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延不绝的雨接连下了整整十一天。
在第十二天的清晨,雨幕渐渐变得稀薄。虽然天空中仍然飘落着绵密的雨丝,但已是雨季里最适合启程的日子。
是的,他们要启程了。
绮罗一想到今天就要出发,前往她从未去过的城镇,属实兴奋得过了头。
毛茸茸的枝条肆意挥舞,从每根绒毛里散发出来的都是快活。
在这十一天里,每天她都是掰着枝条,数着日子过的。还好她现在枝条多,不然人类的十根手指头都不够她数的。
这日子漫长得都够下一窝蛋了。
绮罗抬起头,朝塔赖树上的鸟窝看去。
灰头雀配对成功后,差不多十来天就能下蛋,可家里这只怎么到现在都还没传出什么动静来?
该不会是……
绮罗瞥了一眼正在叼瓦罐里虫子吃的灰头雀。眼里满是清澈的愚蠢,圆滚滚的身体,看上去走路都费劲儿。
绮罗摆摆枝条,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脚步声响起,是赫尔默从阁楼上下来了。
依旧是那身万年不变的黑色长袍,宽大的兜帽将脸挡得严严实实,手上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拿。
不用拿行李吗?
绮罗举起枝条,疑惑地抠抠脑袋。
赫尔默早早就准备好了行李,那是一个复古的手提牛皮箱。里面装有一本笔记,一盒药箱,几套衣服,还有一堆金币……
她还记得,当赫尔默打开阁楼里其中一个毫不起眼的木头箱子时,铺天盖地的金色一下子溢出来,晃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绮罗连忙用枝条遮住眼,适应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移开。
看着破木箱子里,那堆得都快塞不下的金币和金器,绮罗沉默了。
是谁说当黑巫师没有钱途的?
作者快出来挨打!
赫尔默是一个极其细致的人,应该不会忘记带行李箱,那么箱子哪去了?
绮罗实在想不明白,“咕咕”两声,表示疑惑,也不知他能不能听懂她的意思。
赫尔默朝她走来,手上捏着一瓶药水。
透明的玻璃瓶中,淡淡的粉色液体在里边缓慢滑动,晶莹剔透,像草莓味的水晶果冻。
赫尔默拔下瓶塞,将药水浇在绮罗身上。
绮罗眨眨眼,觉得视线好像模糊了一瞬,又很快恢复了正常。
好像没感觉到有什么特殊作用。
绮罗微微侧头,视线偏移间,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物件。
那是……赫尔默的行李箱。
怎么飘在他身后?
绮罗用枝条揉揉眼,再三确认。
是的,她没看错,确实是飘着的。
赫尔默在一旁细心解释,语气轻缓,“箱子上涂有悬浮药水和隐身药水。”他微微一顿,补充道,“还有避雨药水。”
三种完全不搭边的药水拼在一起,有点像她上学那会儿老师发的暑假作业。她现在都还记得那本练习册——《暑假一本通,快乐三合一》。
在几百年前,这是只有魔法阵能做到的。
药水一般只能作用在活物身上,从未听说过药水也能用在死物上。
绮罗微微睁大眼睛,盯着眼前的赫尔默。
他实在是个天赋异禀的黑巫师。
若是放在几百年前,魔气还在的时代,不知会是多么的惊才绝艳。
“啾啾,啾,啾啾啾!”塔赖树上的鸟窝里传来一阵响动。
灰头雀虫子也不吃了,赶紧飞回窝里去看它的老婆。随后两道“啾啾”声此起彼伏地传来,声音清脆悦耳,听上去颇为喜庆。
发生什么事了?
