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眼看都快下课了，江泽宇才回来，满目愁容，眉头紧锁，浑身上下散发阴郁之气。不知情的以为他是因吴才元批评，或者是挨了一顿骂，知情的人都知道，他之所以心情低落，是因为这次考试他退步明显。
这也许在别人眼里是不起眼的小事，可对本人来说却不是。江泽宇平时成绩一直处于中下游，上高三之前他不是个看重成绩的人。上高三后，他感受到诸多压力，以他现在的成绩，只能上民办本科。他家境贫寒，母亲又身体不好，若要供起那高昂的学费，势必会让生活更加艰苦。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他开始起早贪黑，废寝忘食，夜以继日地努力学习，就像变了一个人，没了之前吊儿郎当的样子。可他越是努力，成绩越是不尽人意，别人总在向前跑，而他不进反退，任谁也经受不了这样的打击。
同样郁郁寡欢的黄昊，也感受到来自身边强大的低气压。作为同桌，他亲眼见证江泽宇的努力，也见证他的无力，心里也跟着难受起来，酸酸涩涩。
的确，不是所有人都能像楚江那样天赋异禀，也自然做不到像秦帆那样，他们荒废的青春岁月太多太多，在他们吃喝玩乐的时间里，秦帆正埋头苦学。
时间果真公平，你付出多少，收获也就多少。
就连平时大大咧咧，视学习如浮云的他，也开始为自己的未来做打算。
下课铃声响，黄昊没像之前那样兴奋地冲出教室，路过的洛小雨察觉到他两的不对劲。
江泽宇的话，那还正常，要是黄昊这样，那就很不对劲了。洛小雨张开嘴本想调侃几句，被后面的章思淼上前捂住口鼻，嘘声拖走了。
夕阳西下，天边晕染成橙红色，红中带着青，又掺和着紫，往窗户一瞧，宛如一副装饰在墙上的名画。学校的夕阳，总是格外美丽动人，可纵使景色再美，景中人却无暇顾及。
他们分秒必争，与时间赛跑，憧憬能拥有一个美好的未来。
夜幕降临，教室看似平淡无奇，实则硝烟四起，每个人都绞尽脑汁，如何在高考这场竞争中大获全胜。
江泽宇自从自习课下课后，头就没有抬起来过，就连晚饭也没吃。黄昊忧心忡忡，心里编了一套又一套安慰人的话语，可一对上江泽宇发红的双眼，他如鲠在喉，竟然一个字也说不出。
近来高三生因学习压力轻生的事件层出不穷，他可谓心急如焚，生怕他的好兄弟想不开。
他抓耳挠腮，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平时那张嘴聊起天，吹起牛，怼气人来可厉害了，现在却派不上用场。
突然，秦帆戳了戳他的后背，递给他一张折叠的纸条。他满腹狐疑，心说：学霸竟然给我传纸条？!
秦帆朝江泽宇抬了抬下巴，黄昊这才明白，疑惑不解地将纸条递了过去。
江泽宇以为是黄昊给他写的纸条，那无疑是聊天唠嗑，没多想就拆开来看。
纸上的笔迹苍劲有力，字体端正，赏心悦目。黄昊的狗爬字他无比熟悉，显然这压根不是黄昊写的。
从内容可以看出，纸条的主人有很严重的强迫症，上下两行字严格对齐，内容条理清晰，主要是对他学习方法的纠正和建议，在末尾处还写了两句鼓励的话语，字迹并不相同，第一行的字迹和前面一样，写着：
还有时间，加油。
简明扼要。
另外一行的字迹相比之下有些潦草，龙飞凤舞写着：
失败是成功他妈！
江泽宇没忍住噗嗤笑了，简简单单的几个字，没有华丽的词藻，却给他带来了数不尽的暖意。
黄昊见江泽宇笑了，暗暗松了一口气，忍不住好奇，秦帆到底写了什么，让江泽宇豁然开朗。
学霸不愧是学霸。
江泽宇暗暗瞥了秦帆一眼，他见过秦帆的字迹，知道这纸条是秦帆写的。不过他和秦帆并不熟，不过是泛泛之交，至今没说过几句话，不是他话少，而是秦帆性子太冷，也只有黄昊这个傻子会耐着性子跟他扯东扯西。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对方会主动来帮他，这看着不像是秦帆这样清冷的人会做的事情。
秦帆神色自若，仿佛纸条不是他写的，垂头看书。
其实在江泽宇看不到的地方，秦帆的手指紧张得直打结，这一小动作，被楚江尽收眼底。
他薄唇紧抿。
有时候他觉得，秦帆是一个极其矛盾的个体。明明想要结交朋友，却总是一副冷冰冰，不近人情的模样；明明关心别人，却又担心让人发现。要不是被他撞见，这个傻子恐怕只会偷偷把纸条放在江泽宇的抽屉，然后假装无事发生，如若对方问起来，他一定不会承认。
这样默默无闻为他人付出，小心翼翼收敛情绪的秦帆，真的很让人心疼。
如果可以，他很想把他揽入环抱，告诉他，你可以不用压抑自己，可以对他毫无保留地展现最真实的那个秦帆。
那一刻，楚江清楚的知道，他对秦帆动心了……
