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点近十点。
明令禁止员工进入的四楼迎来了一堆员工。
刚被洛柯放出来的管理员好险没被气晕过去。
“愣着干嘛！快点去拦住他们！”管理员对身边与他装扮差不多的自由npc吼道，“我们这可是直属里恩大人的系列副本！真让他们轻松通关了我们脸往哪搁？！”
自由npc幽怨地看了眼对面神色淡定的洛柯。
“我们又没做错什么，明明是有人私心大得没边了。”
临走时，有个自由npc抱怨了一句。
管理员周身登时散发出堪比冤死厉鬼的怨气。
“审判者大人，看来您真的准备辞职了。”
戴着白色面具的管理员阴阳道：“我就说您和里恩院长关系一般，怎会主动请愿过来检测6号世界系统的运转情况，原来是副本里有您心爱的柔弱的小金丝雀呀！”
洛柯神色微变。
管理员以为对方又要说啥没私心，都准备好嘲讽回去了——
“他不是柔弱的金丝雀。”
洛柯语气极认真：“金丝雀需要别人照顾，他不需要，我照顾他是因为我想照顾他。”
管理员面具下的脸瞬间扭曲了。
“别他妈秀恩爱了！我呸！狗情侣！真恶心！”
面对管理员的恶意辱骂，洛柯没反击回去，只淡淡道：“他与我并非情侣，他也不知道我在这个副本里做的事情，你别败坏他的名声。”
“以及，我只是有些在意这位玩家。”
“哈？”管理员气笑了。
“审判者是和我们这些普通npc不一样，脸皮比我们厚多了！”
怒意上头的管理员大声嚷道：“你怎么好意思说出这些话的？！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就差直接让他通关副本了！”
洛柯不语。
管理员越想越愤怒，尖声吼道：“我还是第一次看见有高级npc会被玩家的美貌所迷惑的！”
“是！我承认他是长得漂亮！整个无限世界找不出一个比他更好看的！可你也不能为了他那张脸不顾一切啊！实在不行你把他那张脸剥——”
声音戛然而止，管理员惊恐地看着面无表情的洛柯。
他脖子被一根细且透明的线缠住了。
管理员一动不敢动。
虽然无限世界没有要求每个审判者必须公开自身能力，可审判者都有专属副本，他们在副本里多多少少会使用自己的能力，也有相对应的常用代号，比如洛柯的代号就是：人偶师。
人偶师最擅长制作各种各样的人偶。
“我不是西里恩，不会那么变态。”洛柯看向管理员右侧，那里有一面方方正正的大镜子。
镜子里倒映出来的不是周围场景，而是自由npc们接近不同玩家的画面。
无人接近卫左。
洛柯紧绷的神经略微放松。
他重新看向浑身僵硬如木头人的管理员，语重心长道：“你怎么会想伤害他？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我一人的错，他什么也没有做错，你为什么会想伤害一个如此无辜的人？”
管理员麻木回复：“人类会变老，我只是为您提供一个可以永远看见那张脸的方法。”
“先不说我是否只单纯喜爱那张脸，我明明可以去寻找永葆青春、延长寿命的方法，为什么要做出伤害他的事情？”
洛柯眼神渐渐冷了下来。
“连底下的员工都是一群蛮不讲理的疯子，果然西里恩没资格和他见面，他那种变态必然会伤害到他。”
管理员无话可说。
他心里认为洛柯说得没错，由于活物会不断变化，或许有一天会变得不再美丽，热衷于收藏美丽事物的西里恩没有收藏活物的习惯，西里恩会将活物转变为不会轻易改变的死物。
“我不明白。”管理员脖子已然被人偶师的丝线勒出一条血痕，说话都有些底气不足。
“您难道真的不单单是喜欢他那张脸吗？”
管理员想叹气，又怕动作太大自己把自己脑袋搞下来，只能绝望维持原状。
“他除了那张脸，还有什么值得您喜爱的地方？”
