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婶被乔夏那句“不是人”骇得魂飞魄散，方才被捂住而未能出口的尖叫，悉数化为倒抽的凉气。
她瞬间双腿发软，若不是乔夏还紧紧搀扶着她的身子，恐怕早已瘫倒在地。
等两人终于踉跄着退回到窗前昏黄的灯光下，乔夏才缓缓松开了捂着王婶嘴的手，但另一只扶着她胳膊的手依旧稳定有力，防止她因恐惧，而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举动。
王婶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惊魂未定地瞪大眼睛，想要看清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人。乔夏脸上覆着一块严实的黑色面巾，只露出一双在灯光下，显得异常冷静的琥珀色瞳仁。她刻意压低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更偏向中性，完全听不出平日里清脆的少女音色。
“你……你是？”王婶颤抖着声音低声问道，心中已将对方归为裁决局派来处理这些诡异生物的修炼者。
她怎么也想不到，眼前这个身手敏捷、气息沉稳的高手，会是那个平日里蹦蹦跳跳背着书包上学，路过时还会笑着跟她打招呼的邻家女孩。
乔夏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竖起一根手指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她侧耳听了听门外的动静，然后小心翼翼地、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往前悄悄挪了两步。当她踏入灯光之外的阴影时，身形竟像是水墨般融入了黑暗，几乎难以辨清。
这份神乎其技的潜行能力，更是让王婶笃定了心中的猜测。她吓得往后缩了缩，想退回里屋，又怕自己弄出丁点声响惊动了门外那个“不是人”的东西，最后只能僵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乔夏仔细观察了一下门栓，确认它只是被王婶拉开了一半，她伸出手，用极轻缓的动作，将那冰凉的铁质门栓重新推回了原位，彻底锁死了大门。
做完这一步，她才稍有一丝安心，但神经依旧紧绷。
透过门缝，她能清晰地感知到，门外那只二阶游荡体并没有因为敲门无人应答而立刻离开，它静静伫立在门外，散发着令人不安的阴冷气息。
她的五指一展，先前那根自己随手搁置在角落的长棍便被唤入手中。
若不到万不得已，乔夏绝不想在这人口相对密集的村落中与这只怪物爆发正面冲突。一来担心战斗余波误伤会附近的普通村民，二则是害怕自己修炼者的身份暴露。
在家人与朋友面前，她依旧小心翼翼地维持着一个普通乖乖女的人设，不想让他们为自己担惊受怕。
门外那只游荡体又如雕像一般地等待了一两分钟，似乎是彻底确认，再无活人气息靠近门扉，它那空洞眼眶中闪烁的骇人紫芒，如同鬼火般渐渐黯淡、熄灭。
他放弃等待，转身晃晃悠悠的离开，继续寻找去下一个目标。
直到那股令人毛骨悚然的阴冷气息彻底远去，消失在村外小径的尽头，乔夏才松下一直紧绷的心弦。她压低声音，对仍处在惊恐中的王婶道：“没事了，它走了。”
话音未落，不等王婶从惊骇中回过神来道谢，她的身影已如猫般轻盈地攀上低矮的院墙，足尖在墙头略微一点，便如来时一样，再次融入了深沉的夜色。
......
乔夏提着长棍，保持着十米远的距离，不远不近的跟着那只游荡体，看看它接下来要前往何处。
这只游荡体竟能模仿人类的行为，敲门后还耐心等待...
