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之凛听她想补课,心里很替她开心,也很愿意帮忙,并不打算收什么课时费。只是他说自己每周的周六都要去邻居家开的小卖部打工,所以只有周日一天能给她补习。
苏羽夏听了,不同意他免费补课的提议,跟他解释自己说的补课是需要把高中各科的知识体系都重学一遍的大工程,而非只是问他几个题或者做会儿作业那么简单,会耗掉他很多心力。
“你这就相当于工作,哪有人付出了劳动却不该得到回报的呢?你不要钱,我心里也过意不去。”
她这么说完,见对方神色犹豫,又默默道:
“再说你奶奶不是生病了么?你如果有了课时费,不是就可以给奶奶买更好的药了吗?”
这话算是戳到了对方的心坎上。方之凛家境贫困,家里只有奶奶和他相依为命。方奶奶也不是他的亲奶奶,是把他从孤儿院门口捡回来抚养的好心人。
方奶奶命途多舛,年轻时从外地逃难到了白雾镇,嫁给了当地的一名煤矿工人。丈夫为人宽厚,有责任心,两人也曾过过一段虽然艰辛却也知足,虽然平淡却也和乐的日子。
只是好景不长,丈夫不幸死于矿难,承包矿山的老板畏罪潜逃没了下落。方奶奶没了依靠,在镇上以做散活维持生计,只身度日,后来遇见了一个被人遗弃在孤儿院门口的小婴孩,于心不忍地把他带回家抚养长大,养成了现在这个成绩优异,乖巧懂事的方之凛。
可以说,没有方奶奶,也就没有方之凛。对于方之凛来说,奶奶就是他的全部。
方奶奶的病是肺上的老毛病,时常咳嗽和腰疼,最近情况有些严重,街道的职员便劝说方之凛,把她送到社区医院里面住了院。
虽然有政府的最低保障,但部分没有纳入医保的中西药以及药效更好的特效药仍然昂贵,家里本就捉襟见肘,经历住院这遭更是一贫如洗,坦白来讲,苏羽夏的提议实在是一场及时雨,能解方之凛经济上的干渴。
当然,这其实也是她的本意。方之凛太瘦了,昨天稍稍一摁便能摸索出肋骨的形状,腰腹既没有肌肉也没有赘肉,是单薄柔软的一片,一手揽住也尚觉空余。他的眼底是青黑色的,仿佛过早地沉淀了岁月的不堪——唯有眼神清亮,像一泓活泉,带动着整张苦涩的脸甜起来了。
苏羽夏不想这双眼睛失去活力。
她看着他垂着脑袋考虑的模样,又催了催。方之凛终于下定决心,为了给奶奶买到更好的药,跟她达成了约定,每周的周末都给她辅导,时长大概是四个小时。但他随即又提了个很小的要求:
“既然你让我给你补习功课,那么就说明你一定是想好好学习的,那么你可不可以不抄我的作业……”
苏羽夏愣了愣,又听他诚心地劝解,“抄作业毕竟不是个好事情,况且我既然有更多的时间给你补习,那我相信,我一定可以把你不懂的题给你讲懂……你、你说这样好不好?”
苏羽夏托腮看他,唇角微勾:“你对你自己的教学能力这么自信呐?”
方之凛却说:“我是对你很有信心。我觉得你很聪明。”说完又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颈,“当然啦,我也确实对我的解题能力还满自信的,我喜欢做题。”
他说这话并不是在王婆卖瓜。在苏羽夏的印象里,从她上个学年转到这个班上来,到这学期开学的每次大考,方之凛都是年级前三,班级第一的名次,分数平均保持在700分上下,不出意外,上国内一流的大学完全不是问题。
苏羽夏原以为他对学习全然抱着功利性的态度,却没想到是发自内心的热爱,不禁笑了笑:
“咱们学校有你这号人物是校长的福气。”
方之凛听了,颇有斗志地鼓励她:“你也可以的!只要认真学习,做题会变得很简单。”至少在他看来,学习这件事情比他在生活中遇到的任何一件事都简单和纯粹,从不叫他感到棘手、不安和难过。
苏羽夏被他一激励,心里莫名其妙地涌上些学习欲和进步心,尽管不多,但也叫她新奇。她没有扫他的兴,顺着他鼓舞的话讲了几句励志的语录,以此表明自己好好听课的态度。
方之凛的眼睛亮盈盈的,看她如看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而自己则是即将操刀的雕刻家。他不由得热泪盈眶了。
“不是吧,”苏羽夏见他红了眼圈,笑得有些无奈,“你这又是在哭什么啊。”
“没什么,”方之凛抹抹眼角,默默说,“就是一想到可以更好地照顾奶奶,可以好好教你功课,可以完成王老师的心愿,可以让校长放心,我就觉得很高兴。”
