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第一个孩子的感觉，是惊多一点，还是喜多一点呢？
涂成林已经记不得那感受了。
但此刻，抱着第二个女儿，涂成林可以说出当下的感受了，是遗憾多一点的。
可人的一生总是与遗憾作伴的，他自己不也是吗？和那么多不如意作伴。
如今心心念的儿子变成了女儿，不过是众多不如意又多了一个罢了。
都说债多不用愁，这不如意多了，好像本就灰暗的人生只是从来没有光亮照进来过而已，一直都是那样灰扑扑的。
精疲力尽的林梅躺在床上，此刻，一切都是寂静的，无声下的安静更显恐怖。
“哇”
婴儿的啼哭声，打破了该死的沉默。
好健康，好响亮。
她的孩子是一个健康的孩子。
涂成林抱着孩子过来，“还没看过小孩吧，很像你。”
林梅本来想反驳，小孩才生出来，都没长开，哪里会有多像她的。
可当她的目光落在女儿的脸上时，她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
她的胎毛并不黑，这个小孩的发色很特殊，是发黄的，是孕期没吃好让小孩营养不良了吗？
林梅下定决心要给小孩多补补，要让小孩有一头浓密的黑发，像她这样，头发又密又黑。
往下继续看着，林梅看到了小孩的五官，的确很像她，让她有些遗憾，她原来是希望小孩能更像涂成林一些的。
可她还是漂亮的，独一无二的。
在林梅眼里，这个小孩依旧很漂亮。
“可惜是个女儿，又是这个长相，希望她长开以后能漂亮一点吧。”
林梅没有反驳涂成林，她没有力气接过小孩，她只是用柔和的目光一直看着她的女儿。
她的未来没有意外的话，只会有这一个女儿了，而且她也不会让意外发生。
她只想爱她、疼她，她的女儿辛苦了，来到这个世界，有她这样的妈妈，有这样的家庭，注定是要辛苦的。
她要加倍爱她，她不是不被爱的孩子，即便涂成林的话语中代表了几分他的态度，可这不会影响林梅。
这是她的小孩啊，她唯一的孩子。
医院是住不了多久的，每天都算着钱，等林梅能走路以后，他们带着女儿回家了。
林梅快生产的时候涂成林怕忙不过来，照顾不好两个孩子，他把大女儿带到了林梅娘家。他的老娘是个偏心的，不会帮他照顾女儿，只能带上礼物把大女儿带到林梅娘家。
涂成林将包被里的小女儿放在床上，这是家里最柔软的地方。
之后他将水调成温水接在盆里，再回来抱着小女儿，给她洗澡。
洗好以后，涂成林给她仔细擦干，林梅在旁边看着，实在羡慕，她对涂成林说：“还是你胆子大，我现在抱女儿都有点怕，她太小了。”
第一次当妈妈，林梅总是小心翼翼的，生怕伤害到女儿。
涂成林也不好说他这是因为经验比林梅多，他只能转移话题：“五斤八两，是太小了，你要好好坐月子，不然小孩儿就没得吃的了。”
林梅点头，但是她又想到了家里的情况。
“说是这样说，可是你也知道，我妈她不会来照顾的，她们每次都不愿来我们这儿，怕别人说闲话。”
涂成林皱眉：“给女儿照顾月子有什么闲话可说的。”
“乡下嘛，总是有这样那样的顾忌，可能也是怕我嫂嫂不高兴吧。更何况当婆婆的她都不来照顾儿媳月子，还怎么叫丈母娘来呢，哪有这样的道理。”
林梅也没有办法，这家里的情况就这样，说是这样不便，那样不便，不就是不受父母待见的孩子常常苦恼的嘛。
从少年到中年，不受父母待见的孩子，总是在期许父母是爱他们的，或许是爱的，但经不起比较。
涂成林叹气，“以前花儿也是，花儿她妈坐月子的时候，是她自家的妈来照顾的，我那老娘你也知道的，这不请你妈来的话，实在忙不来啊，我还得上班。”
林梅想了想，“明天星期天，你反正也要把花儿接回来，要不你去问问我妈，看看能不能请她来，大不了我们给她开钱，你看行不？”
涂成林点头，目前也只能这样了，林梅要坐月子，也不可能去娘家，涂茵也是，请几天假还好，请久了还是不行，会耽误学习。
小女儿好像听懂了他们的话，睁着眼睛望着他们。
涂成林感到有些好笑，他捏捏女儿的脸蛋，“能听懂我们说的话不？小调皮鬼。”
那些郁结藏在了很深的角落，随着时间的流逝，只会越藏越深。
生活总要过下去，既然事已至此，涂成林会好好把女儿养大。
和涂茵一样，让她们安安稳稳读书，然后结婚生子，这就是他认为的责任，至于房子，嫁妆什么的，女孩不需要那么多，她嫁了人，自然有房子了。
只是，小女儿的长相让他有些忧虑，她不像涂茵那样漂亮就算了，甚至算不上好看，她太像她妈妈了。
他安慰自己，小孩儿还没长开而已，长开了就漂亮了。
第二天看到涂成林只牵着涂茵回来，林梅就知道结果了。
她有时候也在想，家里只有三个小孩，她是老二，可也是唯一的女孩儿，为什么也没有逃脱重男轻女的思想呢？
她能感觉到她妈是爱她的，可那爱比起儿子来说，实在太轻，像是轻飘飘的羽毛，没有落入任何人的心里。
面对这样的结果，这对夫妻实在没有其他办法了。
而现在还是暑假，涂茵可以帮忙做一点事儿。
于是，涂成林上班的时候，涂茵会帮着做一点事，但林梅也不可能要这小孩去抱另一个小孩，涂茵也还小呢。
