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路灯下,正伫立着一道颀长的身影。
几步开外的常青树下,他的侧脸轮廓一半被渐褪的夕光勾勒得柔和,另一半则完全沉没在浓稠的阴影里。
“怜怜。”
他又唤了一声,声音像浸透了水的绸缎。
再轻,再柔,沾过水后,每一个字也都变得沉甸甸。
一股寒意从脚心直往头顶窜,追怜只觉头皮瞬间炸开。
她僵在原地,眼睁睁看着禹裴之迈开步子,不紧不慢朝她走来。
傍晚的街道很寂静,脚步声便格外明显。
“哒哒”,“哒哒”,“哒哒”。
禹裴之在她面前站定。
他的目光先是掠过她苍白的脸颊,然后才缓缓下移,落到地上那具破碎的手机上。
禹裴之低叹一声,口吻带着点无奈的宠溺:“怎么这么不小心?”
而后,他弯下腰,修长的手指轻而易举将那手机捡了起来。
“宝宝,屏幕好像裂了。”
禹裴之举着手机,对着追怜晃了晃,他的语气温柔又忧心,但屏幕反射的冷光却映出他没什么表情的脸。
就在这时,他的手腕似乎极其自然地、幅度极小地一松——
“啪嚓!”
更刺耳的碎裂声乍起,那支手机再次从他手中坠落。
这一次,是屏幕朝上,重重地砸回水泥地。
本就如蛛网开裂般的手机屏幕彻底黑了下去,再无一丝光亮。
“哎呀,”禹裴之发出一声短促的轻呼,微蹙的眉头间透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懊恼,“手滑了。”
他摊开空空如也的手掌,语气无辜得像在陈述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事实:“看来是彻底坏了。”
追怜愣了一瞬。
她久久盯着地上彻底报废的电子残骸,好一会后才抬头看向禹裴之。
路灯的光线落进对方深黑的眼底。
一片平静,晕染开。
波澜,毫无。
窒息,却浸透。
一丝戏谑,一丝玩味,填塞。
这不是意外。
绝对不是。
追怜弯腰,想去捡被摔坏的手机,禹裴之却抢先她一步,又一次拾起了那架手机。
然后,他抬手,极为轻巧地,把那架手机,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
“都坏了,还是不要留着了。”禹裴之快步走过来,揽住追怜的肩膀,温柔开口,“老公给你买新的。”
“我……”
追怜刚往前倾的动作就这么被禹裴之禁锢住,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这位是?”禹裴之的目光终于转向了一旁几乎石化的李璨。
他道:“怜怜的朋友吗?我是她丈夫,禹裴之。”
温和得体的笑容瞬时从禹裴之脸上浮现,对方如此彬彬有礼,但无形的压力却像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李璨淹没。
如芒在背,如蟒扑身。
“李璨。”他尽力掩饰着自己的紧张,“动保协会的志愿者,刚送…送怜怜姐回来。”
“哦,这样。”禹裴之恍然大悟般点点头,道,“真是辛苦你了,这么晚还特意送怜怜回来。”
他唇边笑意加深:“她胆子小,容易受惊,有你在我就放心多了。”
对方无可指摘、滴水不漏的话语下,李璨却感觉后背的寒意在加深,而自己的声音正在变得更加干巴:“不辛苦。”
“怜怜的手机坏了,恐怕一时半会儿也加不了你微信。”
面前,禹裴之的语气却依旧温和,甚至带着点商量的口吻:“这样吧,你加我的微信?”
禹裴之:“我是怜怜的丈夫,下次活动时间什么的,你直接通知我就行,我会转告她的。”
“也省得她再为这些小事烦心——”
禹裴之抬眼看向他,语调压得很轻很柔,一双深黑的眸子甚至蕴着些笑意,“你说对吧?”
那双眼睛愈笑着,李璨的身体就愈违背了意志。
“好…好了。”
他只听到自己手机“滴”的一声轻响,屏幕上就跳出了“禹裴之”三个字的验证信息。
“多谢。”禹裴之满意地收回手机,脸上笑容不变,指了指自行车,“那就不耽误你时间了,路上小心。”
他伸手,把追怜的肩膀握得更紧:“我们回家了,怜怜。”
追怜站在原地,没动,眼睛追着李璨正要踏上自行车的背影。
李璨鼓起勇气,回了次头。
二人的眸光在半空相接的一瞬,有力的大掌却蓦然覆上追怜的眼。
眼前陷入昏黑。
禹裴之低头,嘴唇几乎贴上追怜的耳廓。
温热的气息拂过,却只激起她一片冰冷的鸡皮疙瘩,他又重复一遍:“我们回家了,怜怜。”
追怜被他半拥半推着往前走,脚步漂浮。
禹裴之的手卡在她脆弱的那一段后颈,不轻不重,却刚好让她不能回头再看李璨。
*
回家的路并不长,但却被沉默拉得无限漫长。
黄昏的路灯下一点光亮,将他们依偎的身影拉长,又缩短,扭曲地投射在路面上。
但一切和追怜预想中的完全不一样。
质问?嘲讽?甚至是丈夫难得的暴怒,统统都没有发生。
禹裴之的手臂依旧牢牢箍着她的肩膀,他只是揽着她走着,沉默地走着,平静地走着,不紧不慢地走着。
“小心台阶。”
走到单元楼门口时,禹裴之甚至还伸出手,虚虚地在她腰后扶了一下,温声的提醒一如既往。
但这过分反常的平静,却只会让人更加毛骨悚然。
“嘀”一声轻响,指纹锁后的家门敞开。
冬日清冷的空气被隔绝在外。
一室如春般温暖,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
“宝宝累了吧?先去洗个热水澡?”
