更像她父亲,轻易不与人亲近。”
2.他不了解太宰治家庭背景,但这名少年优秀的头脑、出众的个人能力毋庸置疑。
太宰治衣着装扮方面有异于常人的地方,但天才本就与常人不同,无可厚非。
最重要的是装扮如此奇怪了,半张脸都被掩藏起来,半点没有抵消少年称得上惊心动魄的姿容。
结合他青稚削瘦的身形、尚未长开的五官,反而显现一种近乎病态的绮丽,极具吸引力。
田中不清楚柚木葵和太宰治目前究竟发展到什么地步,未来是否能确认实质性关系。
但趁早搞好关系、抹去之前劝酒那件事总是没错的。
不幸中的万幸。
他劝太宰治喝酒仅仅是出于酒鬼心态,而非故意为难,否则就不是邀请吃饭试探、卖好了。
太宰治任由田中打量,敷衍说了几句话后,兴致缺缺地喝了口温热的蜂蜜柚子茶。
比起蜂蜜柚子茶,他更想尝试酒水名录标注的“本店特色-时令酒”。
有点好奇时令酒的时令,指时令花卉酿的酒,还是当季蔬果。
可惜得知自己与柚木葵相熟后,田中再也没有劝过酒,醉醺醺的样子再没出现。
还是横滨比较好。
太宰治屈指磕碰玻璃杯,来去自由,虽然森先生有时候安排的任务麻烦又棘手,但偶尔报复一下森先生看他熬夜秃头、开光蛞蝓收藏的名酒,蛞蝓反应也很有趣。
而京都……太宰治眼睑垂落稍许,夕光渗过黑睫与下眼睑之间的缝隙,淋得那汪鸢色明明灭灭的。
执行任务也好,被迫陪任务目标去神社捐款也罢……本应和他两个世界的人无处不在,每个地方或多或少都留有她的痕迹。
影响他,桎梏他。
太宰治看了眼时间,漫不经意地调整窃听设备,根据行走间的声响、说话方式等判断推测往来客人的身份。
“太宰君,”田中问:“有忌口或偏好吗?这家店整体而言口味适中,没有极端甜咸苦辣。”
毕竟是小葵推荐的店。
这句话田中用意味深长暗示性的一眼代替了。
太宰治恍若未闻,回答也滴水不漏:“第一次来尝原汁原味比较好,田中先生不是这么说的吗?”
合作方能力强、头脑优秀、值得信赖是好事,但面对需要探听消息、套话时,聪明就成了缺点。
田中暗自叹息。
“太宰君,优秀程度远远超过年龄。”田中换了个方式,开始惯例性恭维太宰治,“不像我那个不成器的儿子,书都读不好。”
“田中先生太谦逊了,来京都这段时间,经常听别人赞许令郎能力出众,国中就获得职业棋士青睐,拜入其门下。”
太宰治一心几用,装作情真意切恭维田中口中“不成器的儿子”,又分神留意微型耳机里的动静,观察包厢环境,以小窥大。
这家店开业已经40几年,占地面积虽然足够大、庭院景致优越,但也受限于年限,整体装修偏古朴,墙壁偏薄没有太多隔音处理。
也正是这点方便了窃听。
时钟指针转到晚上六点,蜜柑色的天际掺进暮霭,太宰治一直留意的隔壁包厢,终于不再是来来往往的脚步声、木地板吱吖。
而是——
“柚木小姐,您的包厢到了。”
*
读完侦探社发来的邮件,柚木葵主动约母亲吃晚饭,告诉她自己准备改签,提前一星期回神奈川。
“乱步先生发来了新证据,3月16—20日的深夜,在横滨和神奈川中间某处,发现了疑似焦糖的踪迹。”
柚木葵攥紧外套,嗓音发颤:“刚好能帮母亲做的事全部处理完毕,想趁时间没过去太久,去找找看。”
“说不定,”蜜柑色灯光模糊了具体的身形轮廓,她深呼吸,强迫自己冷静:“能发现新线索或者打听到焦糖的近况。”
松尾惠欲言又止:“小葵……”
近百万的初步委托费用,后续还将视情况收费,这笔钱对他们而言不算什么,但倘若对方是诈骗犯小葵会受到二次伤害。
因此,同意付款、签署同意书前,她和丈夫找横滨警局的熟人了解了江户川乱步的破案履历。
确定他并非骗子而是货真价实的天才侦探,才放心付钱。
同样,正因为清楚江户川乱步的实力,信任他100%成功率的破案能力。听见江户川乱步都无法肯定的线索,小葵仍旧怀揣希冀打算提前回去找猫。
松尾惠担忧而害怕。
焦糖失约的那段时间,小葵浑噩度日、几近崩溃的状态实在让人后怕。
她担忧女儿盲目乐观,连并不确定的线索也全部当真,扑空后再次回到前段时间的状态。
“小葵,”松尾惠明确反对:“侦探都没能发现实质性线索,去了几乎等于扑空。”
松尾惠接着补充:“如果担心调查不够细致,害怕有遗漏,我现在就联系江户川先生委托他开展第二次实地调查。”
“母亲。”
柚木葵捧握松尾惠的手掌,和4年前相比,母亲手背多了几道苍老的褶皱:
“头脑、敏锐度、洞察力、经验等,我远远不如乱步先生。他发现不了的线索,我发现的可能性更加渺茫。”
她安抚性地用脸颊蹭了蹭母亲手心,解释:“我知道的也知道母亲反对是担心我。”
松尾惠:“那你……”为什么执意回去?