林梅将女儿放在她旁边，如今抱多了，她也不再害怕伤到女儿。
涂茵也在旁边，做她的暑假作业，等写完以后再给妹妹洗尿布，她还会给继母和自己煮面条当早餐。
涂成林上班的地方离家近，于是他会中午回来做菜，给林梅做些有营养的汤补一补。
下午下班回来以后，等吃过饭，涂成林还会仔细打扫卫生，他是一个有洁癖的人，家里一点脏都受不了，每天不拖一次地就好像会让他难受似得。
同时，涂成林也会带孩子，他会给小女儿换洗尿布，也会哄小女儿睡，在哄女儿睡这一方面，林梅可就不如涂成林了。
日子不紧不慢过着，可还得给小女儿上户口呢。
涂成林老娘知道他小女儿出生了也没来看一眼，只是说了句“又是个女儿”
这是街坊给他说的，涂成林知道，取名这件事得他和林梅来了。
他想着，小女儿长得像她妈妈，以后日子可能就会过得比较难过了，如果勤勉点，懂事点，也能好好过。
所以小女儿就叫涂勉吧，望她虽知其难为而勉力为之，能勤能补拙。
林梅不是很赞同：“会不会有点男孩气了，这毕竟是个女孩儿。”
涂成林摇头，“叫这个名字才好呢，我就指望着她像个男孩一样有出息呢。”
他自诩是一个传统男人，有重男轻女的思想，可是他也希望自家的孩子有出息，即便他嘴不饶人，说出些不好听的话，可他还是对自己的孩子抱有期望的，以他的眼界，女孩儿能像男孩一样才算是有出息。
知道涂成林那口气还没顺过来，林梅也不反驳他，起码没叫什么胜男，亚男的。这样一想，涂勉这个名字还是好听的。
至于小名，还是涂成林敲定的。
“果儿？会不会不太好，都说先开花后结果，后面花儿长大了，怕她多想啊。”林梅有些担忧。
涂成林摆手，“就叫这个，这样咱们家也是有花也有果了。你怀之前我就想好了小名，就叫这个，有什么关系。都是我的女儿，哪会多想。”
说是这样说，林梅还是问过涂茵了。
“妹妹大名叫涂勉，小名叫果儿，你喜欢这个名字吗？”
涂茵歪头，她盯着妹妹头上的发旋，是两个啊，听苏鹤说，这种头顶有两个发旋的小孩，特别会哭，他们的声音会吵得让人难受。
可她的妹妹不是这样的，她的哭声很有劲，并不让人厌烦，就像她并不让自己厌烦一样。
她是那样小，那样脆弱，她需要她的保护。
“我喜欢这个名字，别人一听就知道我们是姐妹。”
她叫花儿，妹妹叫果儿，别人一听就知道她们是姐妹，她们的关系不止是血缘上的联系，她们还有名字上的联系。
这样亲密的关系，涂茵弥补了心里空缺的一部分。
她的妈妈离开了她，但她的妹妹来到了她的生命中。
看着妹妹睡得很甜蜜的小脸，涂茵笑了。
她轻轻靠在床上，她不敢触碰妹妹，但只是看着妹妹，她也感到了平静，这或许就是幸福。
林梅月子还算顺遂地度过了，涂茵也要开学了。
她不舍地看着妹妹，在妹妹滑滑的脸上吻了一下，妹妹身上的味道很好闻，她很喜欢。
涂茵和妹妹打招呼：“姐姐要上学啦，果儿也快快长大，以后也和姐姐一起上学。”
林梅给涂茵系上红领巾，涂茵就出门了。
在小镇里，遇到的人里，是不认识的人少，认识的人多，加上小学离家近，林梅和涂成林不需要送涂茵上学。
涂成林也才醒，他上班的时间比涂茵上学的时间晚了一个小时，一般林梅送涂茵出门以后才会叫醒涂成林。
涂成林出门的时候也没忍住，亲了小女儿一口。
小女儿算不上漂亮，但很可爱，她的皮肤也随林梅，都很白，可头发即便林梅想办法给她补营养还是没能如她所愿变成浓密的黑色，而是亚麻色，在阳光下时又变成了浅棕色，是另一种漂亮。
当他们带着女儿出门的时候，总有人会问这是不是外国小孩。
她的五官普通，可在这个小镇里又是那样特殊。
涂成林很喜欢亲女儿的脸蛋，实在是婴儿的皮肤太嫩了，摸起来滑滑的。
等小女儿长大以后，只盼着小女儿皮肤还能这样好，女孩儿总是漂亮一点的好。
带着一点作为父亲的忧愁，涂成林出门工作了。
林梅洗完碗以后，看到女儿还在睡觉，姐姐和爸爸没有将她吵醒，妈妈的动静也没能将她吵醒。
她实在是一个不怎么需要大人哄就能睡着的小孩。
林梅坐在小孩旁边，仔细织毛衣，时间过得很快，她想给女儿织一个帽子和一件毛衣出来，这种自己织的衣服会更暖和。
而且是鲜明的黄色，更衬皮肤白皙的女儿看起来更活泼可爱。
当然，当人家继母，也不能只顾着自己的女儿，林梅也要给涂茵织一顶帽子，或许这样出去别人一看就就知道这是姐妹。
想到这儿，林梅又看向女儿。
长相随她，不算是一件好事。
年少时，林梅就常常为自己的长相自卑，她不想女儿也这样。
她想，果儿长大一点以后她要多夸夸果儿，她所缺少的，她不想果儿也没有。
虽知其难为而勉力为之——《论语·宪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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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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