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烈的敲门声传来，紧接着，小机器人“青果”一边发出滴滴滴的声音，一边快速滑动到门口，拉开房门。
蒲月被这声音吵醒，头脑混沌地从沙发上坐起身子。
墙上的电子时钟显示现在是第二天的早上8点，她的身上传来一阵阵冷意，蒲月低头一看，自己竟然什么都没有盖地在沙发上睡着了。
往日里，德尔会给她盖上一个毛毯，然后把她抱上二楼的卧室。
这还是她第一次在沙发上醒来。
蒲月扶着沙发起身，看到青果领进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莉娜？”
蒲月的大脑似乎清明了一些，她走上前，看到风尘仆仆的莉娜：“发生什么了吗？”
莉娜的棕色卷发乱糟糟的，她喘着气，走近了两步：“电磁辐射影响到了十五区某个信号塔的电路，导致金属塔倒了下来，砸坏了A03号工厂。”
蒲月心里一惊，A03号工厂正是她工作的地方，她和莉娜都在那里，只不过两个人负责不同的区域，平时上班的时候很少能见得到面。
她回忆了一下放假前自己的行动，确信自己应该是把个人物品都带回来了。
莉娜却像是洞察了她内心的想法一般，摇了摇头：“不是个人物品的事情，是A03工厂的数据库，那里的电路好像也被影响到了。”
蒲月明白了。
虽然远光货运给予了原住民极大的福利，假期时也不会打扰员工，但任何的福利都是有代价的。
MT星球工作的代价就是这里危险的环境，尤其是在风暴季。
这个季节，远光货运集□□下来驻地的员工大多都离开了，MT星球除了他们这些本土员工就只剩下少量警员来维持居住区的秩序。
即便有机器人抢修，还是需要人力的操控和协助。
蒲月叹了一口气：“你等我换一下衣服。”
蒲月上二楼换衣服，莉娜略有些局促地站在客厅，青果绕着她转了两圈，然后去厨房给她接了一杯果汁。
莉娜摆了摆手：“不了，我们很快就出门了。”
青果示意她坐到沙发上，莉娜顺着它指引的地方，正准备坐下，就看到楼梯处站着一个高挑的男人。
是德尔。
他穿着一身轻薄的居家衣服，懒散地靠在楼梯边，静静打量着莉娜。
原来他居然在家吗。
莉娜有些震惊，往日里他应该和蒲月形影不离的，她过来这么久都没有见他的人影，还以为他因为某些原因还在外面行商呢。
她和蒲月刚才的对话声音并不小，她确信德尔听到了。
可他却一点都不着急，反而是一副毫不相干的模样，就那样静静地站着。
显得有一些......冷漠。
莉娜的心里突然冒出来这样一个词。
很快，蒲月就从楼上下来，她把长发都编了起来，盘在头上。
一身棕色的防护服，腰间系着黑色腰带，黑色背包背在身后，护目镜和视频记录仪则是都挂在了脖子上。
她下楼的时候注意到了站在楼梯边的男人。
怪不得刚才去二楼换衣服没看到他人影，看来他一直在一楼，蒲月记得一楼的角落有一个小花房。
蒲月的脚步停下，她看着德尔不慌不忙的模样，犹豫了几秒，还是压住了脱口而出的话。
她从他身边经过，走到莉娜面前：“走吧。”
莉娜的视线透过她，看到远处的男人：“可是......”