绮罗好奇地抬头张望。
“下蛋了。”赫尔默似乎总能明白她在想什么,即使她还是一株草。
果不其然,不一会儿灰头雀就从鸟窝里钻出来,看上去格外亢奋。
它扑腾着翅膀飞到绮罗和赫尔默身前,降落到书桌上,随后低头,张嘴。
一颗圆圆的鸟蛋缓缓滚来,安安静静地躺在书桌中央。
绮罗木着脸,看着那只灰头雀洋洋得意地在她面前显摆它的蛋,蹦跶得厉害。
谢谢,她不吃。
灰头雀见她没什么反应,于是拱着脑袋,将那颗倒霉蛋扒拉到她花盆前抵着。
偏头,凑近,瞪着眼睛看向她。
绮罗和它大眼瞪小眼。
最后还是木着一张脸,晃动着枝条,发出机械的“咕咕”声,以示赞扬。
灰头雀满意了,又转头瞅向站在一旁的衣食父母。
“……真棒。”赫尔默沉默良久,最终也是妥协了。
灰头雀在一人一草的夸奖中迷失自我。
在书桌上昂首挺胸,尾巴翘上了天。
书桌上,那颗孤零零的倒霉蛋似乎被它亲爹给遗忘了。
绮罗同情地摇摇枝条。
估计它也没想到,自己还没出生,就成了它那不靠谱鸟爹的炫耀工具。
“啾啾,啾!”另一道叫声响起,只见一只霉丝面团俯冲过来,张嘴就叨在了灰头雀高高翘起的屁股上。
该!谁叫你这么带孩子。
绮罗使劲儿摇晃枝条,发出“咕咕”声,奋力叫好。
书桌上响起激烈的动静,灰头雀被它老婆叨得满桌子乱蹦跶。
晃荡间,那颗倒霉蛋逐渐偏移,朝书桌边缘滚去。
你俩要打去鸟窝里打!
注意点儿孩子啊。
绮罗连忙伸出枝条,拦住那颗倒霉蛋。霉丝面团也注意到了,急忙调转身体,朝这边飞扑。
可它滚动的速度越来越快,绮罗刚触到蛋壳,它就擦着枝条掉下去……
落入一只苍白有力的掌心。
赫尔默将那颗差点儿摔成碎片的倒霉蛋还给它母亲,然后将灰头雀提溜起来。在赫尔默淡漠逼人的视线下,灰头雀逐渐安分下来,灰溜溜地垂下脑袋。
绮罗支着下巴,看着赫尔默像老父亲那样教育灰头雀,觉得颇有些新奇。
以前他除了给灰头雀留出一瓦罐口粮外,几乎从不会管它如何在小屋里扑腾,就连说话也不超过五个字。
只是最近这段时间,他似乎变了……
越来越……有生气?
绮罗咂摸半天,想不出一个更为贴切的词语来形容。
但她喜欢这种变化。
也不管灰头雀能不能听懂,赫尔默交代完,最后检查一遍小木屋。确认一切无误后,便抱着绮罗出了门,来到一片空地。
屋外是雾蒙蒙的天空和绵绵细雨,凉风裹挟着森林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
赫尔默吹响一个造型奇异的骨质哨子,一抹黑影从天际出现,渐渐逼近,伴随着凌厉的划空声,显露出遮天蔽日的羽翼来。
是一只成年乌骨雕。
乌骨雕收拢翅膀,俯下身体,缓缓降落到这片空地。强大的气流卷得绮罗东倒西歪,在它面前,绮罗实在是小得不够看。
赫尔默抬手挡住绮罗,迈向鸟背,坐稳,随后拍了拍它。
乌骨雕得到主人的命令,重新张开羽翼,冲向天空。并没有绮罗想象中的颠簸,它飞得十分平稳。
绮罗被笼罩在赫尔默的黑袍中。
有一双手牢牢护住她,她纤细的枝条没有承受任何袭来的风雨。
绮罗试探地钻出去,想看看外面的景色,甫一出头,便被凌厉的风吹得龇牙咧嘴。模糊的视线中,她看见行李箱仍然好好地飘在赫尔默身后,纹丝不动。
绮罗想缩回去,却没法掌控自己的身体,只能在风雨中凌乱。
最后还是赫尔默及时拯救了她,将她重新拢在掌心。绮罗举起毛茸茸的枝条缠上他的手腕,在里侧轻轻蹭了蹭。
一片黑暗中,外边传来模糊的风雨声。
绮罗贴近赫尔默温热的身躯,抖抖枝条,在一片安宁中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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