“我清清楚楚知道,但我还是决定回去。母亲,”柚木葵将母亲的手握得更紧一点,与母亲掌心相贴,恳切坦白:
“我做好心理准备了的。”
“好的坏的,我都有心理准备了。”
和乱步先生面谈前的一星期,她详细了解过宠物丧葬流程,也刷到过宠物死后做成标本或者用骨头做摆件、饰品之类的。
面谈后答应了要给予乱步先生信任,相信他可以帮自己找到焦糖,但她一直在做心理准备。
乱步先生再厉害,焦糖再聪明也无法更改焦糖是一只猫咪的事实,不可控因素太多了。
“母亲,”柚木葵直勾勾地看着松尾惠的眼睛,继续说:“焦糖占据了我目前人生的四分之一,它是我重要的家人。”
“如果我都选择放弃,不去抓住每一个微弱的可能性,还会有谁去抓呢?”
“我不知道在焦糖心中我占据多少、算不算它重要或者说愿意承认的人。”
“可是曾经共处同一个屋檐,难过时它偷偷蹭到我手边,递肉垫哄我;生病时它以为我不知道。”
柚木葵眼眸温柔得一塌糊涂,无意识地抿唇轻笑。
“其实每隔一段时间,它都会跑到我房间,用肉垫或额头确认我的体温;坐在它身边学做羊毛毡戳戳乐,它非常吃醋的,呼噜呼噜地敌视戳戳乐,我明说是为了用它的毛毛做它而练习,又害羞得整只猫都呆愣愣掉。”
“羞得大脑宕机,一溜烟跑去窗帘后藏起来,却又会忍不住高兴的小心思,狗狗崇崇地偷看我。”
柚木葵笔直望向松尾惠的眼睛,看自己母亲隐约岁月痕迹的眼尾散垂的一缕碎发。
她伸手,轻轻替母亲别好。
“母亲,我一直认为每个人都有不可或缺的存在。为了温饱挣扎时,吃饱穿暖、钱就是不可或缺的;物质过分充裕时,珍视之物、情感、情绪价值等就是不可或缺的。”
“姐姐之于母亲,权势之于父亲,焦糖之于我,我们都有自己最在乎的事物与存在。”
柚木葵说:“我们都一样,他们之于我们的分量也一样。”
最开始,遇见焦糖之前,她想的远远没有如今开。
会因为直面姐姐和母亲吵架,从姐姐言辞激烈的质问察觉到现在由纪不再是小时候满心满眼疼爱自己姐姐,而选择逃避;
会因为意识到母亲多数时间分给姐姐的注意力更多,而博取关注,譬如:模仿姐姐、什么都想比姐姐做得更好。
哪怕后来逃避现实,选择到神奈川读国中,独居的第一个星期她情绪非常非常差,她甚至拒绝将那称之为家。
每天睁眼面对空旷清寂的房子,推开窗听见真田弦一郎和侄子打闹的声音。
幼年自己和姐姐相处的点点滴滴,就猝不及防地清晰浮现:
每天放学,姐姐会牵着她的手往家走,问她过得开不开心,跟朋友相处得怎么样?