“不用管，我们走就行了。”蒲月内心莫名有些难过，她其实有很多话想和德尔说，也有很多问题想要问他。
但此时此刻，还是公司的事情优先级比较高，那些纷杂的情绪都被她压在了心里。
这倒不是因为她热爱工作，也不是因为她对远光货运有多么的尊敬，而是在签订劳动协议的时候就写明了，如果风暴季出现问题，员工是有“加班”协助抢修的责任的。
如果不服从，她会被扣工资。
蒲月参观MT星球养老机构的时候特意看了一下，那里的东西价格都不便宜，为了生活的更好一些，除了退休金，她还得给自己多攒一些。
毕竟她只是个普通人类，要不了几十年就要住进去了。
莉娜被蒲月拉着走向正门，把满腔的疑问都藏在了心里。
正当两个人推开门，要出去的时候，后面突然传来了一道声音：“我也去吧。”
蒲月脚步一顿，她回过头，看到德尔缓缓踱着步子走上楼梯，他走得很慢，就像是在散步一样，丝毫不顾及着这边急的焦头烂额的两人。
一股莫名的愤怒涌上心头，或许是从德尔归家后那种奇异的感觉一直都在，只是被她刻意的忽视了。
不停地积攒之下，终于到了临界值。
蒲月松开拉着莉娜的手，快步跑上楼梯，拽住走到一半的利奥：“我不知道你在外面发生了什么，但请不要再这样散漫了可以吗，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德尔，我总觉得你今天对我的态度很奇怪。”
利奥注视着蒲月愤怒的模样，半晌，他微敛神色，然后做出了个抱歉的表情：“可能是我的时间调节紊乱的缘故，最近情绪总是很不稳定。”
他轻轻弯下腰，把蒲月散落的头发拨到耳后：“我很快就去换衣服，等等我。”
——
悬浮车载着三人一同赶往十五区的货运中心。
此时还在居民区，外面十分平静，穹顶模拟的星空一片平和。
但很快，他们便要离开安全的穹顶，来到地表，经过很久的高速旅程，到达货运中心。
地表并不安全，因此车厢里的氛围不太活跃。但更重要的原因，是刚才蒲月和德尔的那番对话。
蒲月坐在中央，莉娜和德尔分别坐在她的两边。
莉娜认定他们之间是出了什么问题。或许是吵架了，又或许是什么其他的缘故，无论如何，她是不敢说一句话。
蒲月垂着眼眸，看着地板，一言不发。
德尔靠着窗，倒是饶有兴致地看着窗外的风景。
居住区都是偏矮的独栋房屋，统一建筑风格。
越往边缘走，建筑越是稀疏，直到经过三重防护关卡，来到最外面的穹顶边缘。
边缘的出口由机器统一调控，想要出去的人或车辆需要先进入中间的过渡带，然后当后面与居住区的门关闭后，通往外界的金属大门才会缓缓向两边打开，通过传送带将人或车辆送到外界。
当与外界连通的金属大门开启之后，悬浮车总算是从平静的生活区进入了风暴季的地表。
外面的天色昏暗。那种颜色并不是黑，而是暗红。
天空被浓厚的云层覆盖，地面涌上一股股燥热，偶尔一阵劲风吹过，加载着零散的砂砾，落在裸露的皮肤上，带来一阵痛意。
在蒲月安静的注视之中，德尔按下按钮，关闭了半开的窗户。
莉娜拍了拍自己的裤腿，上面沾着的细小砂砾窸窸窣窣地散落在地。
蒲月的身上也沾了一下砂砾，她刚想拍一下，德尔毛茸茸的脑袋就凑了过来。
蒲月一愣，身体后仰了一下。
德尔浅金色的发丝进入了她的视线，她看到他轻轻帮她把身上的砂砾都扫了下去，然后微微侧头，专注地看着她，说：“抱歉，刚从一颗布满绿植的星球回来，所以看到黄沙就不自觉被吸引到了。”
德尔很少会赶在风暴季回来，这个景色对他来讲的确是稀奇。
蒲月嗯了一声，没有再说别的话，而是在他意味深长的凝视下移开了视线。
——
悬浮车的车窗彻底关闭后，车厢内安静了许多。
设置好路线后车辆完全自动驾驶，即便信号中断，悬浮车本地内置的智能系统依旧可以灵活地为用户规划路线。
大概是半夜出门太困了，莉娜头靠着车窗睡着了。
蒲月睡不着，她的脑子乱糟糟的，一会是归来后就反常的德尔，一会是不知如今状况如何的工厂，一会又是永远也回不去的地球。
直到一个沉重的脑袋落在她的肩膀上，蒲月转头，只看到德尔高挺的鼻梁和浓密的睫毛。
他靠着她的肩膀睡着了。
那股莫名的怪异感又涌了上来，蒲月的手伸到半空，接近他皮肤的时候，还是停了下来。
她最终还是任由他靠了她一路。
悬浮车使达的时候，蒲月的右肩膀已经隐隐酸痛了。
德尔从她的肩膀上起身的时候似乎是愣怔了一下，但很快，他就敛下神色，直起身子，拉开侧面的车门。
