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
迟迟未得到回应，卫左总算发现男人的不对劲。
他举起手，张开五指在对方眼前晃了晃，耐心地重复道：“你怎么了？”
民宿老板这才回过神。
“没事。”
他无法直视卫左那张过分漂亮的脸，只能稍显局部地移开视线。
“你刚才说什么进水？”
“脑子进水。”
民宿老板一愣。
“什么？”
“洗头不是要把头放进水盆吗？”卫左指向脖子上的缝合线，“水可能会从这里进去。”
“简单来说，就是脑子进水。”
民宿老板沉默片刻，再开口时声音里全是压不住的笑意：“抱歉，我不习惯用清洁术，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让你脑子进水的。”
“好吧。”
卫左转而开始拆缝合线，拆的动作很暴力，生拉硬拽着就把线扯下来了。
实在不算美好的画面让民宿老板看得额头青筋直跳，却也不好说什么。
“好了。”
黑色缝合线被全部拆掉，细看，可以看到针线穿过的痕迹正随着时间流逝一点点消失。
“你先坐，我去调药水。”
发觉这样说容易引起误会，民宿老板又补充一句：“你不是担心脑袋进水吗？药水可以通过直接涂抹在头发上来达成清洁效果，只是持续时间不长，你回家以后还需要再洗一次头发。”
“对你来说不怎么方便。”
卫左看着自己手中残留的缝合线，幽幽开口。
“挺方便的。”
“就是让我有点怀疑自己拆线的意义。”
能直接涂抹，做什么还要把脑袋取下来。
他看这个人就是看他的缝合线不顺眼，想自己重新全部缝一遍。
民宿老板：“……抱歉，我忘了。”
“你把脑袋抱过去吧，应该更方便涂抹。”卫左觉得他不能白白挨一顿拆线的疼，便在坐到沙发上后，抬手将脑袋取下来递向男人。
“先安回去，调药水要花点时间。”
卫左不语。
没五八在身边，脑袋与身体分离的他既无法控制身体，也没办法说话。
民宿老板走过来把头安到脖子上。
“不用着急。”
“我没有着急。”
“好，你没有着急。”
此时此刻卫左终于体会到了自己当初敷衍五八时，五八的憋屈。
好好好，风水轮流转是吧？
都怪五八不在。
并不知道青年的想法，追求完美所以对拥有完美脸蛋的青年格外宽容的民宿老板转身，去调制药水了。
十分钟后。
脱下风衣和西装外套，转而披上白大褂的男人走到青年身边，弯腰，小心翼翼地捧起脑袋。
“我们去工作台。”
民宿老板带着脑袋来到工作台前。
卫左看到台面上摆着一盆清水、水盆里还放着一张毛巾，水盆旁有一块看起来很贵的垫子。
他的脑袋被放到了垫子上。
“我尽量快点。”
说完，民宿老板就开始了行动。
他的动作很熟练。
先捞起打湿的毛巾，再拧去多余水分，随后展开，接着覆在乌黑的头发上，从发根往发尾一寸寸擦拭。
这套流程大概重复了有二十多次。
“很久以前，人偶刚被制造出来时，我会给来到这个世界的它们进行一次洗礼。”
在清洗完头发后，民宿老板不知道从哪变出一盒湿巾纸，并抽出一张给卫左擦起了脸，他边擦边低声道：“人偶没有痛觉，如果不小心弄疼你了，你可以用眼神告诉我。”
卫左选择闭上眼睛。
太古怪了。
从小到大就没谁这么对过他。
男人见青年闭眼，便沉默下来。
可没过多久，感觉自己再把注意力全放在对方脸上，就要忍不住将其做成人偶的他还是不得不开口找话题，从而借机分散一部分注意力。
“人偶们看到过你之前的缝合线，它们说那条缝合线非常完美，可以与我相比。”
话题变相涉及到五八，卫左下意识睁开眼。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好像隐隐约约看到男人藏在发丝下的耳朵在发红。
“是你朋友帮忙缝合的吗？”
卫左眨眨眼睛。
“你朋友的缝合技术很厉害。”
民宿老板赞叹道：“如果他是人类，而且不擅长通关副本，未来就可以考虑去无限世界的普通npc生活区当裁缝了，工资比进副本的收益高。”
卫左的回答不能用眼神表达出来了。
“马上就好。”
又过去好几分钟。
尽力做到完美的民宿老板温柔地捧起脑袋，朝沙发上的无头身体走去。
脑袋刚放到脖子上，卫左便开口询问。
“我朋友喜欢捡破烂，无限世界能捡破烂吗？”
“当然可以。”
