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您这几日忙于公务，已经好几天没睡好了，今日好不容易得了空，怎么……”
青川话没说完，被沈昭挥挥手打断了。
“我无妨，公主娇弱，又得怠慢，再拖不行。”
“燕国公主有什么好让您上心的，咱们对她再不好，燕国敢说什么？”青川不服气，“当年我们战败，燕国是怎么对我梧国百姓的，我们已经很客气了！”
“青川。”沈昭加重了语气，“两国交战，与公主何干，她不过也是个可怜人。”
青川不情不愿地应了是，又把炉里的炭火烧的旺了一些。
沈昭早些年行军落下了点寒疾，受不得冻。
姜予躺在沈昭榻上，心里有几分复杂。
虽然杀过燕国皇室的都是好人，但沈昭这种的未免有点太善良了。
怕她嫌弃似的，连榻上的被褥都是明显新换的。
屋里烧的暖烘烘，姜予抱着被子一夜好眠。等沈昭着人告诉她院子收拾好之后，姜予才慢吞吞地回去。
有沈昭的吩咐，屋里送来了上好的银丝炭，炉子上还煮着一壶热茶。见她回来，卫兰阴阳道：“色诱成功了？”
姜予真是懒得理她，兀自倒了杯茶，不大会，热乎乎的早饭就送了过来。
“查的怎么样了，有头绪么。”姜予舒舒服服喝了一碗粥，问。
卫兰丢给她一张纸，姜予看了一遍，伸了个懒腰：“行，走吧。”
卫兰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地丢给姜予一套衣服，姜予换了衣服，又戴上帷帽：“走吧。”
可行至门口，却被门房拦了。
“夫人可向老爷请示过了？”
姜予疑惑：“还需要向将军请示？”
“自然。我大梧礼教森严，不比夫人所出之地，自然需要请示。”
门房说着，禁不住抬首挺胸，颇为骄傲。
才吃过早饭，姜予想着沈昭应该还在府里，便去了书房寻人，结果在书房外又被拦住了。
青川佩刀守在书房门前：“主子有吩咐，谁来都不让进。”
青川，沈昭的贴身侍卫，从沈昭入朝起便跟在他身边，根据可靠线报，两人情同兄弟。
这是个不能得罪的。
“劳烦青川小哥进去通报一声，夫人有事要请示。”
卫兰赶紧说。
“主子吩咐过，谁来都不行，你们听不懂？”
青川语气愈发不好了，眼神盯着姜予，像是压抑着什么可怕的东西。姜予察觉到，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
“青川，不得无礼。”
两方僵持之时，书房门开了，沈昭披着墨色大氅，面色有些苍白：“公主有事进来说。”
姜予抬步跟了过去，卫兰也要跟，被青川拦住了。
“主子说只让夫人进，你哪位？”
门关上了，姜予惊奇地发现，沈昭把碳火烧的格外旺盛，比她烧的还热许多，可按道理来说，沈昭一个青年将军，应该不至于比她这样一个伤没好全的女子还怕冷。
他难道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病吗？
“公主怎么站着？这里有茶，屋里干，喝点润润喉。”
沈昭褪了氅衣，里面的衣服也能看出来是加了厚棉的。
姜予快步走过去，小声道了谢，捧着茶小口地抿。
“公主今日来，是有什么事？”
姜予立刻坐端正了，小心翼翼地说：“我想出门，但是门房说需要先请示将军。”
沈昭揉揉太阳穴：“好说，怪我忘了有这回事，让公主为难。我会告知门房，以后公主出入，都不会再拦。”
“多谢将军！”
姜予眼睛亮了亮，眉眼弯弯地笑起来。
沈昭看着她笑，像看见小时候养的奶狗，吃到了肉干拿脑袋蹭蹭他的手，毛茸茸暖乎乎的。
沈昭语气禁不住也松了几分：“我安排几个人护着你。”
姜予半点意见也没有，又道了谢，步履轻快地走了出去，倒真像个娇生惯养的小公主了。
等到了街上，姜予便不再坐马车了，拽着卫兰到处乱逛，不大会便买了一堆东西，还问灯笼铺定制了一批灯笼。
“有人盯着我们。”趁假装挑选灯笼款式的时候，卫兰低声说。
“我知道。”姜予同样低声回，接着又回应掌柜道：“对对，腊月十五送到骠骑将军府。”
等出了灯笼铺，姜予看似不经意地拽着卫兰七拐八拐，却甩掉了沈昭派来的人。
卫兰一边跟着跑一边怒道：“你怕他不怀疑你？”
“是啊。”姜予拽着人，指道，“这边，快点，不然被发现了。”
卫兰还要再说什么，被姜予一个手势止住了话头——这是两人商量好的手势，姜予一旦出示，卫兰不管怎么也得忍着。
姜予在裁缝铺前站定，四处张望了一圈，神色颇为慌张，像是在找什么人，等看到人影时，她又假装没看见，慌慌张张地拽住卫兰说了些什么，紧接着进了一家裁缝铺。
“掌柜的，这个汤婆子改个款式，要简单一点样式的……我、我夫君怕冷，我想做了送他，自己手艺又不好，怕他笑。”
姜予说着，有些不好意思地别过脸去。
这家掌柜是个中年妇人，闻言笑起来：“夫人花容月貌，女红不好想也是自谦之说。”
“掌柜的莫要笑我了。”姜予耳垂微红，“劳烦您做的快些，我三日后就要。”
卫兰在旁边看的目瞪口呆，再出门时，沈昭的几个侍卫已经赫然站在了门外。
姜予疑惑道：“你们怎么站在门口，影响店家做生意。”
