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倒在地上的姚狱警由西瑞尔带了回去。
他还特地检查了一下，确定对方没有因为二号下的黑手而不幸凉凉——
毕竟，这些狱警可不能死。
每一位在海德拉任职的狱警，身体里都装上了信号器。在监测对象的生命体征消失后，原本埋在狱警体内安安静静的信号器立刻就会向监狱背后的势力发送警报。
这条信息也是西瑞尔在玩家群看到的。群里负责寻找线索的玩家，几乎快把这个副本翻了个底朝天。
西瑞尔不确定他的身体里有没有，但毫无疑问副本里的狱警NPC们肯定有。所以姚狱警不能杀。其他几个狱警也不能杀。
但也不能让他们清醒着。
这倒不是什么难事，甚至都没必要用上道具，打晕就行了。力道大一点，让人一觉睡到第二天，到那时一切就都结束了。
在把姚狱警安顿好后，西瑞尔顺势在前者的房间里搜到了那张能够进入哨塔五层的磁卡，跑上去看了两眼。
五层和三层的储备室一样，也是一个四周被打通的单个空间。这里内部很宽阔，也很空。进去后一眼就能看见搭载了内区中控系统的操作台。
他很快找到了解除合金围墙上的警报的按钮，并关掉了它。
还顺手把操场大门设置成了紧急常开状态。
这样就差不多了。
他在群里发送了任务进度，随后就下楼，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游戏进度发展到现在，就连之前在内区监狱里到处乱窜、一边收集信息一边对付NPC们的其他玩家也终于闲了下来。
所有人都静静等着明天的到来。
应该不会有别的事儿了。就在西瑞尔这样想着，并且快要睡着时，窗户外却突然传来一点动静。
——噢。他好像忘记把窗户打开了。
青年慢吞吞起身，摸索着找到遥控器。
夜风很快顺着越变越大的缝隙，肆无忌惮的灌进屋子里。
西瑞尔已经有点困了，语气也不自觉变得迟缓。他撑着脑袋，自觉往边上挪了点，让出一个空位：“你来了。”
沉默。
窗边确实坐着一道黑影子。西瑞尔说了声“怎么了？”，然后在短暂的安静中，终于感觉到不对。
他以为来的人是二号。毕竟对方不久前被Heaven叫走了，以还有事需要他做为借口。
但来人不是二号。
而是今天下午和玩家们争锋相对、大打出手的某个副本BOSS。
狮子缓缓挑高了眉毛：“……你在等谁？”
他本来以为会看到小狱警惊讶的反应，但现在看来，并不是那样。
青年的反应很平淡。平淡到……似乎是默认，除了他以外，还有另一个人会半夜来他房间。
甚至在等来了那个家伙后，还这么自然的让出半张床。
西瑞尔‘嗯？’了一声。房间里很黑，他也有点弱视，不过，光凭声音就能知道是谁了。
在安静的氛围里，那一声表达疑惑的轻飘飘的气音，听起来就像是发现有雨飘到窝里的小鸟一样。
那位不请自来的客人沉默下来，在黑暗里盯了一会儿这只因为在熟悉的环境里、而显得毛绒绒的小鸟。
就算屋子里闯入了不速之客，那张漂亮的脸上也显得十分平静。不知道该说是温吞还是迟钝的神情、随意搭在被子上的手指、柔软的有点凌乱的头发……
这些所有能被人看到的，让这整个房间都透着股放松的气息。
感觉空气都是好闻的、软绵绵的。
男人又问了一遍：“你在等谁呢？”
狮子松开手，从窗台上跳到房间里。
西瑞尔还不知道他被误会了。事实上，他只是习惯了二号有事没事跑到哨塔来。至于让一半床这件事……
房间里又没有多余的被子毯子，他也赶不走一个一听到不想听的内容就开始装聋作哑的人。
监狱里一到晚上气温就会变得很低，叫别人在地板上坐一晚上这种事，怎么说还是有点过分了。
反正床也够大。而且托了精神体是只蝙蝠的福，二号也算是个夜行性人类，晚上根本不睡觉，只是睁着眼睛发呆而已——这一点西瑞尔亲眼确认过。
他没说话。只是想着：这座用于保护狱警而存在的哨塔，原来比他想的还要没用。
