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醒过来的时候,我正以一种近似五体投地的姿势趴在雪地上,四肢无力,难以名状的疼痛像电流一样在全身蔓延着。
正值寒冬,不知道已经维持这种状态多久,手指早已没了知觉。
我试着抬起手腕,如预想般没有成功,疼痛感开始剧烈蔓延。
黑衣人嘲讽般的笑声在冰天雪地中肆意着。
记忆如潮水般袭来。
就在不久之前,我被人狠狠地在背后敲了一下,醒来竟已这翻景象。
我的周围是一群黑衣男人,像武侠小说中的夜行人,却是现代人的装扮。
“老大,难不成我们下手太重,她被打傻了?”
“我头一次见到这么镇定的女人,被打成这样,不哭不闹就算了,也不会喊疼。”
“都闭嘴,我们只是听命令办事,别说那么多废话。”一个类似头目的人一声呵斥,周围开始变得鸦雀无声。
身体的疼痛越来越剧烈,加之在雪地上昏迷已久,我感觉体内的力量在一点点流失,仿佛陷入深深的沼泽里,正在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沉沦。
“主人!”
整齐的声音再次将我拉回现实。沉稳而有力的脚步正慢慢走近,熟悉的味道沁入鼻翼。
身体已快冻僵,味觉却更似灵敏。
他来了。
“照她现在的状况十倍奉还!邢风,你来监督!”低沉的声音仿若无形的刀剑,溢出一阵阵杀气。
“是!”
“饶命啊,主人。”黑衣人们应声跪地,却被邢风带领的手下拉走。不久,一阵阵哀嚎声从远处传来,凄惨无比。
他将我抱起,动作轻柔的像捧着一件宝贝,我看着眼前这个温润如玉的男子,心里一阵发颤,却依旧尽量装作面无表情。他在我的额头印下如羽毛般的一个吻,笑容宠溺,如大提琴般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这下,该听话了吧,月。”他的声音温柔到骨子里,却让我如此不寒而栗。体内的寒冷加之疼痛,我合适宜地晕了过去。
他是我的……监护人,在我18岁之前。我总习惯叫他叔叔,因为他整整大我十二岁。
然而,十八岁生日之后,他便不允许我叫叔叔了。
洛弗,他让我叫他的名字——弗。
听芳姨说,我被他带回来的时候差不多刚满一岁,正是蹒跚学步的时候,而他也不过一个十三岁的少年而已,却已经有着超出于年纪的成熟。
芳姨是我的乳娘,听说在他没出生之前,就已经在洛家了。
对于我来说,芳姨就是妈妈一样的存在,想必在他的心中也一样。在洛家,所有的人都叫他主人,唯独芳姨叫他少爷。
从我记事起,洛家也只有他——洛弗,一个人而已。
关于洛家,我向来知之甚少,“洛家”这两个字就像是一个禁忌,是不允许被提及的。
我趴在床上,像一个患者,事实也是如此。包括腕骨在内,全身共六处轻微骨折,后背虽未伤及骨头,却也淤青大片。袁医生说,我只有保持这种姿势,才不至于太痛苦。
这个房间这么大,这么空,却是我生活了近二十二年的地方。
它简约素雅又不失格调,房间的每一个角落都是按照我喜欢的风格布置的,可是,即便再喜欢,它也是个牢笼,圈禁了我整整二十二年。
这段时间,我无时无刻不想逃离这里。
“小姐,好些了没有?”芳姨带着药箱来到我的床边,她的眼角红红的,一定是哭过了。
“我没事,芳姨。”我努力露出一个无所谓的笑容。
“小姐,你就听少爷的话,安心呆在这里,何苦要受这样的罪啊。”芳姨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
“你不懂,芳姨。”我宁可在外面的世界里颠沛流离,也不愿做这笼子中的金丝雀。
是的,我像是被他养在笼子里的雀鸟,所能看见的,只有头顶上的这片天。
这二十二年,除了固定时间的上下学,我从没有走出过洛家的大门,除了昨天。我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就连同学都不曾有过课外之后的联系。从小到大,我所有的空余时间都要呆在这里,总而言之,我不能离开洛家。
半年前,大学毕业之后,他阻隔了我与外界的一切联系,不允许我去工作或学习,我所活动的区域,也只有洛家的庄园而已。我失去了作为一个人的正常生活,终日囚禁在他设定的牢狱里。
“少爷。”芳姨的一声问候,将我拉回到现实当中。
“你先出去吧。”
芳姨有些踌躇,却还是走出了房间,顺便带上了门。
我沉默不语。感觉后背一凉,他已翻开了我的被子,我忙用那只没有受伤的手制止他,手却被他握住,挣扎不开。
“别动,帮你上药。”他的声音温柔如水,可我却完全免疫。
他的手指修长而白皙,像一个女子的手,却不知沾了多少无辜的鲜血。他就是这样,看起来温润如玉,淡雅如风的人,实质却是一个心理疾病严重的患者。至少我是这样认为的,否则,也不会故意放我离开,然后再命人狠狠地揍我一顿。
他想要给我教训,可我却是一个固执的人。
为了方便上药,芳姨帮我换了一件后背系带的睡衣,此时,睡衣已经被解开,后背冰凉一片。他的手指在后背仅轻轻一碰,我便深吸了一口气。
“疼么?”他问道。
我强忍着疼痛,沉默不语,我不会忘记这一身伤痛的始作俑者是他。
“你准备一辈子都不同我讲话了?”他又问道。
我在心里冷笑,用不了一辈子,很快,我就会飞出牢笼,逃离出这禁锢。
“下个月你生日的时候,我会正式将你介绍给大家。”他上好药,帮我把睡衣系好,将被子盖好。
我真正生日是什么时候,我也不清楚,这个生日只不过是他把我带回来那天的日期而已。
“以未婚妻的身份。”他的后半句话与前半句隔了好久,却足以让我震惊。
“什……什么?未婚妻?”我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挣扎着想要坐起来,伤处突如其来的剧痛让我再次跌落下去。他顺势揽住了我,我刚好跌落在他的怀里。
“是的,未婚妻。”他注视着我,语气坚定。
“不,你是我的叔叔,我们是亲人,不应该是这样的。”我似乎忘记了身上的伤,有些激动的辩解道。
“我们没有血缘关系,嫁给我之后,我们就会成为更亲的人,真正的亲人。”
不是这个样子的,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不,不可能,我一定是在做梦。我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回到梦中。可是睁开眼睛之后,他还在身边,而我依旧在他的怀里。我挣扎着想要逃离他的怀抱,全身剧痛无比。
“别动。”他看出了我的抗拒,把我放到床上,将被子重新盖好。
“好好休息,我过一段时间再来看你。”说罢,他起身离去。
整个过程,我都没有看过他一眼。
他一定是疯了,对,就是这样。可是,我该怎么办?