几个凶神恶煞的带刀侍卫往这一站，的确没有百姓再敢随便往里看了。
“夫人走的太快，属下们都跟不上了。”
姜予立刻笑道：“那你们真是说笑了，我们两个女子，怎么可能走的比你们还快。”
侍卫哑然，在他们视线里的时候，两人确实只是在逛街。姜予今日穿了兔子毛的披风，整个人羸弱至极，他一拳打八个都不在话下，怎么可能跟不上她？但如果不是她有意的，他们哪至于跟丢！
有嫌疑的燕国人，果然不安好心！
一路回了沈府，侍卫中那个领头的几乎是一到府上就走向了沈昭的书房，此番行径落到姜予眼里，自然是十分满意，跟卫兰一同回了屋。
房门院门紧闭，两人又确认了一番，确实隔墙无耳，卫兰才敢说话：“你刻意甩掉沈昭给你的侍卫做什么？生怕他不怀疑你？”
姜予道：“我甩不甩他都会怀疑我，我现在有计划。”
看着卫兰想要追问，姜予立刻道：“不告诉你什么计划。但是今天跟着我们的有两拨人，一拨是沈昭派的侍卫，另一拨在暗处的，应该不是他的人。”
“你怎么知道？”
“沈昭已经派了侍卫，想盯着我没必要再派另一队人。况且……我总觉得这批人没什么本事，我们几乎是刚被盯上就发现了，你说，沈昭的人就没发现他们吗？”
姜予说完，接着道：“如果他们发现了却没有反应，是不是就说明另一拨人的主子，沈昭不能跟他撕破脸？卫兰，我需要你查明白他们的来路。”
书房。
“将军，夫人她今天……故意甩掉了我们。”
沈昭处理军务的笔一顿，女孩儿弱柳扶风的身姿顷刻出现在脑海里，他哂笑：“你们能被她甩掉？”
一句话把侍卫长说的面红耳赤，他虽然好面子，却很忠于沈昭，同样的也对燕国很痛恨，所以对于所有燕国人的疑点，他都不会放弃。
“将军，这个公主不简单，她要不是故意甩掉的，我们怎么会跟丢！而且她在一家裁缝铺停留了很久，恰好是挑的我们不在的时间。”
沈昭放了笔，向后一靠，摊了摊手掌，示意他继续说。
侍卫长得到鼓励，继续说道：“公主身边的侍女，属下观察过是带着功夫的，将军，您身负虎符，要是她们的目标就是您……况且今日跟着公主的，不止我们一队人！还有一队人在暗处，属下们不知道是谁，就没敢轻举妄动。”
沈昭蓦然想起姜予入宫那日，二皇子脱臼的那只手。
可姜予来送汤的那日他分明探过，她应该是没有武功在身的。
由着侍卫长说完了全部推测，充满期待地看着他的时候，沈昭才开了口：“现在这些都是你的推测。今日玄武街上有杂耍表演，本来人就多，一时走失也能理解。公主孤身一人到异国他乡，带的侍女有武功在身也无可厚非。你不用急，本将没在问你的罪，只是公主和亲，事关两国战事，本将不可能因你一面之词便要拉着梧国百姓撕毁合约，再陷入征战。你且说那家裁缝铺叫什么，本将亲自去查。”
顿了顿，沈昭又吩咐：“查出结果之前，让公主暂且不要出府了。”
……
姜予接到不让出府的消息，反倒松了一口气。
她是个刺客，是燕帝养在身边的一条狗，为了好掌控，她身上种着毒。
每月发作一次，发作时万蚁噬心，痛苦不堪，连内力都用不出来。
若是连续发作五次没有解药，人便会慢慢溃烂，药石无医。
即便是每次毒发时吃下解药，人也会虚弱不堪，一点水都不能碰到，否则皮肤仍然会溃烂。
姜予算了算，应该就是这两日毒发了。
卫兰手里有她的解药。
这次毒发来的时间很好，沈昭不知有什么事要出去，姜予借口身体不舒服，早早熄了灯，服下了解药。
刚吞下药丸，姜予霎时像被烈火灼烧了，不受控地吐出一口鲜血。
这药能压制烈性毒药，自然是药性猛烈，她的伤一直就没好全过，在牢里时又伤了底子，竟有些受不住这药性了。
她疼的两眼发黑，手指死死地抓着被褥，却还是习惯性地分神注意外面的动静。
“夫人不舒服，早早就睡下了。”
卫兰的声音传进来，姜予勉强直起身来，将耳朵贴在了冰凉的墙上。
“睡下？”青川的声音传进来，“她入我大梧到底是打的什么算盘？”
紧接着，嘭的一声，院门被一脚踹开了。
青川手里擎着刀，脸上还有血迹，几个大步上前：“属下求见公主。”
卫兰一时拿不准两人是不是暴露了，心里暗骂姜予，却也没敢贸然拔剑。
“公主今夜身体不适，已经睡了。”卫兰握住袖子里藏的匕首，说。
“将军在你们停留过的裁缝铺遇刺，你能说这件事跟你们一点关系都没有？公主，劳驾出门给属下门一个交代！”
青川的声音愈发危险：“公主……莫不是已经跑了？让开——”
卫兰冷汗直冒，几乎是庆幸夜幕遮掩住她的失态，那解药服下之后全身无力，更不用说姜予这种伤患了，她就算能出来，也没力气周旋，自己如果现在跑，不带上姜予应该能跑掉？可燕帝也不会放过她……
不远处一队高举火把的士兵越来越近，卫兰咬咬牙：“夫人她……”
“什么事在外面吵嚷？”
门蓦然开了，姜予捧着一个汤婆子，雪白中衣外面披了件狐毛披风，浑身病气地靠着门框：“青川，你有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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