尽管先前对洛柯又叫又骂的，管理员对这位大名鼎鼎的五号审判者还是有一些尊敬的，他知道对方是和一号审判者一样，真心在维护无限世界秩序。
“我没记错的话，您成为五号审判者也快两百年了……”
管理员刻意停顿了一下，方才继续：“您有没有想过他或许没有您想象中那么单纯？您身为审判者，拿到的信息只会比我们更多，他身上的古怪之处您应当比我们更清楚。”
“以公平、公正著称的审判者大人，您有没有想过，也许，您对他的好感……”
“没必要往他身上泼脏水。”
洛柯冷冷打断道：“再让我从你口中听到有关他的谣言，我就缝上你的嘴，正好我那间民宿还缺一个晚上守在门外的哑巴保安。”
洛柯名下的民宿只有一个，管理员自然有所耳闻。
他也知道那间民宿外面夜晚有什么。
那是比死亡恐怖一万倍的东西。
见管理员安静下来，洛柯转头看向他旁边实时转播四楼玩家状况的镜子。
这回镜子里有卫左的身影了。
江别臣没和他在一起，可能是死了。
独自一人走在走廊上的卫左是刚进副本时的装扮，白衬衫黑短裤，只手中多了一根驯兽鞭。
洛柯定定注视谨慎探索四楼房间的卫左，唇角不自觉微微上扬，心想：哪里来的蝴蝶？是能力吗？喜欢蝴蝶吗？下次送蝴蝶耳坠……
胡思乱想了一番，洛柯注意力转移回审判者身上。
“虽然我只不过是有些在意他，但有一点我必须告诉你，喜欢卫左很正常。”
“喜欢卫左不需要任何理由，不需要经过任何推理或分析来找到喜欢他的理由。”此前最讲究逻辑最理性的五号审判者没有一丝犹豫，极其肯定地说道。
管理员听傻了。
他忍无可忍，高声道：“我看你是鬼迷心窍！”
洛柯并不与他争论，神色从容：“我在陈述一个事实而已。”
男人的入迷程度远远超出管理员预料，他以为对方是被对方美貌冲昏了头脑，现在看来分明是老房子着火——无可救药了！
目前接收到的信息都过于荒谬，管理员面上没了表情，语气随之变得平静：“一分钟后镜中的玩家将遇到无良驱魔事务所豢养的高级恶魔，既然我们象征公平与公正的五号审判者大人声称自己只是有些在意这位玩家——”
话未说完，一阵风掠过。
下一刻，管理员前方再没有洛柯的身影。
与此同时镜子里的卫左附近多出一个熟悉的人影。
感觉到丝线被撤走的管理员嘴角抽搐了下。
他对着空气补充完剩下的话：“那就请您在此等待三十秒。”
还只是有些在意呢，话都没听完就跑出去了。
亏他还想着撑过三十秒就算对方没撒谎。
呵呵。
视线转向反馈玩家情况的镜子，管理员不愿看到审判者和玩家卿卿我我的恶心画面，将卫左那一格撤掉了。
“不用那么卖力了，人审判者又跑去哄他的小少爷了。”
管理员边说边掏出一卷绷带缠住脖子上不断渗血的伤口：“哄完估计就把人送出去了，咱们也得跟着下班……”
他说完，本来正在被自由npc与恶魔联合打压的玩家压力骤减。
“怎么感觉这些东西一下子变菜了？”
有玩家嘟囔了一句。
“有吗？”玩家身边的人转动脖子，“也不知道那位大佬怎么样了，不会已经通关了吧？”
此时此刻，被该玩家惦记的“大佬”刚度过进入四楼后的第一个危机。
走廊里，卫左靠在墙边思考，仅套着袜子的双脚踩在暗红地毯上。
不久前地毯毫无预兆地变为暗红泥沼，卫左虽有所反应，却还是晚了一步，冰封不及时，最后以付出一双鞋的代价安全离开泥沼。
“五哥，你……”
“小少爷！”
声音是从右边传来的，卫左转头。
打扮与进入副本第一天时打扮完全相同的男人大步朝这边走来。
卫左不免纳闷，他记得对方今早说要去进行最后的检查，不会再出现，让他照顾好自己。
怎么又出现在这儿了？
难道是幻象？
卫左立时警惕起来。
“抱歉小少爷，我来晚了。”神色不复冷静的男人伸出双臂将小少爷抱进怀里，力道特别大，像是要把对方揉进血肉中。
彼此贴得太近，卫左听到了急促的心跳声。
“你怎么在这？”
话出口，卫左便觉得自己问了句废话。
“来证实一件事。”
