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rush
1.
随着火苗的骤起又落幕，烟雾缓缓弥漫在空气中。她习惯性地点了一支烟，然后坐在床头。
白日的冷光透过窗户浸湿了半个房间。冷风不懈地从窗户留出的缝隙里涌入，又企图带走一切温存。她合该清醒的。她想着。只是不由地分去了大多的心思用来后悔。
早知道，就不开窗了。
没抽几口的烟头被掐灭在床头柜上的烟灰缸里，和零落的两三根一起堆叠着。没滋没味的。她依稀记得昨夜的口腔里是薄荷混杂的烟草味，烟嘴上有淡淡的红痕。鬼使神差地，她翻了翻剩下的烟头，随后又烦躁地起身关窗。本来就什么都没有。
她很少宿醉，更少在别人的局里断片。所以带着零散又混杂的记忆醒来的时候，一时间竟萌生了不知是懊恼还是倾佩自己的情绪，反正都足够荒唐。
朋友的经验告诉她，现在应该查看贵重物品有没有丢失。扫视了一下杂乱的房间，最终在地上找到了钥匙。摸索着外套的口袋后找出了钱包。和一枚戒指。一枚在内侧袋，寻找时硌着手才被发现的戒指。一枚，属于她的戒指。
墨绿色的水晶映出白光，牵引着她去往不敢妄想的地方。
她记得那只带着戒指的手。记得那张台球桌。记得自己的第一句搭讪。
“你的戒指很美。”
她的眼睛从对方抬头时的眉眼，一路描摹，最后落在唇上。
随着利落的推杆进球，她 回答道。
“谢谢。要一起么？”
“好啊。”
其实她压根就不会打台球。可能记忆总是能在脑海里美化，她不记得自己怎么走到的台球桌前，不记得周围有没有人，不记得自己拙劣的技术有没有贻笑大方。她脑海里，只有她。她记得那双手撑起过木杆，轻点过她的手背，抚过她的掌心。她们十指相扣过，缠眷过。她被圈入怀抱过，短暂又心甘情愿地被占有过。空气中仿佛再次弥漫了昨夜的粘腻。荷尔蒙和酒精编织了一场美梦，又在下一秒迅速消散。余下的碎片再也拼凑不出一个完整。她还是没学会喝酒，也没学会台球。
地上拾起的每一件衣服都在刺眼地预示着昨晚，夹杂的第二种味道的香水味仿佛一直停留在鼻尖。她什么都没留下。她什么都找不到。烟盒里没有红色的痕迹，地上没有她的衣服，手机里没有新联系人添加消息。她只留下回忆。她只藏下戒指。
“拿下来。你的左手的戒指硌到我了。”
她想起来了。这是她随着火光蔓延前的最后一句话。
-
冬日的街上，人潮来来往往，冷风灌得氧气稀薄。她漫无目的地走着。
耳机里随机播放着歌，下巴藏到了宽大的围巾里，手指在口袋中，有一下没一下的拨弄着戒指。
她打车去了江边。
莫名的，没有理由的，忽然想去那里。她觉得那里好像很特殊，却一时说不出为什么。
坐在长椅上，看着浪涌拍打礁石，看着水面涟漪。或许应该想点什么，但她累了，所以什么也没想。身后来来往往了很多人，但这些都和她没什么关系，一次也没有回头看过。
她一直是疏离于人群的，甚至是有些寂寥的，以至于一眼望去，就能看到她，又或是，错过她。
她点了根烟。烟雾被风吹散，然后寥寥飘远。她试图吐出更浓的烟，一次又一次，好像这样就能保持完好，亦或是留出一条清晰的路径。
她这么希望着。
可惜直到这支烟抽到尽头，抽到她咳出眼泪，都没能留下一丝一毫。
注定是要消散的。可是她不甘心。
她把烟扔进身侧的垃圾桶，静静地等着。她觉得自己在等一个契机。或许是等一个水面蕴藏一个更大的浪然后拍打上岸，或是别的什么。说不上来的感觉一直牵引着她，她本能的听从，好像这样准没错，这样就能，得到她想要的。但是她想要什么呢？她不知道。
她就这么坐着。不知所以，耐心地看着一个接一个的浪头翻涌着。
天色要暗下来了。路灯不知什么时候忽然亮了，风变得更冷了。
她要走了。她想着。
直到回头，看到有人站在不远处，望着她。
她好像闻到了昨夜的香水，和指尖的烟草味。空了很久的心，突然定下来了。
好像她一早就笃定，对方一定会在这里。为什么呢。她懒得深究了。
她本能地回望过去，对视了一会。
她看到对方的眼眶红了。明明隔了一段距离，但她看到了。
对方是什么时候来的呢。她觉得自己没有坐很久。
她向那人走过去了。本能的，急切的。
“好久不见。” 她说。
她看到对方顿了顿。手不自然地握紧，声音微微颤抖。
“昨晚刚见。” 勉强的，扯出了一点笑意。
她好像不该说这个。只是话到嘴边，自然的说了出来。
然后该说什么呢。为什么早上走了？为什么什么都没留下？
“我叫白濛，你叫什么？”
她突然不想问那些了。
“林予。”
树叶在疾风中作响。
“结婚了吗。” 她问。
“单身。” 对方回答道。
“你的戒指在我这里。”
“嗯。送你了。” 林予笑了笑。
“嗯。归我了。”
微微上扬的眼型不沾**的时候，反而更加彻人心魄。
“加个联系方式吗？”
“好。”
“你平时，都几个字几个字往外蹦吗？”
林予愣了一下。“一般，不会的。” 她认真地回答道。
白濛笑着说，“逗你的。”
“今晚和我回去吗？”
“啊。今天，可能不行。”
“哦。那明天呢？”
“啊？”
“没事，你有空随时来。”
“先走了。再见。”
白濛向前凑了凑。
“啊。再见。”
她满意的点了点头。侧身离开。
江对岸的等渐渐亮起。天最后，彻底黑了下来。
你看，最后，她还是等到了。
-
2.