民宿老板从善如流地接话。
人各有志，可以理解。
“但是捡破烂不比当裁缝轻松，有很多npc也会去捡，竞争压力比较大。”
卫左忽然很想笑。
他抿了抿嘴，控制住了。
“你坐到那张椅子上，这样更好缝一点。”民宿老板指着镜子附近的靠背椅说。
“嗯。”
一个多小时后。
看着仅剩一点的缝合“进度条”，正对镜子的男人和青年同时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
缝合花费的时间比两人想象中更多。
倒不是兼职人偶师的民宿老板徒有虚名，缝合技术其实十分差，或者厌恶别人碰他致命点的卫左不配合，时不时来一记上勾拳。
相反。
制造出无数精致人偶的民宿老板缝合技术确实很棒，与五八相比也差不到哪里去。
而卫左也克制住了打人的冲动。
双方配合得不错。
但气氛不配合。
空气中的尴尬快凝成实质了。
一方面是缝合时二人间的距离近得不但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耐心点，甚至还能数清楚对方的睫毛数量；另一方面是男人手指需要时刻放在青年脸上或脖子上，以便调整角度。
民宿老板之前给人偶雕刻五官时就这么做的。
他本就有过类似想法，现在还有类似情景。
最重要的是，卫左一脸乖乖配合的样子真的和人偶差不多。
民宿老板几乎是全程神经紧绷，生怕一个没忍住就做出违反规则的事情。
卫左虽不清楚男人在想什么危险的事情，但他能清楚地感觉到一股灼热的视线死死盯着自己。
以至于他后半程是随时睁开眼的。
生怕对方突发恶疾。
终于。
最后一针穿过，线头打结、剪短，缝合结束。
好不容易缝合完毕，民宿老板习惯性地拿起旁边梳妆台上的木梳给卫左梳发，并用老父亲的口吻叮嘱道：“如果以后你遇见一个叫西里恩的男人，千万不要在他面前摘下口罩。”
“西里恩？”
卫左眼底划过一丝迷茫。
好耳熟，似乎在哪里听到过？
“他是谁？为什么不能摘？”
好奇心如春草般疯狂生长，卫左有意获得更多有关于西里恩的信息。
“因为他是个变态。”
民宿老板放下木梳，从抽屉里拿出一副黑色半框眼镜：“西里恩过分追求美丽，特别喜欢收藏所有漂亮的事物，不管是活物还是死物。”
“也不管对方愿不愿意。”
卫左还想继续追问，被打断。
“我没有无框眼镜，你先将就一下。”
民宿老板用清洁布擦拭干净眼镜镜片，接着，他将眼镜轻轻放在卫左鼻梁上，调整好位置。
“这副眼镜和你那副一样没有度数。”
短时间内频繁接触，已经习惯与对方如此亲近的卫左淡定地接受了男人逾越的举动。
他礼貌开口：“谢谢。”
“不用，只是一副眼镜。”
“西里恩……”卫左迟疑了下，“他不是喜欢收藏美丽的事物吗？怎么会和我有关系？”
“为什么会没关系？”
听到这句反问，卫左目露茫然。
看到青年露出困惑的表情，民宿老板更不解了。
“你难道不知道吗？”
“你很漂亮。”
“比我制造出来的任何一个人偶都要完美。”
仿佛为证实自己的话，男人不受控制地捧起青年的脸与之对视，银色眼睛里掠过一丝不算明显的痴迷和惊艳。
天花板上的华丽灯盏洒落灯光，二人周围贴近的黑色影子被拉长。
追求完美的民宿老板此时此刻心跳如擂鼓。
他说：“这张脸是造物主无法复刻的奇迹，我相信这世上绝不会有人比你更美丽，如果我是西里恩，我肯定会在看到你的第一眼就坠入爱河。”
卫左语言功能跟着思绪一起彻底紊乱了。
他有个哪怕是五八也不知道的秘密。
从小到大，不论平时见过多少次，其他人永远记不住他长什么样子。
而有些诡异甚至恐怖的是，就算面对面，大家也无法完完整整描述出他长什么样子，卫左本人对着镜子也不行。
他宛如这个世界里的一个bug。
一个低存在感的bug。
这种情况持续到卫左第一次死亡。
复活后，尽管大家还是记不住自己摘下口罩后的样子，但大家能记住戴着口罩的他了。
卫左不习惯，感到怪异。
如今更怪异的事情出现了。
他摸了摸男人的额头，嘀咕道：“这也没发烧啊？”
怎么就说胡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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