难道是她对这些怪物的了解有所缺失，孤陋寡闻？怎么之前从未听说！
那游荡体似乎并未因无人上当而显得急切或暴躁。它依旧不紧不慢地在雨中踱步，仿佛之前那番诡异的敲门行径，不过是一次没能得逞的恶作剧。
它朝着村落东北方向那片更为荒僻的区域行去，雨声淅沥，四周除了偶尔透过云层的稀疏月光，再无半分光亮，越发显得人迹罕至，阴森诡谲。
若不是有这阴烛借影在手，别说隐匿气息了，怕是想跟上都不容易。
这般跟踪了约莫小半个时辰，那只游荡体才穿过丛林与农田，重新走回一条开了零星几盏路灯、可供车辆穿行的小道上。乔夏沿着两径堆起的土壤向旁边看去，按照常理，此处离她家也不很远，怎么自己对这里的环境却极其陌生？
村民大多以耕种为生，对于村子周边的哪片田属于谁家，哪条路通向何方，即便不是了如指掌，也该有个大致印象。然而乔夏看着小路两旁田中那些被雨水滋养得郁郁葱葱的作物，心里却直犯嘀咕。
这条路，她怎么从来不曾走过？
正当她困惑之际，腕上那枚手环，忽然发出了一声细微的震动。在这万籁俱寂的雨夜，突如其来的提醒把聚精会神跟踪的乔夏给结结实实吓了一跳！
这三更半夜的，谁会这么无聊给她发消息！
她有些恼怒的打开通知一看，竟然是路辰：“你在干嘛？”
“准备睡了，有事？”
那边马上回了一个高深莫测的微笑的表情，然后紧跟着一句足以让乔夏汗毛倒竖的话：
“哦？你今晚是准备睡田里吗？”
“我靠！”乔夏立刻爆了一声粗口。这句话带来的惊悚感，简直比刚才那游荡体敲门时还要强烈百倍！
她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猛然扭头，目光如电般扫过周围三百六十度，雨幕沉沉，夜色浓稠，除了随风摇曳的枝叶和作物，分明连个鬼影都没有！
这家伙，难道在她身上装了监控不成！
“你在哪？！”这简直给她一种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感觉，而作为食物链当中的第二环，她感觉浑身哪哪都不舒服，甚至恨不得立刻放弃跟踪那只游荡体，先把这个隐藏在暗处的“黄雀”揪出来。她站在原地，屏息凝神，将自身的感知提升到极致，仔细搜索着周围任何可疑的气息。
“不用看了，你找不到的。”
乔夏眼珠一转。她装模做样的蹲下，手机镜头对准旁边田地里一颗叶片青翠欲滴的萝卜叶，咔嚓拍了张照发了过去：“这个萝卜是你吗？长势不错，继续保持！”
那边回了她六个点，然后道：“我是不是该谢谢你，挑了个叶子最大的？”
乔夏则在心中迅速判断着他的方位。能如此清晰地看清这片萝卜田的细节，又能完美隐匿身形不被她察觉，只有自己右侧十几米开外，小路拐角处那几棵枝繁叶茂的老樟树具备这个条件。
察觉到少女的目光终于锁定了自己的藏身之处，路辰也就不再故弄玄虚。他身影一晃，灵巧地从那棵最为粗壮的樟树上悄然跃下，轻飘飘地落在湿软的泥地上，抖落几片枯枝败叶，平静地向她走来。
与上次不同，此刻的他，穿了一身裁剪合体的漆黑夜行服，完美地融入了夜色。若不是他主动发消息暴露了自己，乔夏还真难发现的了他。
“你跟踪我多久了？”她压低声音质问，有点恼。
路辰道：“我刚一看到就告诉你了。你的敛息之术不错，不过，周围有光亮的话，隐匿效果还是会被削弱不少。”
两人一边用极低的音量交流，一边继续跟踪着前面那只游荡体。乔夏偷偷打量着他一身墨色的行装，问道：“那你怎么突然过来了？这地儿我从小住，这条路都从没走过。”
“裁决局接到村民消息，有游荡体出没，刚好今天我值班。”路辰平静道，“我是裁决局青年队的队员。”
“厉害啊！”乔夏这次倒是真心实意地比了个大拇指，语气中带着几分夸张的恭维。
青年队几乎是裁决局中正式战士的预备役了，只要不多犯错，能在这呆满服役期限，之后想转正轻轻松松。
但是，他完全不睡觉的么？白天物理课她直接昏了过去，路辰却还给林妗讲了题，人怎么能这么有精力？
他的语气却难得有些埋怨：“你都跟了一路了，怎么不早告诉我？”
乔夏闻言，立刻理直气壮地反驳道：“要不是让你发现了，你不也没想和我说么？明知道我就住在这儿，你也没想过提前打个招呼，或者邀请我这位热心市民协同行动什么的......”
