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台前。
唐粥背靠着讲台坐在地上，拿出折了好几叠档案中的“个人信息表”。
如果另外两张纸都和“录取成绩单”一样，销毁后就可以抹去她在这个游戏里相应的设定，那么是不是只要销毁“学生获奖记录”，就会抹去她获取的奖项，玩家不用刷剧情和怪物就可以变成坏学生。
而销毁“个人信息表”这一可以证明学生身份的存在，是否就不用受学生身份的约束，从而规避掉教务处的惩罚呢？
学生NPC反常的态度反而可以证明唐粥那句话摸到了真相的边缘。
她摩挲着折痕，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急切有力。
克制住自己的紧张和激动，唐粥转而拿出另一张纸，是“学生获奖记录”。
无论如何，先证实一下吧。
唐粥抬头看了一眼电子钟的时间，还剩下五十分钟，同时撕碎手里的学生获奖记录。
直到撕纸的声音消失，电子钟的倒计时没有暂停。
机房里响彻机械的“哒哒”键盘声，电脑屏幕的光照在学生NPC的脸上，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她不信邪地走下讲台，离得近的学生立刻起身，上前推搡着她直到回到讲台前。
唐粥怔怔地看着已经被自己撕得细碎的碎纸，已经看不出来“计算机大赛一等奖”几个字，可机房剧情还是没有停止，自己离开讲台还是会被阻止。
她无力喃喃道：“怎么会……”
究竟哪里出错了？
为什么撕毁了“学生获奖记录”，剧情还是没有结束，自己的猜想错了吗？
激动的情绪被一盆冷水泼灭，紧绷的神经像是一下子断了，手臂胀痛，头脑又开始眩晕。
唐粥翻出口袋里的两版药片——其他的药品都在莫唯那里，她只随身带了一版消炎药和一版退烧药。
她抠开铝箔，吃了一粒消炎药，闭上眼。
从进来这个鬼地方后，除了被追杀，她其他时候都算得上冷静，但现在，慌乱的情绪涌起，让她措手不及。
如果再找不到出去的正确办法……
拿着药的手轻轻颤抖，她用力握紧，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又十分钟过去，唐粥睁开眼，猛然抄起讲台电脑的键盘，迅速跑到教室后方，用力从侧方砸向电子钟。
电子钟是挂在上面的，轻易就被砸了下来。
在落地前，唐粥蹲下身准确地接住电子钟和键盘，没有发出异常的声音。
光亮被阴影挡住，眼前多了好几双鞋子，唐粥抬头，自己身边已经围了许多学生。
阴森的目光锁定她，几十只手从她的头顶四周伸来，试图抓住她，唐粥来不及起身，将电子钟揽入怀里后就被他们粗暴拖拽回讲台前。
唐粥抱着电子钟狼狈地爬起来。
电子钟上的倒计时还剩下二十七分钟，而刚刚还面目狰狞的学生都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继续聚精会神地盯着眼前的电脑。
唐粥站起来后立刻开始拆电子钟。
没有了钟表参考，她只能在内心默数着时间。
二十五分钟……
她踩碎塑料后盖，拆下了电池。
十五分钟……
她拿出药版，仔细将上面的铝箔撕下来，接成两端宽，中间窄的长条。
十分钟……
她将铝箔两端接上电池的正负极，将纸片里撕得最细碎的，写着“计算机大赛一等奖”的纸片放在铝箔条的中间。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纸片的边缘开始变得焦黑。唐粥默数的秒数越来越快。
大约在考试还剩五分钟时，教室突兀地响起了铃声
——考试结束。
看着那一团灰烬，唐粥松开因过度紧张而僵硬的手。
终于……成功了。
还未交卷的考生电脑自动交卷，他们有的反应不及，不知道为什么考试结束铃会提前响起，被动交卷后还有点茫然，但还是起身有序地朝教室外走去。
唐粥看着这一切，绷直的身体终于缓和下来，如同一个刚从溺水状态得救的人般，仰头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呼出。
要烧掉一整张纸需要的时间太久，这栋建筑的剧情已经结束，莫唯随时可能进来，唐粥当机立断，清理完讲台，整理好状态后也随着人群出了教室。
下了楼，唐粥一眼看见楼梯口处坐着的于时时，单手托腮像是在发呆。
唐粥靠近，才发现她眼眶红红的。
“你怎么了？还在害怕刚刚的怪物吗？”唐粥轻声询问。
于时时似乎正陷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注意到唐粥的剧情已经结束，听见她的声音才回神。