还会绕路带她逛一逛商店街、甜品店,天气暖和的时候因为对自己的撒娇没有抵抗力,满脸无奈又好笑地给自己买冰淇淋。
像秋冬、春寒料峭的日子,哪怕她黏黏糊糊赖在怀里撒娇、使劲浑身解数卖萌,姐姐也绝不松口。
但看到自己失望,头发软软耷拉像只亲近请求惨遭拒绝的猫猫,恹恹没有精神。
这个时候,姐姐会摸摸她的头发,哄她:“关东煮好不好?栗子可丽饼呢?现在太冷了,吃冰激凌容易生病。”
……
每当想起这些,神奈川的房子就像个冰窟窿。
那段时间,无论真田阿姨邀请她去家里吃饭的态度有多热情、有多体贴,连路过真田家口,听见家人相处的声音都会心软难过的柚木葵,完全不敢答应。
她害怕自己一去真田家,目睹真田一家人温馨幸福的画面,会忍不住掉眼泪。
她不想成为其他家庭幸福上的阴霾,逃避性拒绝真田阿姨所有邀请,选择去离真田家最远的便利店买东西,
然后,她遇见了它。
遇见了那只别别扭扭、眸色宛若流动糖浆的黑色幼猫。
——焦糖。
*
“母亲,我向焦糖承诺:它永远是我最重要、最珍视、最爱的。所有的关注与爱,都属于它也只给它。”
“如果我因为您担忧我而推迟或放弃找它,焦糖会失望的。”
“我不想也不愿意让焦糖失望。”
……
此时此刻,天际大大小小、或薄或厚的云交织辉映绮丽的橘金色霞光,晚来风扑拍面颊,垂散发梢若有似无地擦曳。
太宰治缄默良久,久到窃听器陷入蓦大安静,呼吸都清晰可闻;
久到没忍住馋劲儿、喝得醉醺醺的田中,迷迷瞪瞪睁眼,下意识劝酒;
久到绮丽绚烂的橘金色,淌覆他的似垂似掩的眼睑,淋洒细碎如星点的浮光,将那疏冷沉郁的鸢色缀映出近似太妃糖的甜。
他才慢条斯理关掉窃听器,无声轻语:
“更不想让焦糖伤心……吗?”
看到有宝贝评论更喜欢之前的版本,所以把之前那个贴作话了。
读完侦探社的邮件后,柚木葵主动约母亲吃晚饭,告诉她自己准备改签,提前一周回神奈川。
“委托的侦探社发来了新证据,大概是3月17-19日间的深夜,疑似在神奈川周边离住处很近的地方,发现了焦糖的踪迹。”
柚木葵喝了一口橙汁,加冰的透心凉橙汁让她浮躁的心绪冷静了点:“刚好我能帮忙的事情全部处理完毕,想着趁时间没过去多久,回去看看。”
“说不定……”
餐厅蜜柑色的灯光在她周身绘出流金似的颜色,她缓缓呼出一口气,双手交叠紧攥,无法克制地颤了颤:
“能获得新线索或者见到焦糖。”
尽管柚木葵明白,乱步先生没有直说掌握了焦糖的下落、行踪,去了也大概率扑空,发现不了什么新线索。
可是如果她抱有这样的念头,认为自己花了钱、委托了业界赫赫有名的名侦探江户川乱步,就足够了。
即便定期收到证据或者其他线索,只要没有获得江户川乱步的确切答复,无论发现焦糖行踪的日期多近、离自己远不远,就因为:
“乱步先生没有明确告知,肯定会白跑一趟。”
擅自认定自己只是一个需要依靠家庭的高中学生,什么都做不到,观察力、敏锐度、头脑……远远逊于乱步先生。
随随便便就选择放弃,不再像从前那样,将焦糖放在第一位、任何微弱希望都紧紧抓握,不放过丝毫希望。
那她也不配说自己把焦糖当做最珍视的存在。
和焦糖认识4年的是她,同住一个需要、与它昼夜相处的是她,生病时被它关心、安慰的也是她。
她有诸多不如乱步先生的地方,但没有人比她更能明白和体会:
别别扭扭、不亲人的焦糖,也会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把肉垫递进自己掌心。
“母亲。”
柚木葵深呼吸,竭力克制浮跃心绪,“如果没有特别重要的事情,我会搭乘最近一班新干线回神奈川。”
松尾惠听着女儿竭力克制,想尽量给自己这个母亲礼貌上最大尊重,却喜悦得近乎迫不及待的言语,陷入了偌大的沉默当中。
她并非不明白小葵为何如此急迫的,也并非无法理解小葵的激动的原因。
但诚如梦中已故妈妈骂的:“既要又要,活该什么都得不到,孤家寡人一个。”
她很想开口要求,小葵留到开学或者干脆转回京都上学。
可是,当她看清小葵眼中层叠涌动宛若晨曦倾映,粼粼浮光的眼眸;看清她湿漉眼底,凝汇的烫热情绪。
松尾惠忽然发现,自己其实早已没有资格要求小葵留下来。
这份资格在小葵幼年,曾经无数次眼巴巴捧给她、恳求她收下,每一次都被她毫不留情抛弃。
直到小葵看透她,对她彻底死心。
“……小葵,”松尾惠问:“能不能留到明天下午再走。”
掌握再多社交技巧、再多再丰富的社交经验,面对一直被忽视的亲生女儿。
她无论如何也无法堂堂正正、理直气壮,装作自己如一个真正疼爱女儿的母亲说:“再留几天吧,你难得回来一趟。”
“我…你小时候说舞伎的装扮非常漂亮,很想尝试一下。”
松尾惠试探提议:“我朋友…正在筹备和服体验店,小葵…你、你有兴趣吗?”