禹裴之侧头看她,弯起的眉眼看起来无害又柔和,“头发呢?今天用不用洗?我帮你洗吧?”
而后他抬手,便要替追怜脱下白绒大衣外套,动作细致周到。
“…有点冷,不脱了。”
追怜却无法放松,她捏了捏空空如也的口袋,下意识后退一步。
那里本该装着她的手机。
追怜开口:“手机摔坏了。”
禹裴之正弯腰换鞋,闻言嗯了一声。
追怜继续说:“我想现在去趟商场,买部新的。”
她顿了顿,补充道,语气带点不自然的委婉:“裴之,你累了一天,在家休息就好,我自己去就行。”
禹裴之正放好鞋的动作顿住了。
他慢慢直起身,转过身,面对她。
光线下落,客厅明亮的顶灯映照在他脸上。
他微微歪着头,嘴角一点点向上弯起,那弧度完美得无可挑剔,却莫名让人心头发凉。
“现在?”
禹裴之轻轻反问,声音像片羽毛飘落,“怜怜,你看看窗外。”
薄薄的一层雾气,已凝结在客厅的落地窗上。
追怜走到窗边,往外看。
细小的白絮正在路灯的光晕中旋转,坠落。
“天气预报说,今晚有大雪。”
不疾不徐的声音在追怜身后响起,“这个点,又是这种天气,商场很快就关门了。
“而且……”
禹裴之走到她身边,与她并肩看着窗外越来越密的雪势,劝慰得耐心又温柔,“怜怜,最近小区里不太平,你也知道的。”
追怜垂着眸,静静思索。
的确,这不太平并非禹裴之空穴来风的一面之词。下午在动保协会王姨和小李的话,都印证了小区最近是有问题。
但——
对方那充满合理担忧的语气里,追怜却莫名听出了掌控一切的笃定。
于是她又走得离落地窗近了些,想把外面的情形看得更清楚些。
雪还暂时未有加大的形势。
于是追怜说:“从家去商场,我打车也就十分钟……”
但客厅的电视没关,调的居然正好是当地的新闻频道,追怜一番话还没说完,就被里面女主持字正腔圆的播报打断。
她在念:“今日夜有大雪,请广大市民朋友们务必注意,减少出行。”
禹裴之的目光瞥一眼电视,而后又侧过脸,黑沉沉的眼睛锁住追怜。
“怜怜,你看,播报都这么说了。”他轻叹一声,“老公怎么能放心让你一个人去冒险?”
没有手机,在这个信息化的时代,无异于断臂求生。
“可是……”追怜还想挣扎一下。
“宝宝,我们别急。”
禹裴之打断她,他轻蹙着眉,忽而像突然想到什么一般,说,“我记得……你床头柜最底下的抽屉里,是不是还放着部旧手机?”
旧手机?
床头柜最底下抽屉里的那部旧手机?
那是她高中时去英国留学前用的手机,那部手机……承载了她整个少女时代。
但——
禹裴之在这个时候提起来,她总觉得……说不上来的奇怪。
“那个……早就不能用了。”追怜本能选择了拒绝。
“宝宝,试试看嘛。”
禹裴之自然地牵起她的手,语气轻松得像在讨论晚饭吃什么,但那动作却是不容置疑地将她往卧室的方向引。
“应急一下总可以的,明天雪停了,老公再陪你去买新的,好不好?”
*
十指交合,严丝合缝。
追怜想甩开对方的手,却仍被半拖半拽地带进了卧室。
冰凉的手指,瘦长的手指,一点一点抓上来,攥得紧之又紧的手指,挣脱不开的手指。
终于,松开的手指把她按在了床边,坐下。
昏黄的一盏床头灯旋开,光线扑闪不明。
暗,模糊又朦胧的暗。
禹裴之拉开抽屉,最底层里放着一些零散的杂物,而在最角落,正安静地躺着一部边缘有些磨损的旧款智能手机。
“裴之。”追怜想起身,“有点暗,我去开个大灯。”
“不急,待会我开。”禹裴之转身,反手按住她的肩膀,把手机递到她面前,柔声说,“喏,试试看?”
追怜看着那部手机,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攫住了她。
她别过头,拒绝的话音刚从喉咙里出来一半:“不了吧,我……”
但禹裴之已忽而抓住她的指尖,触碰到开机键,一刹按下。
屏幕先是漆黑一片,几秒后,突然亮起一道刺眼的白光!
光芒散去,屏保图片清晰地跳入眼中——
照片背景是一座装修高级的教室。
【照片中央,十六岁的追怜穿着西汀附高的校服裙,正趴在教室的课桌上沉睡。而她的旁边,坐着一个染着金发的少年。
金发少年微微侧身,一只手亲昵地抚上她的脸颊,而另一只手则牢牢地扣住了她的手腕,目光正极具占有欲地锁住她。
他的眉眼,精致而昳丽。
他的皮肤,是久不见阳光的冷白。
而那薄唇,正勾起一个满足又阴冷的弧度。】
但如今,那深黑的双眸透过屏幕,似乎仍带着那令人骨髓生寒的笑意,直直地凝视着此刻拿着手机的追怜。
是那个死人……
是那个囚禁她、折磨她、最终死在三年前刀锋下的疯子……
“啊——!”
一声不受控制的尖叫从追怜的口中迸发出来。
她猛地将手中的旧手机狠狠甩了出去。
私密马赛[爆哭]更得很慢给大家滑轨了,明天有空会再修一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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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旧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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