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校园格外安静，没有了往常的喧闹，偌大的校园看起来异常空旷，偶尔有零零散散的几个人，才让它有了点生气。
楚江爬上高三教学楼最顶层，途径五班时不出意料地见到那颗熟悉的后脑勺。秦帆将脸埋在臂弯里，弓着背，另外一只手无力地搭在大腿上，看起来像是在睡觉。
楚江挑眉，他难得见到秦帆在教室睡觉，这么难得一见的场景，不得好好观赏观赏？于是，他秉着这样的心思，手肘撑在窗户边，手掌撑着下巴，似笑非笑地盯着秦帆的后脑勺。
秦帆背对着楚江，他好似背后长了眼睛一样，没一会就转头换了个方向面向楚江，依旧闭着眼。
楚江眉头一皱。
秦帆的额头浮着一层薄薄的汗，眉头紧锁，嘴唇没有一丝血色，好像在承受极大的痛苦。
秦帆感觉自己的胃快被撕裂了，疼得厉害。今天早上他又如往常一样没有吃早餐，到教室学习一会后发现胃酸酸的，他没在意，可那酸劲越来越强，仿佛要把他的胃给酸化，于是他趴在桌子上打算缓缓，可并没有什么效果，疼痛感只增不减。
他极力地忍耐着。这可以说是他的老毛病了，他以为他会习惯，可好像经过一个星期规律的饮食后，稍微的叛逆疼痛就来的更加猛烈。
迷迷糊糊中，他听到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秦帆……秦帆……”
他抬起疲倦的眼皮，瞳孔涣散，对方的脸模糊不清，他甩甩头，待瞳孔聚焦后，对方的轮廓才逐渐清晰起来。
“你怎么在这？”他忽然发现自己的声音哑的厉害。
楚江眉头拧得更深，几乎用命令的口吻说：“走，去医院。”伸手要扶起秦帆。
秦帆无力地推了推楚江，表示拒绝，哑声道：“不去医院。”顿了顿，他补充道：“不喜欢。”
楚江感觉胸口有团熊熊烈火在燃烧，他咬牙切齿道：“不喜欢去医院就能不去了？你看看你都难受成什么样子了？”他越说越激动，后面几乎是吼出来的。
秦帆懵了一会，还是摇了摇头，声音有气无力：“没事，过一会就好了。”
“……”
楚江现在恨不得扛起秦帆飞往医院，他胸口剧烈地起伏，薄唇绷成一条直线，眯着眼睛无声地对峙。
不过一会，楚江败下阵来，他颇为无奈地留下一句“等我”，然后以极快的速度离开教室。
校门口的保安大爷，正翘着二郎腿，吹着风扇，在那里品茶。猛的一阵风吹过，连带刮起他的头发，他愣怔了许久。
刚刚……好像有什么东西“咻”的一下过去了？！
可能是幻觉……
保安继续品茶，约莫过了几分钟，余光瞥见一个人正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着校门口跑来。
“?”什么情况？
保安定睛一看。
怎么回事？他什么时候出的校门？
还没来得及询问，一阵风扫过，保安木然望着楚江的背影。
我好像知道他什么时候出的校门了……
楚江跑到附近的药店买了药。由于时间紧迫，他就让店员把能够治疗胃疼的药都买了一份，大大小小的药装了一大袋，秦帆看着眼前那一大袋东西，内心百感交集。
“你当我药罐子？”秦帆笑道。
楚江把袋子里的药物摊开，抬了抬下巴：“挑。”
秦帆脸色苍白，着实不太好看，他拿了其中一罐平时吃的胃药，倒了几粒，直接吞了下去。
“谢谢。”秦帆说，“不用买这么多的。”
“以防万一，我怕某人把自己憋死。”楚江阴阳怪气道，模样就像闹脾气的小朋友，瘪着嘴，颇有些委屈。
秦帆轻笑道：“别担心，我不会让你帮我收尸的。”
楚江没好气道：“你想让我还不乐意呢。”
兴许是药效起了作用，秦帆的脸色好了许多，楚江稍稍松了一口气，大约过了几秒，秦帆欠揍的声音响起：“这些多少钱，我转你。”
“……”
楚江胸口没由来的发闷，他没有直接回答秦帆的问题，而是踢了踢秦帆的桌脚，语调带着小脾气：“起开，我要进去。”
秦帆瞥了一眼椅背和后桌的大缝隙，没有戳穿楚江，不懂声色地把椅子朝里挪了挪。
楚江依旧没动：“不够，我进不去。”
“你屁股那么大？”
秦帆见某人脸色不太好，识相地从自己的座位出来，给大佛让位。