楚江跟秦帆截然不同。他不是一个善于掩饰自己情感的人，他敢爱敢恨，是喜是悲他总是表露于色，就连之前喜欢方时乐，他都是直接了当表白，若不是顾及方时乐，他也不怕公开出柜。
可现在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他却彷徨、犹豫和退却了，他怕秦帆不能接受被一个男生喜欢。他不惧世俗，却担心秦帆受伤害。
这种情绪很陌生，陌生到楚江慌了心神。
“怎么了？”察觉到楚江的不对劲，秦帆担心道，“身体不舒服？”
楚江回了神，笑道：“没……只是想到些事情。”
秦帆“哦”了一声，没有多问。
翌日，江泽宇送了一本语文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给秦帆当做谢礼，差点没把周围的几人笑死，其中笑的最猖狂的当属楚江。
秦帆满脸窘迫，下意识地想否认，然后意识到楚江知道真相，最后架不住黄昊和洛小雨起哄，收下了。
黄昊拍拍江泽宇的肩膀，颇为骄傲地说：“昨晚泽宇问我应该送什么好，我就想，学霸喜欢学习，而学霸的语文不是很好，就让泽宇送你一本语文练习册。”
洛小雨哈哈大笑：“你真是个人才。”
章思淼也轻笑地附和道：“不愧是你。”
秦帆：“……”可以，但是没必要。
“我也觉得很不错。”楚江不忘添油加醋。
秦帆怨恨地睨了他一眼。
江泽宇嘿嘿一笑，又拿了一本数学的，递给楚江，“这本是你的。”
楚江的笑声戛然而止。
风水轮流转，天道好轮回。
秦帆憋着笑。
“这跟我没什么关系吧。”楚江嘴角抽搐。
“怎么没有？”秦帆幸灾乐祸道，“最后一行你写的。”
楚江：“……”
江泽宇点点头，笑道：“一看那字我就猜到了，能把字写成这样的，除了黄昊和你，没有第三个人了。”
黄昊：“……”我应该骄傲吗？
楚江：“……”
秦帆憋笑憋的更厉害了，肩膀都在抖动。
楚江僵硬地接过，扯了扯嘴角，笑着道谢。
“相信楚江同学会好好利用，把它写完的。”秦帆正了正神色，对楚江笑道：“是吧？”
楚江嘴角抽搐得更加厉害，没想到秦帆损人也挺有一套。
他只能硬着头皮说：“……那……当然。”答应的十分勉强。
考试后，大家并没有就此松懈，不到最后一刻，谁都不敢松懈。很快，他们迎来高三第一个长假－－中秋节。
表面是放三天长假，实际回来还要补课，对于假期极度短缺的高三党来说，已经异常宝贵了。学校在国家法定节假日，是不允许学生留宿的。有特殊情况，需要向学校申请，申请手续繁杂，秦帆也不打算留宿。
回到家的时候，奶奶唐珍言正从菜园回来，手上捧着绿油油的青菜，满是褶皱的双手脏兮兮的，沾满泥土。黝黑的脸上皱纹堆垒，大大小小的黑斑密密麻麻，明明年过七旬，头发依旧黑得发亮，隐隐约约只有几丝白发。她见到秦帆后，慈祥地招呼道：“小帆，回来啦。”
秦帆上前欲接过唐珍言手中的青菜，唐珍言偏身躲过，笑着拒绝道：“别，脏，我来就好。别等下弄脏你的校服。”
“不碍事。”秦帆拗不过，只好作罢，两人并肩回家。
秦帆住的地方是用砖瓦建造的老式房屋，带着浓重的南方风格，“人”字形斜屋顶，客厅前有个正正方方的天井，两房一厅一卫一厨房，两人住起来错错有余。
这个房子是他爷爷留下来的，他爷爷在他刚出生那年就离开人世了。父母在他五岁的时候离婚，母亲改嫁，父亲在外打工，嗜赌如命，不仅没赚多少，反而欠了一屁股债。他对这个父亲没什么好印象，好几年才回一次家，每次回家都是找唐珍言要钱，他奶奶一把年纪，反而要拿微薄的退休金给自己儿子。他从小和奶奶相依为命，靠优异的成绩拿着政府的补助读书，在一中他每学期都能拿到几千块的奖学金，并且学费全免，离家又不远，这也是他选择在一中就读的原因。
靠着这些，两人的生活还算过得去。
秦帆把书包放到房间的书桌上，去天井摇井水洗菜。唐镇言忙不迭地驱赶他，“这些活我来干就好！你去市场买菜，我不知道你今天要回来，就没去买。你记得多买点肉，学校的伙食肯定没自己家做的好。”她絮絮叨叨道：“你啊，太瘦了，男孩子这么瘦那怎么行，要多吃点，长长肉。”
秦帆蹙眉，道：“奶奶，我不在的时候你别省着，该买的买。”
“哎呀，我一个老人能买什么？肉都咬不动了，还是吃点自家种的青菜好，新鲜又健康。”她顺手拿了一把，“看，这菜长的多好。”
秦帆眉头拧成“川”字型，欲言，还未开口，就被唐珍言往门口推搡，“行了，行了，天色不早了，再晚些市场都要关门了！”她动作小心翼翼，生怕手上的泥泞不小心粘到秦帆白净的衣服。
秦帆没再坚持，揣着手机向市场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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