对面的狮子也一脸轻松，完全没把哨塔外的防护网放在眼里。和当初偷偷潜进来的蝙蝠一样。
狱警和监狱上层所认为的严密的保护，在这些觉醒者眼里，怎么跟纸糊的一样？
好像随便哪个人都能闯进来。
以及——
西瑞尔道：“你有什么事吗。”
真奇怪。
明明下午对方还被玩家们激怒，甚至被Heaven坑了一把，不得不捏着鼻子默认了他们的计划。
就连带着那些小弟们撤退的时候，脸色也都是黑的。满脸被算计后差劲的心情。
为什么会突然来在哨塔里？
对面不请自来的囚犯也没有继续纠结上一个问题。
狮子在房间里扫了一圈，没看到能让他坐着的椅子，于是仍然靠在窗户边上。
他看起来心情似乎不太好，眉毛似乎都拢了起来。西瑞尔把灯打开了，终于能够看清对面那名觉醒者的脸。
但在分析别人心情这一块儿，某人依旧一窍不通。
只能听到男人低沉的声线：“你到底认识多少人？”
“？”
什么意思。没听懂。
西瑞尔没有理会这个问题。他想了下，自顾自把话题换掉：“我以为，你应该很生气。”
至少不会闲到来他这个已经摆明了帮助囚犯越狱的狱警这里。
难道是来报复的？因为不久前被他们愚弄了一把？
——其他玩家那边，还安全吗？
西瑞尔又开始摸手腕了。眼下的状况有点突然，他显然来不及告诉群里的那些同伴们不久前还差点让他们亏本通关的副本BOSS，为什么大半夜跑来这里。
道具，找找能用的道具……
由游戏徽章变形成的手链就在青年的手腕上。但游戏NPC是看不到它的。于是在狮子眼里，他就只能看到青年绷紧了背坐在床上，两只白皙又漂亮的、艺术品一样的手交叠在一起，好像有点紧张。
就好像很可怜似的。
搞得他跟什么大恶人一样。
狮子又觉得郁闷了。他本来只是过来送个东西，也没想多余的。但看到对方这幅样子，又想起了那天在监狱里的事儿。
小狱警的‘恋人’。那个连精神体都没有的男人。
难道就是那个男人大半夜跑到哨塔，每天晚上都跟青年睡一张床上？
还有上次在青年颈窝里看到的那个红痕。
真是见鬼。
男人低声嘟囔一句：“……眼光真差。”
声音太轻，西瑞尔没能听到。他问了句：“什么？”
对面的囚犯却反问道：“为什么说我会生气？”
居然就这么聊起来了。气氛甚至还能说上一句平和。
——明明几个小时前还是两个阵营的人。
西瑞尔有点摸不清楚眼下的状况。但也似乎不是他以为的那样，对方是来找茬儿的。
他现在好像还算安全。
于是西瑞尔很快便淡然接受现状，情绪很稳定的和这位副本大BOSS聊天。
“如果他们想离开监狱的话，你不是会生气吗？”
“你听谁说的？”
西瑞尔卖人卖得毫不自知：“岩羊。”
“是他啊。”狮子抱臂靠在窗户边上，敲了敲胳膊：“那句话只对了一半。”
“我只讨厌认不清自己实力的家伙。”
也就是刚转化为觉醒者，心比天高，嘴上嚷嚷着要自由要解放，实际却没有那个能力的废物。
这样的人想尝试越狱，也只不过是在自寻死路而已。
西瑞尔好像有点懂他的意思了。潜意思是，在狮子眼里，玩家们并不算在‘不自量力’的范畴里？
——他认可了那群新人，确实有这个实力。
在这几天和玩家们的争斗中。
所以就算没能阻止成功，也没多气愤。也许他早就预料到了这种情况。
最多对结尾被新人们坑了一把这件事而有些不爽罢了。
西瑞尔还挺意外，他以为游戏里的NPC的立场都是不会轻易改变的，没想到对方的反应居然意外的真实。
气氛又陷入了沉默。
狮子扔过来一个四四方方的木盒子。他道：“这个送你。”
力道把控得刚刚好，那东西正好落在青年面前。
西瑞尔下意识接住。
——这是一只八音盒。
在背景是星际时代的副本里，这只八音盒显得过分古朴了：八音盒整体是乳白色，几乎全都是由木质材料构成，四角还有点掉漆。底部有一个机械旋钮，将旋钮逆时针拧几圈，就能听到盒子里储存的音乐。
打开盖子，里面是一朵立体旋转的木头小花，还有两片叶子。
