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而易见，做出举动的本人也愣了。
柯不言也抬头和她对视：“……我不是那个意思。”
“……”
或许赵砚灵现在没有办法准确地说出，对方究竟是因为什么动机，对她表现出这样的态度，但她至少能够明白。
这人似乎从一开始就不喜欢她。
“没关系。”
对同学要有一定的包容心，这是作为班长的基本修养。
不过，修养是必须被遵守的东西吗？
-
两人改完卷，听李老头的要求，把试卷抱回班分发下去的时候，这节课正好还有十五分钟才下课放学。
教室后排一片放、纵气息。
赵砚灵正好发试卷发到她座位的右后方，最后一排位置。
上周刚被小侄子拿块口香糖祸害了头发，又乐呵剃了个板寸在班上得瑟的杨徵予，手上的违禁物品是藏都不带藏的。
童桐刚好在过道旁边看着，故意大声咳了咳，“瞿老师？”
“您怎么来了！”
故作惊讶的样子学得还挺像，把杨徵予吓得一抖，手机瞬间塞回桌肚子里。
然而等他回头一看，前后门口哪里有人？
“童桐！”杨徵予大叫，惊得前面的人全都转头看过来。包括刚转来还有些困难地熟悉名字发试卷的柯不言。
当然，童桐的同桌不包含在内。
这位简直睡到犹如吃了安眠药一样安稳，稍稍注意一下，还能听到他的鼾声。
赵砚灵把试卷发给杨徵予，“79分。”
“好嘞，谢谢班长。”杨徵予下意识接话回答。
等着赵砚灵对着名字去发下一个人的时候，他原本想找童桐算账的情绪也被打断了，气势在无意之中弱了下来。
童桐一脸幸灾乐祸，“叫你姐姐的大名干嘛？”
杨徵予咬着牙道：“童童姐，您能别老找我当乐子行吗？”
童桐嘁了一声，“不是你上午跟新同学说，我比班长还会拉仇恨吗？我这不得身体力行地证明一下？”
“提醒你一下，今天下午教导主任巡逻咱们这层楼。”
杨徵予真想把前面黑板上头挂着的大钟取下来，挂在童桐的脖子上，“还有十二分钟就下课了，就是校长也下班了。晚自习只有老师会来看，哪有什么主任不主任的。”
“行了行了，我再玩最后一把。警告你啊，别老一惊一乍的！”说完他就又把手机拿了出来，这次为了游戏体验，连耳机也带上了。
“真是要死了，杨徵予，你用这态度跟谁说话呢？”
“……童童姐我错了，我真错了！松手，求你了，残血马上就要挂了啊啊啊——”
…
卷子是赵砚灵和柯不言两人一人一半地发，等她发完回到座位，柯不言还在那儿对人名，看起来还有几张卷子没发完。
后桌的童桐觉得奇怪，用笔帽戳了戳前面一回座，就已经进入状态刷题的赵砚灵，“旁边突然又坐人了，你怎么看起来一点情绪变化都没有啊？”
“对原来同桌的怀念，和新同桌相处的忐忑？”童桐一眼不眨地盯着她，企图从她的脸上看出点什么。
可惜，她的脸上真的什么都没有。
面对童桐的提问，赵砚灵沉默了一瞬：“原来的同桌，怀念……你会怀念吗？”
一提起那人，童桐也哽了一下，眼神飘向旁边：“当我没说。”
她俩这边话音刚落，柯不言那边的试卷也发完了，正朝这边走来要回座位。
六班的座位靠窗这排也并不是紧贴着墙，教室足够大，就连最靠里面那列都留出一条道来。
于是不用赵砚灵站起来给他让位置，他就已经坐回来了。
非常人性化，并且能给正处于尴尬关系的两个人一些缓冲的设计。
只是有时候在已经产生些许矛盾的关系中，这样刻意回避的行为，只会更让扎进手指的刺扎得更深，更碍眼。
赵砚灵不做表态，下意识朝他那边看了一眼。
“……”
今天他们班带手机的还真多啊。旁边这位，甚至连自己手机暴露了都没发现。
赵砚灵又多看了一眼，这条被主人无意识地带出课桌的包带，而后又握笔准备看下一道题。