一股强力的风涌进车内，即便已经穿戴好装备，但蒲月依旧感觉自己的耳边是不停歇的风声与怪异的嗡鸣。
她点开光脑，进入离线地图，导航方向是受这次风暴季影响最严重的工厂。
虽然部分区域受到金属塔的影响，有一些或轻或重的建筑受损，但还好，大门依旧可以正常打开。
通过离A03号工厂最近的入口，三个人依次进入她平时工作的地点。
先是经过一条长长的金属长廊，红色的紧急警示灯的光芒充满了整个空间，四周弥漫着危机的气息。
蒲月一边快步向前走，一边问莉娜：“其他警员和工作人员呢？”
莉娜说：“除了我们区，还有另一个区损坏更严重，人力都调向那边了。”
她们回来的目的就是进入数据库，将存放在其中的能源核心取出来，暂时放置在自己的家中，等待穹顶之中的其余工作人员来收回。
能源核心是别名，它的实际名称太长，蒲月记不住，但她知道，这个是维持着工厂的传输链条源源不断运行的重要能源。
它很稀有，一开始广泛应用于批量化的工厂，后面开始作为智能仿生人的能源模块材料。
因为价格不菲，因此只有完全耗尽后才会进行更换，即便是损耗率50%的材料依旧可以在星网的二手平台上卖出高价。
虽然现在是远光货运公司的假期，但能源核心26h不间断运行，一切都是为了维持基础设施的休眠运行。
蒲月一边往工作区走，一边默默忧伤。
危险的假期赶往公司，不过是为了拿回一颗比她还有价值的东西。
走到数据库门外，蒲月皱了皱眉。
金属的天花板被涂成白色，这是远光货运统一的装修风格，可是此刻呛人的浓烟却从天花板上不断涌出，而原本光滑的顶部，被砸出了一个巨大的口子，合金墙壁如同被撕裂了一般敞着一个巨大的裂缝。
透过那裂缝，蒲月可以看到外面的天空。
暗沉的黑红在裂缝之中显现，那浓稠的如同油画一般的色调，像是恶魔的眼睛一样。
蒲月只是看了一会就收回视线，继续前进。
还好数据库的虹膜识别依旧有效，在一旁刚被唤醒的智慧星机器人353号的帮助下，一行人扒开了有些失灵的大门。
莉娜灵活地钻了进去，蒲月紧随其后，但德尔刚要迈步的时候却被拦了下来。
蒲月说：“抱歉，这里是核心区域，公司不允许非远光货运工作人员进入，你在这里等着我们，我们很快就出来。”
德尔微蹙了一下眉头，但很快那不悦的情绪就被抹平了。
他似乎是平复了一下心情，露出了一个体面的微笑。
“好，那我等你们，注意安全。”
蒲月转身，走向数据库的更深处。
莉娜一边把东倒西歪的凳子和桌椅拖开，一边回头和蒲月说话：“公司没有说不能带别人进数据库呀。”
远光货运并没有这项规定，因为公司的核心数据都存储于中央星的公司总部，更核心的存档则在光尘工业集团的云端数据库，这运输星上遍布的数不清的所谓“数据库”不过是用来存放能源核心的房间罢了。
每一个核心都篆刻着生产厂商的型号与批次，核心内部还有定位芯片，没有几个人敢胆大到偷这个东西。
可以说，工厂损坏了，公司甚至懒得派人来修，只是叫几个本地员工去维护一下。
但核心被偷，很快星际警察就要找上门了。
蒲月不可置否，只是继续有条不紊地工作着。
她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黑色物体，一松手，那物体就悬浮在了空中，从原本的正方体，开始不断增加面数，直到变成一个接近圆形的东西。
她将小小的能源核心放置在收纳装置中，那粒子状的物体将核心吞噬后重新变回了巴掌大小。
蒲月刚将东西放回背包，就听到门外传来一阵巨响。
首先是剧烈的撞击声，很快又传来了不间断的密集的踏步声，从头顶的一侧向另一边延伸，直到门外——德尔站着的方向。
两个人看不到外面的场景，心里都是一紧。
蒲月立刻起身，莉娜则是惊呼出声：“是辐螽！”
那是MT星球的本土生物，一种类似于昆虫的生物，昼伏夜出，但比昆虫要大得多。大型的辐蟲可以比成年人还要高。
这种生物并不攻击人类，通常为了躲避辐射与电磁风暴，在风暴季还未到来的时候，它们便会迁徙到这个星球的赤道，于地下休眠。
“这个时候，它们怎么会过来。”蒲月心里很不安稳，很快，她就想到了还等在外面的德尔。
“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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