她有些慌乱地擦了下眼睛，仰头挤出一个笑容：“没有没有，我就是想我爸爸做的红烧鱼了。你什么时候出来的呀？”
“就刚刚，剧情刚完成。”
“那走吧，还有最后一个图标，刷完出去就能吃到了！”于时时自顾自地说完，便起身走在前面，不让唐粥看见她脸上的泪痕。
唐粥看着她的背影，张了张口，却又犹豫了。
于时时走了几步，见唐粥没有跟上来，转头问她；“又不舒服了吗？”
她哒哒地跑上来，手背贴着唐粥的额头，皱眉，“你还在发烧，身体还撑得住吗？”
唐粥静静看着于时时关心焦急的眼神，眯起眼睛，歪了歪头，靠近她的手心。
和自己滚烫的脸颊比起来，于时时的手心格外的冰凉舒适。
唐粥怀疑过于时时。
既然莫唯不可信，那于时时呢？和莫唯同样忽然出现的于时时呢？她就一定可靠吗？这个游戏真的有联机模式吗？
在唐粥的手被图书馆鼻涕虫怪物的粘液腐蚀而去逸夫楼清洗时，莫唯顿在门口的脚步就开始让她怀疑了。
莫唯在不在场的情况下知道于时时的动向，只有两种可能——一是莫唯可以和其他怪物或NPC联系，从他们那里得知玩家的情况，但莫唯属于第三方，不可能和那些怪物、NPC通讯，这种可能被排除了。
剩下的那种可能，就是莫唯和于时时出现在她面前之前，已经计划好了接下来的行动，所以莫唯才会知道那个时间点于时时会在逸夫楼里。
他们为什么要瞒着自己单独计划？是莫唯以通关为由欺骗了于时时什么，还是……
在体育馆内，唐粥发现有些学生NPC是有自我意识的，虽然那个被拿了校服的学生，自我意识不足以冲破剧情的桎梏，但他尝试挣脱的反应代表着有这种可能。
……还是于时时就是一个自我意识冲破了剧情的学生NPC，目的和莫唯一样，是来干扰自己的？
这个想法有些大胆，但并不全是唐粥的胡乱猜测。
眼前女孩水灵灵的大眼睛正担忧地看着自己。
唐粥与之对视，在她的眼中看见自己。
于时时到底是不是玩家，唐粥不知道。
信息太少了。
此刻，莫唯站在楼外，这是她们在进入最后一栋任务建筑前最后的独处机会。
要不要将一切都告诉她？
于时时会关心她，会害怕怪物，会和她聊游戏外的真实世界，也会真切地因为来到这里而难过。
她的爸爸或许正在等她回家吃饭。
可那些学生NPC被留在这里之前也是人，如何分辨？
……
于时时拉着唐粥从机房出来时，莫唯又看了一眼表，从她们进去，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小时四十分钟，远超过剧情的时间。
“莫老师，退烧药在哪里呀？唐粥又发烧了，药也弄丢了。”于时时先走出来，大大咧咧地走到莫唯身边，从他手边的袋子里翻翻找找，拿了一瓶水递给唐粥。
唐粥接过水，没有说话。她的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体温明显不正常。
莫唯看了一眼她，温和地对于时时说道：“我记得袋子里有的，找不到的话我来找吧。”
“找到啦。”于时时拿着一版新的布洛芬，递给唐粥。
唐粥掰下来两颗药，喝了一口水，在莫唯询问她情况前，主要说道：“我没事，去最后一个地点吧。”
“好，如果不舒服随时告诉我。”莫唯和煦道。
最后一个图标是实验室，也就是明德楼。
实验室明德楼和机房所在的敏学楼离得很远，一个在校园东边，一个在校园西侧。三人穿过大半个校园后，终于看见了”明德楼“三个字。
为了防止有人偷窃实验设备，明德楼的每一个窗户外都装有防盗窗，同时一楼的窗户设计得狭窄且高，防止人爬窗进出。按照莫唯提供的通关方法，一楼的窗户无法完成最后的跳窗逃生行为，唐粥和于时时进了明德楼后就直接上二楼。
这里是整个校园里最亮堂的一栋楼，和别的建筑不同，这里所有教室的门都是朝走廊大开着的，像是在邀请玩家进入。
走廊被门切割成许多空间，站在相邻的两间实验室前，唐粥主动说道：“莫老师让我们错开时间，那我先进去吧。”
“嗯嗯，唐粥加油！”于时时对怪物还心有余悸，正踌躇着，闻言双手握拳，给唐粥打气。
唐粥踏进实验室，下一秒，实验室的金属门猛然关上，发出一声巨响。
在这个实验室里，45分钟内完不成所有的实验，怪物就会出现。
唐粥走到第一张实验桌前，墨绿的实验台上是一颗正在跳动的暗红色心脏，旁边放着一把刀、一卷纱布绷带和一本手册，手册上写着《心脏解剖指南》。
唐粥手搭在自己的胸口。
“扑通、扑通。”
和桌上的心脏跳动着同样的频率。
莫唯格外提醒过不能碰这颗心脏，但并没有说明原因。
唐粥感受着自己的心跳，有一种光怪陆离的失真感。
她只拿走了纱布绷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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