见路辰被她这一连串理由充分的指控给噎得一时语塞，乔夏心中暗笑一声，赶紧见好就收，她巧妙地转开了话题：“咳，那裁决局给你的指令是什么？不会又跟上次学校那事一样，指着你一个人扛吧？”
“上级的指令是，先进行严密观察，非必要不主动交战。听说这个游荡体很奇怪，会假装成人类敲门。”路辰选择性的忽视了后半句话，“有这种智力水平，起码是四阶游荡体了。刚听到时，我们都吓了一跳。”
乔夏闻言，也是心中一凛。四阶游荡体，那已经拥有接近人类七八岁孩童的智力了，不再仅仅依靠原始的嗜血本能行事。
若真是四阶游荡体伪装成二阶的模样，再来十个他俩都是送死。不过，如果它真有那么高的智慧和对应的实力，应该不可能只做这种类似万圣节捣蛋般的敲门游戏。它真想捕食，普通村民根本连一丝反抗的机会都不会有，直接破门而入便是。
她更倾向于认为，这东西的等阶应该还是二阶上下，只是不知因何缘故，其行为模式会如此奇异。她看着身侧的少年，忽然冒出一个荒诞的念头：难不成，这游荡体之中，也存在所谓的“天才”？
两人又屏息凝神，悄无声息地跟了将近半小时。夜雨仿佛没有停歇的打算，反而越下越大，冰冷的雨水混合着夜风，无情地抽打在他们身上。泥泞的小路本就难行，此刻更是积起了水洼。
“阿嚏！”乔夏终是忍不住，极力压抑着打了个小小的喷嚏。脸上那块湿漉漉的面纱紧紧贴在口鼻处，让她呼吸都有些不畅，被她烦躁地一把扯了下来，露出一张有些疲惫的清秀脸庞。
她压低了声音，但语气中的不耐显而易见，“要不咱们直接动手吧？把它解决掉，咱俩早点回去睡觉不好吗？”
路辰偏头看了她一眼，眼神中带着一丝询问。
“你难道没有一种，大半夜被当成狗遛的感觉吗？”乔夏不悦。
他依旧沉稳地安抚道：“再等一会儿，后面青年队的人也快过来了。”他担心这游荡体可能真的隐藏了超乎他们预料的实力或特殊能力。
他看着乔夏的脸庞似乎因为着凉而有些苍白和疲倦，便从口袋里取出一块提神的咖啡糖递给她，手刚伸到一半，却见身旁的少女忽然精神一振，目光锐利地投向前方，低呼道：“那是什么？！”
路辰立刻顺着她的视线抬头望去。只见在他们前方，也是那只游荡体行进方向大约五十米左右的位置，夜幕仿佛被一柄无形利刃划破，一道幽邃的黑色竖缝，竟悄然无声地悬停在那里！
那道竖缝约莫一人高，边缘处缭绕着一圈妖异的紫色光晕，光晕如同拥有生命般缓缓蠕动，带动着波纹状的能量涟漪向四周扩散，灼烧着周遭的空气，使得附近的景物都因这光晕的扭曲而显得真假难辨。
它就那么突兀地悬停在半空之中。而那只一直慢悠悠晃荡的游荡体，在看到这道黑色竖缝后，竟极其人性化地伸了个懒腰，仿佛终于到家一般，脚下的动作也随之轻快了不少，径直朝着那裂缝走去。
“这……这是黑洞吗？！”乔夏瞳孔骤缩，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这要是黑洞，就意味着联邦引以为傲的、笼罩整个城市的量子塔能量清除系统出现了致命的破绽！城市的保护罩将不再安全，整个联邦现有的防护体系，恐怕都要因此而进行天翻地覆的调整与改革！
然而，路辰在最初的震惊之后，眉头紧紧锁了起来。他盯着那只游荡体类人的怪异举动，以及那道散发着诡异波动的黑色裂缝，轻轻摇了摇头：
“不是，我见过真正的黑洞，规模比这要大上很多，能量层级比这要恐怖，这更像是高阶魂术师所能施展的一类空间系魂术...一道临时的......空间裂缝！”
空间类魂术!
乔夏立刻想到了自己身上那枚作为最后保命底牌的“尸罗烟遁”！
她屏住呼吸，再也不管沾湿睫毛的雨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远处那道黑紫色裂隙，以及那个即将踏入其中的游荡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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