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了这些，你看看还吃什么。”
宋沐葶把菜单拿给陆悠梨看。
“再点一个海鲜沙拉吧。”宋格非说。
“我点了一个鹅肝的了。”宋沐葶扬起眉毛，“不是你什么时候喜欢上吃草了？”
纵使习惯了妹妹时常语出惊人，宋格非还是缓了一会儿才开口：“我记得悠梨不吃内脏。”
原来是为她点的。
陆悠梨连忙说：“没事，我吃里面的蔬菜就行。”
宋沐葶点点头：“也对，给梨子再点一个海鲜沙拉，齐活。”
等待上菜期间，宋格非问：“毕业以后打算留在D市吗？”
陆悠梨摇摇头：“没想好，我打算试试考公，考上了就留下来，考不上就回家，或者换个城市。”
宋格非问她想考哪儿。
“我这个专业对口的岗位不多，一般是外事或者海关吧。”她说，“我先都考考试试，看最后哪个能上岸就去哪儿。”
“你没问题。”宋沐葶似乎比她还有信心，“你是天选考试少女。”
“梨子可厉害了，”她跟宋格非讲，“她高考超常发挥……当然，我觉得她本来就有实力，只是平时埋没了，高考一下子就被发掘出来了。”
“考研也是，一战上岸，D大多难考啊。”
陆悠梨被她说得都不好意思了：“只是运气好吧，我最近那个专业证书的考试考了两回都没过，我都快烦死了。”
宋格非拿起玻璃杯，袖口挽起，露出小臂流畅的肌肉线条：“你让沐葶给你讲讲她上学期的成绩。”
宋沐葶给他一个危险的眼神，但是看到陆悠梨已经被勾起了好奇心，只好敷衍地解释了一下，“我……有一门课没考好。”
“级排后10%。”宋格非的声音比表情严肃，暖色的灯光打在他身上，整个人说不出地慵懒，“你最后要是延毕了，我绝对不会惊讶。”
“……延毕不了好吧，都研究生了谁还看成绩排名啊。”
宋格非吃完饭后有工作要忙，把她们送到商场就走了。
两个女孩疯玩了一下午，陆悠梨回到出租屋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她打开服装店袋子，把裙子往身上比了比，总觉得没有在店里试的时候好看。
打开手机，一条新消息跃到她眼前。
【湖心葶她哥：到家了吗？：）】
“湖心葶她哥”是陆悠梨给他的备注。她盯着那个古老的颜文字，有点能体会到宋沐葶的心情了。
如果不是知道宋格非只比她们大四岁，她都要怀疑他是不是活在另一个时代。
【ユリ：到家啦，谢谢哥[玫瑰]】
【湖心葶她哥：好好休息[玫瑰]】
陆悠梨往前翻了一下聊天记录，忽然想起去年换了新手机，以前的记录都清空了。
如果不是宋格非发消息过来，她都不记得自己加过他微信。
……
一晃到了周六，陆悠梨打理好头发，穿上新裙子，匆匆出门去参加聚会。
陆悠梨社恐，在她心目中，五六年没见的同学已经可以和陌生人划等号了。宋沐葶说自己会早点到，然后在门口等她。
缇府宴在市中心，光堵车就堵了一个多小时。好在她出门比较早，踩点到了会所。
宋沐葶站在门廊上，看到她出现，猛猛招手。
“路上堵车了，要不然不会这么晚，”她一脸歉意，“你是不是等了很久？”
“没事，我到得也不早。”宋沐葶在头顶绑了一个小揪揪，但还是没能摆脱发型的学生气，“温缙说他临时有点事，晚点到，让咱们先吃。”
陆悠梨跟着她来到包间，看到一片年轻的男男女女，莫名发憷。
好在大家看起来互相都不是很熟，她跟在宋沐葶身后，有人过来打招呼就回应一个微笑。
包间是全开放式，装潢考究。会客厅挑空，巨幕落地窗大气敞亮，外景是一大片静谧花园，私密性很好。一整面墙的名贵鸡尾酒，一柜放在雪茄柜里养的名牌雪茄，错落有致的打光，空气里弥漫着金钱的味道。
两人在长沙发上找了个位置坐下。
“大家想等温缙来了再开始。”宋沐葶指指包厢最里面，“待会我们去那边用餐。”
陆悠梨看到二层亮着灯：“上面是干什么的？”
“唱K桌球打牌喝茶SPA，啥都有。”宋沐葶低声说，“据说今天能吃到顶级白松露，我就是奔着这个来的。”