楚江“哼”了一声，抬着下巴傲娇地走到自己的座位，期间还故意地再踢了一下秦帆的椅子。
秦帆憋着笑。
幼稚鬼……
担心自己的椅子会惨遭祸害，他没再提转账的话题，心里却犯着嘀咕，想着等夜自修下课楚江回家再转给他。
药效慢慢起效果，秦帆感觉身体好的差不多，于是继续低头学习，楚江打了两把游戏后，觉得没意思，也翻开试卷做起题来。两人就这样默契地沉默不语，教室的风扇扇动的响声，纸被风吹得作响，笔落在纸上的“沙沙”声，这些再普通不过的声音加上教室里两个少年的身影，融合在一起却意外产生岁月静好的感觉。
这一个星期，楚江觉得自己的知识涨了许多，当然，秦帆功不可没，现在他做起题来没有之前那么吃力。其实他的记忆力很好，只不过这种别人渴望的天赋，在他这里却白白荒废了。
有时候他甚至觉得拥有超人的记忆力，其实是一种负担，他能够清晰地记得过去发生的种种，开心的，难过的，绝望的，这些情绪，就像发生在昨天，历历在目。每次他都强迫自己不要回忆过去，可是那些记忆不受控制地涌入他的脑海，让他喘不过气。
他偷偷觑了一眼秦帆，他正低头写着题目，漂亮的眉头偶尔会轻微地拧起。侧脸的轮廓几乎完美地跟记忆里的某个人贴合，不同之处是身边的人的右眉尾处，多了一颗痣。
那颗浅色的痣被眉毛遮盖，若有若无，若隐若现，却格外刺眼，它就像一个警钟，无时无刻提醒着楚江，身边的人不是他记忆深处的那位……
鬼使神差的，他的手不受控制地去触摸那颗痣，当手指传来酥酥麻麻的痒时，他倏然反应过来，条件反射地收回了手，可为时已晚，身边的人已经有所察觉。
秦帆睨了他一眼，浅色的瞳孔里倒映室外的光亮，宛如把阳光一片片撕碎洒落在他的眼眸，他薄唇微动：“怎么了？”
楚江愣怔一下，过了老半天，他才生硬地挤出一句话：“我有题不会。”
为了不让秦帆起疑心，他迅速指了指桌前试卷最后的压轴题，道：“这道。”
秦帆偏身，视线落在楚江手指的位置，扫了一眼，头也没抬：“这昨天不是刚讲过？”
楚江理直气壮：“讲了还是不会。”
秦帆抬起眼皮对上楚江的眼眸，两人近在咫尺，呼吸悄然交织，气氛有些暧昧。可秦-大直男-帆似乎感受不到这一点，没忍住笑了出来，“这也不是很难为情的事，不会就不会，脸红什么？”
楚江：“……”
好吧，对上一个书呆子，他无言以对。
秦帆认认真真地为他讲解了题目，担心他听不懂还特意讲了两次，而楚江似乎很享受这种特权，仿佛听他讲题是一件极为放松的事情。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眼看都快大中午了，楚江提出去食堂，而秦帆难得地摇了摇头。
“周末食堂只开几个窗口，没什么好吃的。”他拿出手机点开外卖软件，手指在屏幕上下滑动，“点外卖吧。”
楚江挑眉，语气轻浮：“哦？学霸也会干违反校规的事？”
秦帆不为所动，“现在是假期时间，不算违规。”他把手机拿到楚江面前，说：“吃什么？我请你。”
“不怕被抓？”
“周末学校不怎么管。”
“这样啊。”楚江笑了笑，“那我就不客气了。”
两人点了外买后，没有多少心思学习，秦帆上讲台打开教室的多媒体，手指在键盘上舞动，朝楚江问道：“看电影吗？”
楚江脸上的笑意更深：“好啊。”
“看什么？”
“刻在你心底的名字。”说完楚江的笑容僵了僵，他怎么脱口而出这个名字呢？现在他更迷茫了，到底自己是不是把秦帆当成某人的替身了……
秦帆没有发现楚江的变化，在搜索栏里输入名字，看到搜索出来的电影封面的时候，他还是愣了愣，不过没有多问。
这时，手机响了起来，外卖到了。
秦帆本打算自己去拿，可楚江硬要一起，两人一起走到操场的围栏，刚接过外卖，一个响亮的吼声从远处传来，外卖小哥头也不回地溜了。
“喂，前面那两个学生！！！哪个班的？学校禁止点外卖知不知道？快把手机交出来！”
有史以来第一次遭遇这种事情的秦帆竟然第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何反应，楚江反应迅速，拉着呆若木鸡的秦帆，撒腿就跑。