我努力压抑住泪水,不让它掉下来,但它们还是不争气的流出来,瞬间湿了脸。
你有仔细观察过天空的颜色么?我有。
在洛园这么长时间,观察天空似乎成为我一个不变的爱好。
天空的颜色是一次次没有尽头的轮回渐变。
从黎明的第一缕晨曦,天由漆黑渐亮,一点点变成深蓝、海军蓝、天蓝、浅蓝……最后到夕阳西下,夜幕降临,再次变为海军蓝、深蓝、黑色……
它也会根据天气的不同变换为各种层次的颜色,有时遇上坏天气,更会变得格外诡异。
就像一个人的心情,变幻莫测。
我看了看窗外,正值日夜交替,天空渐暗,记忆中的一幕在脑海闪现。
那时,我刚满十三岁。那一日,刚吃过晚饭,我准备消化一下,便去湖边散步。
夜幕降临,天空变成怪异的海军蓝,这是日与夜交替的代表色,也是一天中我最喜欢的时刻。
秋风拂面,有些清爽,又带着一丝凄凉之感。园子里的路灯慢慢由幽暗变得越来越亮。
落叶洒在罕有人至的小径上,咯吱作响。
透过昏黄的灯光,我看见湖边的座椅上有一个人,背对着我而坐,一动不动,好似一座雕像。
我蹑手蹑脚走了过去,当到他的跟前时才发现是叔叔。
他望着湖水,眼睛都不眨一下,似乎在思考什么,又好像失了魂魄一般。
“叔叔?”我凑到他面前,叫了他一声,他竟然没有听见,直到我叫了第三声,他才回过神来,看了我一眼。
“是月儿啊。”他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我坐下。
“叔叔,你在想什么?我叫了你好多声。”我坐在他旁边,好奇地问道。
“在想……生命的意义。”他幽幽地说道。
“那是什么?”我当时不过十三岁,对这几个字并没有什么概念,只觉得生活中有吃有喝有好玩的就可以了。
“是一个很深奥的问题,你还不懂。”他宠溺地摸了摸我的头。
“只不过是有些孤单罢了。”良久,我又听他喃喃自语。
“叔叔,有月儿在,你怎么会孤单呢?”以我十三岁的年纪,当初并没有理解二十五岁的洛弗所指孤单的含义。
“月儿还小,要快点长大,长大了,才能永远地陪在叔叔身边。”他宠溺地看着我。
“十年,再等十年吧。十年,说长不长,但也不短啊。”我又听见他喃喃自语。
“月儿,等你长大,叔叔可能已经变老了,没有现在这么帅气,那时你还会在我身边么?”良久,他低头问道。
那时候,我坐在他的身边,比他矮了一个头,需要仰视才能看得清他。
只是抬头的瞬间,看见他的眸子明亮明亮的,就像他头顶上一闪一闪的星星,那么清澈好看。
“叔叔就是叔叔,无论变成什么样,月儿都不会离开你的。”我天真地回答道。
“月儿,记住你现在说的话,我们说定了?”他伸出小拇指。
“拉勾。”我与他小指相勾,作为约定。
只见他突然的笑了,虽是黑夜,我却觉得天空都亮了起来。
原来,十年前,我们就曾约定过了。
可是那时,我还小,并没有理解他话里的含义,而他也并没有限制我的自由。
窗外再次变成近似怪异的海军蓝,带有点近似窒息的美,夹杂着一丝丝清冽而忧愁的气息。
我把这样的天空颜色,称为六十九号色。
一篇大概写于2015年左右的文,一眨眼十年过去了。
整理旧文,发现网上能搜到盗文,而这篇文我在很多地方发布又删除,如今放在这里存稿啦。
毕竟是十年前的额,看起来会脚趾扣地,实属正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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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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