“温总来了。”
陆悠梨循声望去，印刻在记忆中的脸和现实重合起来。
温缙刚从门口进来，听到老同学们对自己的称呼，戏谑道：“温总担不起，我就是个打工的。”
他变了。
这是陆悠梨的第一感觉。
学生时代的他有一种独特的内敛和纯粹，虽然大家都穿着校服，但是这份独特让他无论在哪里都会闪闪发光。
现在他变得有些世故和精明了，就好像从一张纯白的纸，变成出自名匠之手的工笔画。
他身上有在社会淬炼过的痕迹，并不惹人反感，只是让陆悠梨觉得有些惋惜。
想到这里，她不免有些自嘲，自己一个管爸妈伸手要零花钱的人，哪来的资格替人家成功人士惋惜？
这次来的人比较多，餐区设了四张圆桌，大家自动按照性别分着坐，男一桌，女两桌，还有一桌男女都有。
陆悠梨本来想去全女生的桌子，无奈来迟了，桌子只剩下一个空位，她不能不管宋沐葶。
好在男女混坐的那桌没有温缙。
宋沐葶不知道她在躲着温缙，还以为她只是害羞跟男生坐在一起，安慰她：“没事，你就闷头吃，不用管别人。”
陆悠梨笑着点头。
饭菜上得很慢，但胜在新鲜精致，不乏昂贵食材，都是一人一例。伴着黑胶唱片的音乐，品尝美食，格外享受。
吃到一半，无可避免来到了串场敬酒的环节。
温缙说自己感冒了，吃了头孢，以果汁代酒，非要挨桌来敬。其他同学取笑他，说酒桌文化没有死在他们这一代人手里，温缙负主要责任。
陆悠梨看着他走完一桌又一桌，最后来到他们这一桌前：“聚在一起不容易，大家吃好玩好。”
同学们一起碰杯，陆悠梨全程保持面部管理，但是视线难免会落到温缙脸上。
两个人的目光相撞，温缙朝她微笑。
陆悠梨有些窘迫。
用完餐，大家一起上到二楼，舞池灯光音乐准备就绪。宋沐葶吃到了心心念念的白松露，又贪了几杯酒，心野得不行，让陆悠梨先在吧台等她，跳进舞池点歌去了。
同学中还有几个麦霸，和宋沐葶一起热络了氛围。爱凑热闹的都去找乐子了，不爱凑热闹的就分散在吧台附近，三三两两地闲聊。
陆悠梨晃悠着玻璃杯，微微抿了一口酒。
“好久不见。”
温缙走过来，手里拿着一杯葡萄汁。
陆悠梨没想到他会主动来找自己，讪笑：“好久不见。”
比起她的局促，温缙显得游刃有余。他注意到她杯子里的金色酒液，笑着问：“酒量如何？”
陆悠梨看着青年的脸，这是她五年来第一次离他这么近，近到她能够观察到他换了无边框眼镜，镜片后还是那双未曾变过的温柔眼眸。
她垂下睫羽，本来想把唇角扬得再高一些，但是又怕笑起来太假：“不太行。”
“没关系，”他笑了，是她熟悉的少年气，“喝醉的话，我送你回家。”
叮。
碰杯的那一瞬间，陆悠梨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坐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眼睛不自觉地去追逐温缙的身影，看他继续和其他同学碰杯，闲聊。
他记得每个人的一点小细节，然后用巧妙的言辞传递给对方，让人在惊讶于他还记得这种小事的同时，不自觉和他拉近了距离。
他和原来一样，对每个人都极尽耐心，都足够重视，也可能也是当初陆悠梨会对他动心的一个原因。
但她那时太天真了。
耐心和真诚是他的习惯，并不意味着她和别人有任何不同。
她还记得毕业典礼那天，好不容易找到机会和他单独说话，她鼓起十二万分勇气，问他：“温缙，你有女朋友吗？”
说完这句话，她忽然有点后悔。她不该问得这么明显，这和直接跟他说“我想做你女朋友”有什么区别。
但无伤大雅，毕竟她有很大把握，觉得温缙应该会答应她。
她宿舍枕头底下还放着他亲手写的生日贺卡；错题本上一半都是他课余时间帮她写下的批注；高考前夕的锦囊留言，她不用对笔迹就知道那满满三张纸都是他写给自己的……
还有很多很多，根本列举不完。