秦帆也反应过来，跟上楚江的脚步。
黎汉生早有准备，顶着啤酒肚，灵活地跟上两人，边跑嘴里边怒吼：“停下！”追人追出经验来的他，看见远处的人消失在拐角，肥硕的身子翻过旁边的围栏，抄近路追了过去。
楚江和秦帆见人没继续跟来，放心地停下了脚步。
“看来打脸来得出乎意料。”楚江声音平稳，一点没有落荒而逃的狼狈。
秦帆正想开口，一个身影倏然挡在他们的面前。
黎汉生嘿嘿一笑：“被我抓到了吧。”待看清两人后，笑容逐渐消失。
“嗨。”楚江礼貌打招呼，“黎主任好。”
秦帆紧跟其后：“黎主任好。”
黎汉生：“……”一点都不好！！！
黎汉生头隐隐作痛，这叫什么事，好不容易大周日他来了兴致，在操场侯着，想抓抓几个偷偷点外卖的学生。这下抓到了，可他怎么也开心不起来。一个是全校第一的好学生，一个是校长他亲戚，这……该如何是好！？
一时间他骂也不是，罚也不是。
秦帆看出了他的为难，体贴地开口道：“黎主任，外卖是我点的，我自愿接受处罚。”
黎汉生抽了抽嘴角，心说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罚你啊！
秦帆这个名字，在一中可是响当当，毕竟人家中考以全市第二的名次来了他们学校，可把校长高兴坏了。高中以来成绩常年全校第一，甩第二名一大截，是他们学校唯一一个有机会考上T大的人，校长把他当成亲儿子，天天夸，恨不得把他捧上天去。要是处罚他，不就是明摆着跟校长过不去嘛？
“黎主任……”楚江话说一半，就被黎汉生打断，他僵硬地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的说：“我知道你们是因为学习压力大才点的外卖，没事的能理解。手机偶尔玩玩还是可以的，况且现在是放假时间可以理解。”他摆了摆手，连忙送走两位大佛，“你们回去吧。”
两人就这样莫名奇妙地逃过一劫，直到回到教室，两人还没缓过来。
“你们学校的黎主任这么……”楚江想了想，憋出两个字，“有趣？”
秦帆耸耸肩，“不知道。听说他很可怕，我没什么感觉。”
“你没跟他打过交道？”
“有，”秦帆说，“不过是在领奖学金的时候。”
“……”怪不得你没什么感觉。
秦帆踏上讲台，用鼠标点开早已准备好的电影，刚按下去，就听见楚江说：“要不换一部吧。”
背景声音响起，电影已经开始播放，秦帆挑了一下眉，淡淡回道：“就这部吧。”说完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楚江也只好做罢。
两人点了蜜汁鸡排饭，商家贴心的赠送了菊花茶饮品，食物飘香，两人边吃边看起了电影。
同一场电影，一样的食物，两人却是不一样的心情——秦帆平静，楚江忐忑。
当电影画面播放到两位男主在浴室亲吻，楚江偷偷地瞄了一眼身边的人，令人诧异的是，他脸上的表情没有厌恶，没有唾弃，没有不屑，而是出乎意料的平静，他望着他出了神。
电影还在播放，身旁的人聚精会神地看着电影，完全没有注意到有人正在看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楚江忍不住问道：“你不觉得奇怪吗？”
“什么？”秦帆回头。
楚江艰难地动了动嘴角，如鲠在喉，最后终于吐出那句话：“……两个男生谈恋爱。”
秦帆看了他一眼，又转过头看电影，楚江以为他不想回答，就没再多问，胸口莫名地发闷。
约莫过了几秒，秦帆平淡的嗓音响起，低沉富有磁性，楚江的心脏也被震得颤了颤。
“不奇怪。”他顿了顿，又说：“就像电影说的，谈恋爱谈的是爱，不是**。”
他的话就像是药物，压制了楚江所有的不适。
天空蔚蓝，万里无云，太阳毫不吝啬的照亮人间的每一处，树梢被照得发白，大地生机勃勃，充满光亮和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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