洛柯没说要证实什么事，他脱下西装外套盖到面前人身上，接着解开袖扣将袖子往上挽……最后洛柯在卫左略困惑的眼神中像抱小孩子一样抱起了卫左。
“我带您去换袜子和鞋。”
经洛柯调整，最终坐在洛柯手臂上的卫左陷入空前的迷茫中。
他耳边隐约响起数日前何文说的一句话。
曾经想象不出来、认为不合理的事情，成真了。
这合理吗？
卫左低头看着洛柯，试图从对方脸上找到吃力的痕迹，然而直到他被人带进一间办公室，他也没从男人表情里找到哪怕一丝疲惫。
大受震撼的卫左人都恍惚了。
以至于洛柯这次为他脱袜子时，他没移开视线。
还与之四目相对了。
没有窗户，只亮着一盏昏黄台灯的办公室里，坐在办公桌上的卫左与半跪在地上的洛柯对视。
潜意识觉察到气氛不对的卫左不自觉蹙眉。
因他这一动作，洛柯仓惶地低下头，假如此时二人身侧有面镜子，扭头照镜的洛柯便能看清楚自己眼底残留的情绪。
黏腻、痴迷、含着一点占有欲和疯狂，这是一个灵魂对另一个灵魂的热爱与渴望。
心神不定的男人闭了闭眼睛，喉结滑动。
办公室里一时安静得诡异。
卫左总觉得今天晚上的洛柯哪里怪怪的，随口挑起话题：“你刚才说，你是来证实一件事？”
洛柯脱袜子的手轻颤。
他哑声回答：“是。”
“什么事？”卫左语气依然是随性轻松的。
“不重要了。”
说这话时，身为安和民宿老板的男人脑海中浮现他与卫左的初遇，其实那时他尚未看清卫左的脸，却已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所以，不重要了。
答案一开始就明明白白写在问题前面。
不是后面，是前面。
因为答案先问题一步出现。
办公室再次安静了，洛柯轻揉小少爷腿上被袜夹勒出来的红痕，银色瞳孔自进入这个副本后第一次平静如水。
因为平生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他选择蒙住眼，蒙住心，像个蠢猪般假装眼瞎心盲，什么都不知道。
“小少爷，您讨厌我吗？”
洛柯又一次提出这个问题。
卫左给出的答案与上一次相同。
于是洛柯垂眸轻笑，轻声说：“我还会继续做审判者。”
卫左没弄懂他讨不讨厌洛柯和洛柯做不做审判者之间的关系。
他思索时，洛柯又说：“卫左，对不起。”
只有道歉的人知道，他在为日后的纠缠不休、如影随形道歉。
成为五号审判者的第一百六十九年，洛柯在名为“地球”的星球上遇到了放眼整个宇宙也是独一无二的明月，他看着高高在上的美丽月亮，怦然心动，心生觊觎，却百般否认，装聋作哑，妄想忽略自灵魂深处传来的心跳声。
然而情至深处，身不由己。
再怎么自欺欺人也无法改变越陷越深的事实。
看似不偏不倚的天平一端承载着一轮明月，只有天平知晓明月的重量，只有天平知道明月所在的一端将永远是下沉的那一端。
昏黄朦胧的灯光下，在卫左疑惑目光中，洛柯静静注视被他攥在手心的雪白小腿。
假如在这上面落下一个吻，是否能看清心意？
答案是——
洛柯缓缓闭上双眼，低下头，神色虔诚如愿为神明奉献一切的信徒。
他的小少爷。
他的乖乖。
他的唯一原则，他的命中注定，他的心上明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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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 唯有银色天平知晓的明月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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