她等着温缙的回复，但是对方长时间的沉默，让她心渐渐凉到了底。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
更让她难堪的，是温缙脸上那种看破一切，却又稍显玩味的神情。
那一刻，陆悠梨忽然发现，自己好像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他。
在她心里，温缙是天使。他是纯白的，完全站在黑色的对立面。
这种玩味的，审视的，**的眼神，不该出现在他身上。
然后她在他脸上看到了漫不经心的笑。
“不好意思，我有女朋友了。”
相当于直接戳破了她隐晦的提问。
温缙径自离开了，把她扔在原地，没有一句多余的话。
时至今日，陆悠梨还清晰记得当时自己的心情，难堪、失落和惊讶纷杂在一起，让她乱成一个线团。
她抿了一口酒，感觉心口闷闷的。
趁温缙和其他人说话的时候，她一个人溜出了会所。
给宋沐葶发消息，说自己有事先走一步，然后打开打车软件准备叫车。
“悠梨。”
温缙不知何时发现她离开了，一路跟过来。
他和颜悦色，似乎没看出她的异样：“怎么出来了？”
陆悠梨搬出自己刚找的借口：“我学校里有点事，先回去了。”
“我送你。”
“不用麻烦了，我已经叫了车。”她暗自庆幸自己手快，否则真就难逃一劫了。
青年温柔地笑：“给我看一下可以吗？”
在她不明所以乖乖照做之后，他拿起她的手机，点了取消行程。
陆悠梨惊讶地看着他。
“让我送你吧。”温缙轻声说，“好不好？”
听上去是在征求她的意见，但他根本没给她选择。
他真的变了，陆悠梨发现自己一点也看不懂他。
一路上，两人各自无话。陆悠梨望着车窗外，脑子里还是温缙刚一上车，不等她说出目的地，就直接导航到她学校的那一幕。
他似乎很了解她的近况。
“明年毕业是吗？”
温缙突然问，声音很轻柔，仿佛只是想跟她闲聊。
“对。”
“我还在S大的时候，特别喜欢往D大跑。”他目视前方，时不时朝她这边看一眼，眉间含笑。
S大和D大有合作，本校生只要预约就能进到隔壁学校，走专门的通道，没有名额限制。
他继续道：“我记得本科四年里，S大新传和D大外院有过三场联谊。”
“两场。”陆悠梨下意识纠正，看到温缙脸上的笑容更深了，才发觉他是在诈她。
“那两场我都报名了，”他说，“但我没看到你。”
他当然不会看到她，因为她刻意避开了所有能够遇见他的机会。
陆悠梨脸色冷下来，她已经预感到温缙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悠梨，”她听见他问，“你有男朋友吗？”
和当年如出一辙的提问，同样的当事人，同样私密的空间，但是他们角色对调了。
陆悠梨笑了。
“不好意思，”她语气轻飘飘，“我有男朋友了。”
温缙看上去并没有意外，相反，他好像早就知道她会这样回复他。
又或者，他根本不在意她是不是真的有伴侣了。
前面是红灯，他踩下刹车。
一阵短暂的沉默。
就在陆悠梨以为他要放弃的时候，温缙忽然转过头，认真而温柔地凝视着她。
“我能做小吗？”
陆悠梨怀疑自己听错了，满脸惊愕。
温缙盯着她，重复了一遍：“悠梨，我能做你的情人吗？”
“我不会让任何人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无论是你现在的男朋友，还是你未来的丈夫。”
“等你腻了，我们好聚好散，不用担心我会纠缠你。”
陆悠梨怔怔地望着前方。
这个世界一定是疯了。
在绿灯亮起前，她听到身边人低低地笑，有一种志在必得的笃定。
“至少现在，你对我还是有感觉的，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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