靛蓝的夜空中总有流星划过，银河璀璨到透露出不真实感。似乎透过这扇玻璃窗，就能望见宇宙。
休眠仓的蓝光下，缓缓睁开一双眼。
林予在脑海里反复昨天的场景。一夜荒唐。
眼睛里倒映着光斑，嘴角是止不住的上扬着。她在笑，笑到羞涩，笑到眼里蓄满泪水，然后溢出，顺着脸颊流淌着。她抱住被子，慢慢地蜷缩在一起。
笑声和呜咽混杂着，她很高兴，可是止不住地难过。
她一遍遍地回忆着昨晚，不漏掉任何细节的想，专心地想着，一遍又一遍。想到心脏发出绞痛，想到枕巾被打湿，最后落到轻轻一句：“白濛，好久不见。”
-
1.
过了几天，白濛再也没有收到过林予的消息。
她不是没想过。
每当和林予有牵扯的时候，好像一切都不受控制。无论是自己，还是对方，状态都不对劲。
她又去过江边，很多次，但是再也没有遇见过林予。
或许对方对自己不感兴趣，压根就不想有过多的牵扯。
她点了根烟，新买的，薄荷味。
爆珠在嘴里轻轻炸开，薄荷在口腔中蔓延。
她想起了对方通红的眼眶。
林予显然不是。她在等我。白濛忽然有了这个念头。
家里新添置了一瓶香水，她费了一番功夫，才找到熟悉的味道。
她想再试试。就像是最后成功吐出的浓雾。就像是最后等到的人。她不甘心。
对于林予，她有种莫名的笃定感。笃定对方一定喜欢她，笃定她们一定会在一起，笃定到，开始往家里添置和林予有关的东西。
林予早晚会来的。白濛每一天都笃定着。
所以在某天，她拨通了朋友的电话。
“喂？”
“你生日那天，台球桌那里是不是有一个，卷发，很漂亮，很有气质，眼睛挺大的女生？”
“嗯。和我打台球那个。”
“能不能约出来一起吃个饭。”
“我想追她。”
戒指在把玩间戴上了白濛的右手无名指。
大小正好。绿色很衬她。
“就该是我的。” 白濛心想着。
她想要的。最后都会落到她手里。
-
2.
林予做了一个梦。
她梦到白濛在找她。
江边的树木长出新芽，微风在水面上拂过涟漪。天气渐暖。她在江边晃悠着，走远了，就往回走几步。
她们约好了。如果白濛找不到林予，林予一定会在这里等她。
云层绵软，阳光正好。
她看到白濛向她跑来。脸上带着笑。一切正好。
她伸出手，想和她的爱人相拥。
奔跑带来的冲劲让林予后退几步，踏实的触感却在几秒间落空，她只来得及看见几串蓝色的代码从怀里落出又消散，最后空无一物。
风停了。云层消散，徒留一片蓝天。水面没有一丝波澜。
她再一次地，看见爱人消散了。
只差一步。
她抬头望向右上角的天边，轻轻说道：“确认退出。”
-
枕巾再次被泪水浸湿。林予缓缓醒来。
梦结束了。
熠熠生辉的星群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暗淡，抬眼间，只能看见黑夜。
她分不出这是好梦还是噩梦。
屏幕上的报错接连弹出，她起身，关闭了休眠仓。
较小的房间几步就能走到尽头，随之关闭的全息投影之后，是一堵白墙。
从来就没有星空。
只是她不愿梦醒。
淋浴时的水汽带她回到了那个夜里。吹完头后离开，她把一切留在原地。
她早就习惯了。
胸前挂着自己的名牌，她关上了门，上面写着，七号实验室。
快了。只差一步。
-
第二十三次跃进：
出现三次错误。
见到目标对象。
链接领域场，成功。领域场开启。
副作用：混淆现实。暂未出现。
实验者。林予。
-
右下角的公章鲜红夺目。实验记录和之前的堆叠在一起。
林予一直笑着。她一直守着诺言，保持着看一眼就满足了的殷切。
其实一开始是这样的。只是后来，她贪心不足。
她早就分不清梦和现实了。
混淆？或者她称为思念，依恋…心驰神往。这些情绪她都藏的很好。从来没有人发现过。
相似的场景，一样的身影，早就在梦里出现过千百回。但她愿意，再来一次。她早就上瘾了。
她向来是狠戾的。乖顺的外表下，藏着谁也不能动摇的坚定，和至死方休。白濛离开的太久了，久到，她都快变了一个人。
只是无名指的戒指从未脱下过，边角处，沾着洗不掉的血迹。
命运让她们再次相遇。她就绝不会放手。
-
“你是否想要永远留在梦里？” 苏醒前，白濛的声音轻轻出现，带着诱惑的语调，和不易察觉的，机器的电音。
“不想。” 林予答。
一如即往。
-
还不到时候。
但是。
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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