结果就在她读题读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听到背后的童桐在那儿清嗓子，一连几声没停，尤其刻意。
“咳！咳咳！嗯——”
赵砚灵：？
她朝后方看了一眼。
过道那位带着蓝牙耳机的人似乎还在手机上进行着一番激烈的厮杀，完全听不到外面发生了什么，没发现此刻教室已经如死一般寂静，也根本不知道危险正在靠近。
教室后门已经被人悄悄打开，来人为了抓个正着，还贴心地把裤边的钥匙串给握住了。这细心的动作，和他那看起来过于放松到富态的外形比起来，有些反差。
童桐侧脸过来和赵砚灵对视一眼，无奈耸肩。
赵砚灵：……
已经死到临头了。保不住，算了。
不出所料的，杨徵予同学被教导主任亲切地问候了一番，包括且不限于手机没收一个月，明天和家长当面会谈，他本人在广播朗诵八百字检讨。
其余同学们都以一种沉重的目光对他表示哀悼。
连不久前刚被胳膊肘捅醒，左脸还带着睡痕的童桐同桌也是。
“班长呢？你们班班长是谁？”
教导主任大声嚷嚷着，按着被捉拿归案的杨某肩头，环视教室一圈，要六班的班长也站出来。很明显，他这是要追责自习课班上纪律松垮的问题。
赵砚灵站起身来，“主任，我是六班班长。”
她起身的时候不知道手背在哪儿被挠了一下，有点痒，下意识往回握了握，捻住一小块布料。
教导主任朝她招手，让她过去。
“老师不在，你身为班长怎么连纪律也不好好管？你俩都出来，马上下课了，都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杨徵予顶着同学们惋惜的目光，抹了抹自己有些扎手的寸头，一脸认命地先从教室后门出去等着了。
赵砚灵倒是一贯的冷静，没什么大表情，只是往外走的时候，手忘了松。
“咚咚——啪！”
有东西掉到了赵砚灵的脚边，一个碰巧，又从她的脚边，踢到了教导主任的面前。
周围一圈见证这一切的同学们：嗯？嗯嗯嗯？！
柯不言：……
赵砚灵低头看了一眼，又回头看了一眼顶着天然褐色小卷毛的混血同桌：？
反应过来的赵砚灵：哦。
手机被一只胖得略微浮肿的手给捡起，又被那人拿在手里左右看了看。
教导主任明明笑得温和，却又掩盖不住的有些渗人：“呵呵，一起走吧，都愣着干什么呢？”
于是在同学们怜爱的目光中，伴随着下课铃声，有三个人非常幸运的，可以在教导主任办公室吃了半个多小时的，浓缩静林一中数条校规与育人精神于一体的精神食粮。
-
过不了几天就要立冬的季节，天色总是暗得越来越早了。
等到赵砚灵三人从主任办公室出来，外面的凉意冷不丁还冻人鼻尖。
她有一种鼻尖上也要突然长出颗痣的错觉。
毕竟当初她左眉上的这颗小痣，就是小学二年级的时候，赵聆玉头一天晚上拿冰块捂她脸，紧接着第二天就出现的。
杨徵予出了门就哀嚎着自己就快要饿死，趁着上晚自习前的最后十几分钟，狂奔去了校内超市。
去之前他还问：“班长你们想吃啥？我帮你们带！”
可惜剩下的两个人，一个没胃口，一个没心情。
两人异口同声地说：“不用了，谢谢。”
“行吧，那待会儿老师来看晚自习了，要是我还没回来，你们帮我瞒着点啊！”
随着杨徵予的身影完全消失不见，这里的气氛陡然诡异而默契地陷入沉默。
各个班的人大多都已经回到教室，又准备上课了。只有零星几个落单，慢慢悠悠地走回教室，赵砚灵和柯不言就混迹在这群人中间。
“刚刚手抖……”赵砚灵思考了下。
柯不言没跟她走在一排，慢了一步跟在她后面，不怎么在意似的回了一句：“没关系。”
走到教室门前他突然加快了脚步，开门前还回头笑了笑，像是示弱一样：“我刚来学校，有些事还很不清楚，班长你下午在李老师办公室说过，有任何事都是可以找你的是吧？”