“就半天。”她近乎急迫地补充,“我会联系江户川先生,委托侦探社先去调查一次。可以吗?”
“……”
柚木葵没说话。
比起感动得一塌糊涂,喃喃低语母亲在意自己的,母亲心里有我。
胸膛接连涌现、缓缓渍溢的,更多是感到莫大荒诞、可笑和“果然啊”。
她都没有勇气问一问,问母亲:“母亲会记得是因为茶屋接触的舞伎艺伎多,它跟生意沾边所以印象深刻呢?”
“还是…因为姐姐呢?”
12年前。
5岁的柚木葵和11岁的由纪,或许小孩子被温和对待是理所应当,尤其柚木葵是格外听话的孩子。
由纪此时接受良好,姊妹相处也非常愉快。
每天放学,由纪会提前到校门口等柚木葵,牵着妹妹软乎乎的小手往家走。
回家之前,她会绕路带妹妹去逛一逛附近的商店街、甜品店。
天气暖和的时候,由纪通常抵抗不了柚木葵的星星眼撒娇攻击,总会晕乎乎又无奈地碰碰妹妹的脸蛋,说:“只许吃几口哦。”
然后乖乖掏钱给妹妹买冰激凌。
像深秋、冬季和春寒料峭那段日子,哪怕柚木葵赖在怀里撒娇、千方百计卖萌,由纪也绝对不给妹妹买冰激凌。
但看到妹妹头发软软耷拉,像只被拒绝贴贴请求的猫猫,恹恹没有精神。
圆润漂亮的荔枝眼眼尾弧度异常委屈,可怜巴巴地怯怯偷瞄。
每到这个时候,由纪会摸摸柚木葵的脑袋,哄她:“关东煮好不好?栗子可丽饼呢?”
“现在太冷吃冰激凌容易生病,等暖和一点,再给小葵买好不好。”
某天晚上。
柚木葵趴在和室榻榻米上看和服杂志,由纪在上边接受母亲教导。
看着看着,第一次见舞伎装扮的柚木葵,抱着杂志雀跃地跑去母亲和姐姐面前,用星星眼看她们。
“哇!”
她指着杂志中全套的舞伎装扮,兴奋得摇头晃脑,“这个!这个!姐姐!母亲!它好漂亮!小葵也想穿!”
“我看看,”由纪看了眼,认真说:“等小葵长到跟姐姐一样高才能穿哦。它很重,光是腰带都能把小葵包成毛毛虫呢。”
“由纪说得对,小葵太小了,长大才能穿。现在的小葵还没有这套衣服重,会被压趴下的。”
松尾惠摸了摸小女儿的头发,偏脸问大女儿:“由纪呢?想不想穿穿看?”