曾经他本以为她是块扶不上墙的烂泥,是截不能雕琢的朽木,如果不是王老师的委托他们不会有任何的交集,可现在他却看见了她难能可贵的上进心,如同看见一株破土的幼苗要努力生长的热望。强烈的责任感使他有了要守护这热望的决心,不愿让它过早地凋零。尽管他并不知道这热望本因他而生。
苏羽夏笑着皱眉,胸口漫上一丝酸涩。等他揩完眼泪,她提醒他今天要跟她一起放学,去趟苏家跟她爸谈谈课时费。补课是长期的固定消费,须要跟爸爸报备并由他“拨款”支持。苏羽夏并不确定她爸对方之凛会有怎样的态度,毕竟她不久前才气走一个她爸专门从清北请过来的研究生老师,且在气走老师这方面一直“战功赫赫”。
而方之凛则更是慌乱紧张,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去苏家和家长谈课时费的事。除了和邻里的往来,从小到大,他都没有过到班上同学家里做客或玩耍的经历。在去苏家前,他不断地在心里做着建设,同时给自己打气,不希望在苏爸爸面前出丑丢份。
放学之后,他坐苏家的车和苏羽夏一起过去。
苏爸爸常住的这栋房是在苏家的宅基地上修起来的别墅,坐落在镇上发展最好的地段。别墅的风格并不新潮,与周边紧密现代的小高楼和整体沧桑滞后的小镇相比都显得格格不入,但的的确确是独一份儿的气派。
方之凛看不懂别墅的装修,只感受得到扑面而来的土豪气。他不禁盯着门口那两根把欧式浮雕的花样与龙凤呈祥的字样结合起来的大立柱,脱口感叹它的华丽。
“土的要死,”苏羽夏却面露嫌弃,“我爸就喜欢这种倒土不洋的调调。”
“上回要不是我拦着,他还打算在院子里修个‘福禄寿’雕塑的喷泉,我真服了。”
方之凛跟在她后面走,喃喃道:“那得花多少钱啊……”显然,装修风格的好坏并没有在他的感慨范围里。
进了家门,阿姨递上更换的鞋子,告诉他们苏爸爸还没有回来。苏羽夏便领着方之凛去自己房间等人。她的房间全部在二楼,卧室、书房、衣帽间、游戏厅等都独立出来,是她的专属,她领着他做了参观。虽然整栋房子外部的装修非常浮夸,但她房间内部的装修却清爽简约,尤其是书房的设计,清一色的白色家具,一张流线型的书台对着落地窗,台前摆着宽长的沙发软椅,可供读书的人坐卧。
书房进门处立着一个三四米长,两米多高的亚克力展柜,透明的柜子里放着各式各样收藏用的动漫卡牌,每张卡牌带着保护壳、编号和单独的展台,一层分开一个系列。
方之凛戏叹这里有一整个“商店”。苏羽夏见他感兴趣,挨个地给他介绍,等指到中间那层的时候,他却抢答了,说是认识这套人物。
“是《神魔之战》里的主角团。”
苏羽夏挑眉:“你看过?”
方之凛笑着摇头:“我没看过,但是我在小周家里见过一个和这个牌一样的模型。”
“小周?”苏羽夏问他谁是小周,方之凛说是他的邻居,也是他最好的朋友。
“她也很喜欢看这个动漫,她喜欢那个小恶魔。”
“小恶魔?”苏羽夏冷淡地哼哼,“那她真没品,小恶魔的战力低的要死,谁会喜欢那玩意?”
方之凛道:“因为她特别喜欢小恶魔的坐骑,就是那个……三个头的地狱犬,她说它很酷。”苏羽夏咂咂嘴,好像不同他一般见识。他又顺着卡牌摆放的顺序往后看,发现最后一个卡座是空的,就问她原因。
“因为还差一张‘光明使’的SSR没抽到,”苏羽夏瘪嘴叹气,“那可是我本命。”
本来可以直接去交易网站买别人挂出来的现货,但她并不想这么做。倒不是因为二手卖家喜欢抬高价格互相炒作,只是于她而言,自己最喜欢的东西如果不是通过随机拆卡拆出来的,心情总会大打折扣。她将其视作缘分。
方之凛问她买了多少包卡,她伸出食指在他面前晃晃,意思是难以数计,他忍俊不禁,听着对方苦哈哈的抱怨,笑她运气实在太差,应该去庙里拜拜。
这头心情刚放松些,就听到楼下传来走动的人声,阿姨敲门,说苏老板回来了。
方之凛一颗心重新紧绷起来,跟着苏羽夏下了楼,望见了正在大厅门口的玄关换鞋的苏父,以及一个同样陌生,却让他很有些惊奇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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