准确地来说，她当时是说可以先跟她说，她代向老师转达。
赵砚灵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但还是硬着头皮回答：“当然可以。”
然后没多久，就在第二天，她终于知道了。
“班长，我想去找化学老师问道题，但是找不到办公室，你可以带我去吗？”
“谢谢班长，不过英语老师的办公室在哪里啊？”
就这样，除了数学瞿静和生物李老头的办公室，甚至于是学校的观光鱼塘，各种各种，赵砚灵都带着他走了一圈。
在外人看来，这两人一下课就往外走，每次都这样。
中午，柯不言又开始了。
“班长，下课不去吃饭吗？”
“饭卡？我还没办。”
“你把你的卡给我了，自己怎么办？”
“班长……我刚来还没人跟我一起。”
童桐看着那位拿着别人饭卡，心安理得地在窗口挑来挑去的新同学，觉得她们班长今天简直太平易近人了。
她看了眼窗口那儿终于点好菜的人，又看了眼自己对面坐的人，最后终于忍不住开口，“灵儿妹妹，你今天终于误入凡尘，找到你的逍遥哥哥了？”
“不过这逍遥哥哥看起来不是本地人啊，怎么找了个混血的回来？”
这都什么跟什么。
赵砚灵听得无厘头。
她今早从宿舍起床的时候，就觉得身体有点不舒服，现在更是没什么胃口。
她抬头看了童桐一眼，隐去柯不言疑似报复，想要累死她的心理，“帮助新同学熟悉环境而已。”
“……不过你今天为什么非要坐我对面？”
之前不都只坐她旁边吗？
他们学校食堂不是连排的铁桌，虽说赵砚灵和她，不，应该说是他们六班的每一个人都不太乐意提起赵砚灵的前任同桌。
但也多亏了那位少爷，一中这两年多了好多赞助，学校食堂都改造得跟外面的餐厅差不多了。
平时赵砚灵和童桐中午有机会一起吃饭的时候，两人每次都是找个四人小桌，并排坐在一起。有时候有别的人来拼座，两个并排坐在一起的人，总是会营造出一种“我们是一起的”的氛围。
她对此已经习惯了，然而今天童桐却坐在了她的对面。
童桐低声道，“这个位置视线好，你看你背后。我刚来这边的时候就注意到了，这不隔壁班篮球王子吗？你看他旁边坐着的那位，看起来像咱们校园论坛里网传的那个女生吗？”
赵砚灵看了一眼：“不知道。”
她很少关注学校论坛里面都在说什么，更别提住宿的必须上交手机了。等到周末手机到手里的时候，学校里的新鲜事早都换了一圈又一圈。
“我之前给你看过他俩朋友圈的呀。”童桐叹了口气，“算了，虽然距离有点远看不太清，但我觉得不像。”
“什么不像？”
拿着别人饭卡的某人终于回来了，自然而然地坐到了赵砚灵的旁边。
“班长，你的卡。”他朝赵砚灵笑，然后又说，“我刚刚记了一下花了多少钱，一会儿你带我去办卡充值的地方吧，我把钱还你。”
赵砚灵点了点头，答应了，“好。”
反倒是童桐的气有些不顺，越来越觉得，这人是不是太黏她们班长了？
他就不能去认识认识别的朋友，跟着别人去这去那吗？
于是童桐回答他上一个问题的时候，就有些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说了你也不认识。”
她回过味来，之前柯不言说什么不认识路，没人陪吃饭，长得让人嫉妒的睫毛在盯着灵儿说话的时候还一眨一眨的，这不就是在装可怜吗？
童桐在心中鄙夷。
嘁，绿茶男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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