11岁的由纪是这么回答的:“等小葵再大一点,和小葵一起穿。”
……
“母亲。”
柚木葵想,如果性格更像父亲就好了,多一点自我、近乎冷淡的理性;少一点温柔、心软和执拗。
她、姐姐和母亲之间的关系会不会有变化,会不会少一点难过,会不会生硬的拒绝母亲。
“母亲的提议我确实有兴趣,也很心动。但是,”柚木葵歉意地向母亲鞠躬:“我不能答应您。”
“我曾经向焦糖承诺,它永远是我最爱、最珍视的。如果我因为您的挽留而推迟找它的时间,焦糖会难过的。”
“我不想让焦糖伤心。”
她又想,如果自己性格与父亲更肖似,基于理性的利益关系出发,感情考虑放在第二位。
就算去神奈川上学,遇见了讨厌亲人、性格别扭的焦糖,她和它之间也不会发生任何事情。
按照父亲的处事方式,比起耗费时间精力照养一只攻击性极强、抓咬人毫不留情、随时准备逃跑的流浪猫。
更加倾向去猫舍购买乖巧伶俐、甜美亲人的驯化后的宠物猫。
“母亲,”柚木葵站直,双手轻捧松尾惠的手掌,与她目光相对,认认真真剖白心迹:“无论如何我都是您女儿。”
“母女之间争执、隔阂……并不会影响什么,我会感觉您偏心,认为姐姐获得爱比我多,但无论如何你们都是我的亲人。”
“至于体验舞伎装扮。”
她一点一点摊展母亲蜷握的手掌:“等姐姐回来,和她一起,好不好?”
松尾惠眼角微润:“好,等由纪一起。”
由纪,也是这么对她说的。
*
京都的风没有神奈川和横滨那样的咸涩味,扑拍而过时能嗅闻到春日的草木清香。
太宰治关掉窃听器,无可无不可地垂落眼睑。
妍丽剔透的鸢眸渍进一片幽影,宛若暮霭与夜霭交接前夕的天际线,朦胧昏沉又隐隐透露光亮。
“不想让焦糖伤心……吗?”
修改版本一的后半段:
读完侦探社发来的邮件,柚木葵立即预约好餐厅,联系母亲说一块吃完饭后,就开始收拾行李,准备搭乘最近一班新干线返回神奈川。
餐厅包厢。
“委托的侦探社发来了新证据,大概3月17-3月18日间的深夜,在横滨鹤见川某河段,疑似发现焦糖的踪迹。”
柚木葵声音绷得很紧,紧攥外套下摆的手隐隐发颤,“刚好我能帮忙的事情全部处理完毕,想趁时间还没过去太久,去找找看。”
“说不定……”
餐厅灯光将她拢进一片疏冷光影,她缓缓呼出一口气,松开了紧攥外套的手,强迫自己冷静:“能获得新线索或者见到焦糖。”
“可是…”
近百万的天价委托费,还不排除后续费用,在付款之前她和丈夫找专人咨询了解,确定江户川乱步并非骗子而是货真价实的天才侦探,才签署同意书、付钱。
正因为清楚江户川乱步的侦探水准、信任他100%成功率的破案能力。
听见江户川乱步都模棱两可的线索,女儿还是怀揣希冀准备回去时,松尾惠罕见反驳:“江户川先生都没有发现实质性线索和进展,小葵去了也是大概率扑空。”
松尾惠近乎急迫地补充:“我会联系江户川先生,额外付钱委托侦探社再进行一次实地调查。”
“留到开学再走不好吗?”
“母亲。”
柚木葵轻轻捧握母亲的手掌,和4年前相比,母亲的手多了褶皱也粗粝许多:
“头脑、敏锐度、洞察力、侦探经验等等,我远远逊于乱步先生。他发现不了的线索,我肯定更发现不了。”
柚木葵:“这些我都知道。”
松尾惠:“那你……”为什么还执意回去?
“可是母亲,不能因为我逊于乱步先生,发现不了任何线索,就想着花钱了事。”
她安抚性地将母亲的手握得更紧一点,与母亲手心相贴。
“如果我真的产生这种想法,现在是花钱了事,将来呢?付了钱就完全抛之脑后?最后发展为焦糖生死与我无关,只要付钱就可以了。”
“因为江户川乱步-赫赫有名、破案率100%的名侦探,一切有他。”
柚木葵径直闯入母亲游弋闪烁的眼神,反问:“那还是我吗?”