在它落到玩家手里后，很快便弹出来虚拟介绍框：
【红心K】八音盒
效果：开启后，以该物品为中心，一定范围内的玩家/角色免受精神攻击。
道具介绍：有些东西保护你的身体，有些东西保护你的心。
“……”西瑞尔捧着这个八音盒，不解：“为什么给我这个？”
他们难道是什么还不错的关系吗？
不是在对立面的么？
狮子没回答这个问题,转而道：“我不喜欢这种东西。但这个八音盒雷恩很喜欢。”
也许是知道提到自己了，从刚才起一直毫无存在感的阿特拉斯狮嗷呜一声，巨大的狮头搁在床边。
西瑞尔感觉到手背上有一股热流吹过。他顺着这股莫名出现的气流往床边上探去，摸到了一个圆圆的耳朵。
在那个持续时间只有短短十分钟的异常状态消失后，他就不能再看见精神体了。所以也看不到阿特拉斯狮意欲在伸到它面前的这只手上咬一口、含一含的眼神。
狮子把床边上没脸没皮的精神体踢开。
他是聋了，但他的精神体没聋。精神体虽然可以看做是更加情绪化的觉醒者本人，但硬要说其实也是两个不同的存在。
所以阿特拉斯狮能听到的声音，他听不到。
狮子道：“雷恩很喜欢这东西。我也挺好奇，这只八音盒里放的是什么歌。”
“所以，不是无条件送给你的。”
他终于在青年一贯平静的眼睛里看到几分好奇。
因为这点多余的情绪，就好像僵硬的玩偶被短暂注入了灵魂一样。那双漂亮的乌黑的眼瞳里，总算不是干干净净、什么也无法倒映其中的样子。而是装进了一只木制八音盒。
狮子用漫不经心的口吻：“你得告诉我里面放的是什么音乐。”
听起来似乎是在强人所难。
要告诉一个聋子一首歌是什么样的。
西瑞尔想了想。他转动了八音盒下的发条，听了下这首歌。
是一首普普通通、带点儿欢快和静谧感的纯音乐。
他说：“就是一首纯音乐。”
狮子原本也只是随便找个借口而已。他正打算走，又看到小狱警唇瓣一开一合，辨认了一下口型，那是一句：“你过来一下。”
西瑞尔放下盒子，下了床，在柜子里找了找，翻到了一个拇指琴。
青年比较死板，或者说是较真。但这也不算是缺点。
至少狮子还挺意外。
他走过来，打算看看这小狱警准备做什么。
这似乎是上一任住在这间房的狱警留下的，柜子里还有更多前辈们为了打发时间而留下的乱七八糟的东西。西瑞尔让对方把手放在拇指琴背面，将八音盒里的旋律简单弹了一遍。
拇指琴总共也没多大。西瑞尔垂眸，按住琴键。
因为要一起触摸这个巴掌大的乐器，不可避免的要站得很近。
琴键是银色的，按在上面的指尖又透着一点健康的粉色。两种颜色相互碰撞，显得那点粉格外的显眼起来。
在青年的指示下，狮子随手把手放到琴上。这样对方弹琴时，他就能感觉到指腹下传来的细微震动。
耳朵里还是寂静无声的。
但声音又以另一种方式彰显着它的存在。
西瑞尔低着头弹琴，自然感觉不到头顶莫名变得更加晦暗的视线。他弹完了那首歌，抬眸：“大概是这样……”
然后对上男人怪异的眼神。就像从本来准备丢掉的漂亮贝壳里，看到了一枚更加漂亮的珍珠。
“嗯。”狮子道，“我听到了。”
他把手收回来。
然后问了句：“你对三人关系怎么看？”
西瑞尔：“？”
八音盒里的歌代入的是Forest mixtape（森林混音带），从43秒开始，是很放松的一首歌[垂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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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海德拉监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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