“倘若我真的抱有这种想法,从一开始我就不会救助焦糖,不会为它学做猫饭,任由它抓咬。”
更不会愿意为它花天价委托费找它。
“焦糖绝对不会与我亲近,也不会留那么久、承认接纳焦糖这个名字。”
就像刚开始那段日子。
焦糖出院、把它带回家的前一周,柚木葵几乎没有获得它任何好脸色。
偶尔碰到它心情愉悦或者必须看自己的情况,满目轻蔑的戒备,嚣张得堪比无法无天的黑手党。
即便柚木葵性格温柔包容,早早做好了心理准备,还是被它轻蔑的眼神打击到了。
蛮长一段时间她都没有产生“给它取个名字,收养它”的念头。
除开极其猖狂、轻蔑的眼神外,这只聪明猫猫还非常喜欢恶作剧。
柚木葵不会做饭,家里还有一只调皮捣蛋、爱拆伤口纱布,缠得满身都是的猫,她实在不放心出门吃饭。
只能点外卖或者打电话让附近饭店定期送饭。
也因为这点,诞生了两个问题。
1.开门取外卖时,明明左前爪包成粽子、线还没拆,平视走路磕磕绊绊、动不动就摔成猫猫球。
一遇到她开门取外卖,立马趁机飞窜,像被人咬了尾巴一样,一溜烟窜老远。
刚开始柚木葵没有经验被它得逞了几次,外卖都顾不得了,鞋都没来得及换,穿着室内拖鞋到处抓猫。
也就是它爪子有伤,跑着跑着就失去平衡摔倒咕噜咕噜地撞墙、撞路灯,逃跑目的才没有得逞。
后来次数多了,逐渐掌握拿捏它的窍门,才没有再逃跑。
2.也是让柚木葵最苦恼的问题。
顺利拿到外卖、它没能逃跑,这只聪明过分的猫猫,为了折腾她或者让她死心放自己离开。
它就想方设法在吃饭前搞出各种动静,故意推杯子、打翻果盘、撕纸巾撕得满天飞等等。
还必须立刻收拾,否则它就变本加厉捣乱。
柚木葵对它向来宽容,医生说受过伤的流浪猫,会产生难以修复的心理创伤,尤其它长得好看,伤成这样会经历得更多。
只要没有危害身体健康,绝食、逃跑、拒绝复查之类的,它做什么都可以。
也因此……
再次收拾好坏蛋猫猫故意打翻的水杯、果盘,洗完手出来准备吃饭时——
“哐当”一声,柚木葵眼睁睁看着那只坏心眼的恶劣猫猫,打翻了她午饭,打翻之前还非常猖狂的“呸呸呸”往饭里吐口水。
柚木葵用自己未来所有资产发誓:
这只外表天使,内心恶魔的坏蛋猫,100%算好了自己清扫所需时间,卡着完美的时间节点,当着她面推饭下桌。
“咪嗷。”
甜美得像只可可大福的幼猫,漫不经意地蔑来一眼,神情嚣张跋扈满脸:“愚蠢的人类。”
“噗……”
柚木葵其实不想笑的,毕竟它故意捣乱弄得汤汁、米饭……溅了满墙,连离得远的沙发都没有幸免于难。
她忍笑忍得肚子都痛了,用客厅墙要重刷了、沙发套也要换等等来回想了好几遍,最终还是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
“噗…哈哈哈哈哈哈……猫…猫……”柚木葵笑得几乎站不住,靠着厨房门框往下掉,“哈哈…你、你怎么那么可爱啊…哈…一点都不凶的。”
换成森林猫或者其他大体型、外表冷酷的猫,睥睨众生的眼神配合“愚蠢的人类”效果应该非常出色。
碰到内向一点、经常自省的人,说不定会羞愧得躲开,像鸵鸟一样装死。
问题在于——这只跋扈的猫猫!
它!是一只奶呼呼的幼猫。
圆滚滚的脑袋、软乎乎微鼓的肚皮、粗粗短短,像黏了四颗黑麻薯的腿……半点气势都没有。
反而很像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做坏事却被饲养员抓包,摆出一副“都是你的错”没理气也不太壮的模样。
真的…真的……太可爱了。
笑了好半天,等柚木葵笑够回神准备简单打扫,打电话再买一份午饭时——
片刻前还端端正正、坐餐桌的猫,不知道什么窜去了沙发靠枕后,整张脸都埋进去。
柚木.艰难忍笑.葵:“……”
这么要面子啊。
以这件事为契机,她和它才算真正意义上的,开始相处了。
*
“母亲。我向焦糖承诺,它永远是我最爱、最珍视的唯一。”
“如果我因为您的挽留而推迟、放弃这个机会,它会失望的。”
“我不想让它失望。”
……
晚来风扑拍脸颊,额前发梢若有似无地擦曳眼睑。
太宰治缄默了很久,久到窃听器陷入蓦大安静;久到酒醉的田中开始疑惑,下意识劝酒。
他才慢条斯理地关掉窃听器,无声喃喃:
“更不想让焦糖伤心……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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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 2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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